察觉到正被打量着，肖少烨的脸腾地一下变红，掩饰性地咬下一大口苹果，瞪沈莫：“怎么是你？”
载过沈莫的缆车继续前行，很快没入不远处的黑暗中。沈莫抓抓脸，平静地反问：“怎么不能是我？你等谁？”
“等你啊，今天来报道的看守人！” 肖少烨三两口把手中的苹果啃得只剩下个核儿，嘟囔道。
沈莫的视线再次在他拎着的那袋苹果上打了个转儿，移到一旁的岗亭上。
这个岗亭尺寸大概在3*6*2.5m，十分之丑，整个外观面上除门窗处装有透明玻璃外，其余部分全由未经漆饰的金属板件组成；这些金属板件上伤痕累累，大多都是或长或短的线状裂痕。
岗亭门的边上安有读卡机，沈莫靠近并刷上手环后，门内发出响亮的锁舌撞击声，晨曦的声音从读卡机中传出：
“沈莫，您已完成看守人的报道及今日上班打卡，进入岗亭后，请自行阅读工作手册，熟悉工作环境，祝您工作愉快。”
沈莫握住门把试探性地向外施力，门顺从地划开对应的角度，有灯光从门后照出来。他没着急进去，扭头问肖少烨：“你怎么知道今天有看守人来报道？”
肖少烨看样子还是有点尴尬和窘迫，不过终究是拿出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职场社交能力，用比刚刚好上许多的语气解释：
“这里基本上不会有陌生面孔出现，老郭，咳，就是你之前的看守人，他因为身体原因昨天刚被调岗，所以今天一早过来的，只能是新来的看守人。”
沈莫稍稍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把岗亭的门拉开一半，侧身空出位置，问肖少烨是否要进去。
肖少烨也不客气，应声说进，先一步走入岗亭。这位爆破技术员丝毫不往旁边错眼，捏着吃剩果核的手腕轻巧发力，下一秒，果核撞击硬物的声响和塑料摩擦声杂糅在一块响起。
沈莫紧跟着进门，就见那果核躺在门边的一个套有垃圾袋的敞口垃圾桶里。
岗亭的内部分为两块区域，一块是沈莫和肖少烨进入岗亭门后所处的空间，另一块则是位于该空间尽头的一个的小间，那小间房门紧闭，门上挂有“卫生间”的指示牌。
总的来说，岗亭内的陈设和岗亭的外观一样，奉行的是实用主义，在沈莫的可视范围内，有一张暗红色木书桌、几把靠墙并排放置的塑料椅、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和一个等墙高的铁架子。
其中，木书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桌面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圆珠笔涂鸦；塑料椅五颜六色的，和书桌完全不搭，乍一看上去能把人的眼睛晃花；书架上或立或摊有许多本精心包着书皮的书。
最绝的还是那个铁架子，像个百宝库。它被分隔成许多层，层与层之间放置的东西跨度极大。
譬如，铁架子的第一层放有文具、卫生纸、烧水壶、安全帽、一次性纸杯、洗洁精、药品箱等杂物；第二层放的是折叠担架、伸缩梯、千斤顶、扳手、锤子、电动螺丝刀、内六角、打气筒之类的工具；再往上，则有的层放的是电机、保险丝、断路器、指示灯这类电器常用零部件，有的层放的是掌上游戏机、电风扇、取暖器、手电筒、羽毛球拍、篮球等物件。
沈莫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型发电机和一小桶柴油。
他仔细地端详铁架子，确认上边的东西他基本上都认得。他压抑着波动的心绪扫视周遭一圈，并不意外地在天花板和墙壁交界的角落处看到了一只半睁的眼睛。
本来，他以为那又是一只晨曦之眼，但稍作细看后，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组成这只眼睛的线条较晨曦之眼来说要更加锐利，更加生硬。以这只眼睛的所在处为中心形成有一个正方形区域，这正方形区域和它周围的金属板件之间存在明显的焊接痕迹。
就好像，这只眼睛替代了什么东西似的。
肖少烨把那袋苹果放在桌子上。“不怎么认得吧，上边很多东西你在A区可永远也不会接触到，即使在B区也不常见。”
沈莫意识到肖少烨指的是铁架子上的物件，顺着他的话说：“是有些东西没见过。为什么这里用的东西在A区看不到？”
肖少烨露出关爱地主家傻儿子的眼神。
“你行不行啊，当然是因为这里的分配优先度偏低。”
沈莫一听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不过……他希望听听土著民更具体地讲讲这方面的事情。
他含糊地和肖少烨提了一下自己因故“失忆”的事情，后者听完，只好一脸头大地向他科普：
“大部分灵狸矿及其制品会直接供应给人工智能运行、环境模拟装置、抗辐射材料等硬性需求，再次就是中心研究院、A区和B区；至于C区、城市之外和地上的基地，非特殊需求的话，日常多使用的还是灵狸矿出现前的装置和设备，这些东西，驱动它们的能源以被改性过的灵狸矿为催化剂能制备得到。”
“朝日应该一会就给你发工作手册了，”肖少烨拨弄着桌上装苹果的塑料袋说，“你慢慢学吧，看守人要学的东西又多又杂。”
“朝日？不是晨曦？”
“不是，”肖少烨摇头，“晨曦前几天把岗哨管理权限移交给朝日了，以后和看守人打交道的都会是朝日。”
沈莫指着那只不像晨曦的眼睛说：“所以这不是晨曦之眼，是‘朝日之眼’？”
“对，”肖少烨说，“那也是前几天刚换的。”
沈莫看了看手环，确认暂时还没收到任何新邮件。
他挑挑拣拣，从靠墙的塑料椅中挑了把灰色的放到木书桌前，转眼就见肖少烨在铁架子上捞了把伸缩梯，三下五除二打开固定好，搭在铁架子上就往高处爬。
“你在……”
肖少烨从铁架子上拿了个白房子样式的闹钟，朝沈莫晃晃。“这是我同事之前请老郭修的，我顺道给他带走了啊。”
沈莫应了声好，等肖少烨重新回到地面上后，问道：“那一层都是别人托老郭修的东西吗？”
“应该吧，我也不太清楚，老郭也不记这些，反正来来往往就那些人。”肖少烨说。
沈莫看着书桌上的苹果又问：“一直忘记问了，所以这是给我的欢迎礼物吗？”
“错，是巴结礼物，”肖少烨挑眉，在胸前以手比了个大大的叉，“以后好多小队要等你分派物资呢，我们队长提前派我来和你套近乎，日后好打交道。记住了，我隶属于第一巡防队。”
沈莫听得出来他是在开玩笑，顺着他的话也开玩笑道：“那么，我今天应该还能收到很多礼物了。”
肖少烨哼哼两声，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背着手在岗亭里左转转右转转，用眼角的余光睨沈莫，就是不说话。
沈莫瞧着好笑，装傻吊了他一会儿，在肖少烨的眼神逐渐变得凶恶之前，主动开口表示感谢他们队的苹果，既然日后要打交道，不如加个好友吧。
加完好友后，肖少烨图穷匕见：“到时候我把你推送给我们队长啊。”
沈莫心想果然是身负任务来的，笑眯眯地应下，肖少烨这才别别扭扭地告辞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好的，肖少烨前脚刚走，沈莫后脚就收到了工作手册，足足有五六百页。
他简单翻了下目录，发现工作手册的第一部分讲的都是在常见事故中规范逃生之类的，近似安全教育的东西。
嗯，这很科学。
与工作手册同时到达的，还有沈莫作为看守人的相关权限。
他的手环自动下载了一个新的程序，程序点进去，里面有些他目前还看不懂，但明显有权力提起和审批的流程，以及待做的工作清单。
沈莫重点去看工作清单，它直接从今天排到了这周周五，沈莫只需要对照清单一一完成即可。
清单里基本都是熟悉工作环境类的事项，比如自行阅读工作手册、申领个人工作用的物品、认识巡防队组织架构和地面基地分布情况等事宜。
看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看完工作清单，沈莫又里里外外地把岗亭探索了个遍，包括卫生间。
岗亭的卫生间里没有完整的下水道系统，使用水箱为水龙头供水，使用真空集便器搜集排泄物，水箱和马桶边都贴有后勤上门清理的时间，一天一次，均在沈莫下班后。
接着，沈莫整理起书架上的书。
就像丁织说的，岗亭内的确有很多机械维修书籍；不过这些书针对的都是看守人可能会被委托修缮的东西，比如正待在铁架子上的电风扇和取暖器之流，没有半点和灵狸矿有关的东西。
既然肖少烨说不直接以灵狸矿作为驱动能源的机器还有着相当的使用率，在其位谋其政，沈莫也就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好好看看这些书了。
只是，这些上辈子看来稀松平常的事物，沈莫在过去数天中从未接触到，今天却密集地出现在岗亭里，让沈莫心生许些割裂感，仿佛他不是来上了个班，而是穿梭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中似的。
沈莫给所有的书列了个清单，翻开工作手册，一看就看到了中午。
十二点整时，手环振动起来，提醒他去门外接收午餐。他跑出岗亭，早上载过他的缆车原路返回，停在岗亭边上，里面放着一份午饭。
午饭使用的餐具不是一次性的，吃过饭后，沈莫检索了工作手册，按照里面的说明将餐具还到缆车上，按下开车按钮。
缆车晃晃悠悠地启动，又向着背离沈莫来时的方向远去了。
当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期间，岗亭迎来了五六位来自地上的，从属于不同巡防队的客人，他们的来意基本上没有差别，要么和肖少烨一样，是带了点小东西送给沈莫顺便相互认识的，要么是即来混个脸熟，又来给自己或队里其他人取此前送来维修的东西。
从这些客人口中，沈莫得知大部分巡防队都长期驻守在地面上的各个巡防基地里，只在休假期能回到地下城市。在巡防基地中时，所有人手环里与联网相关的程序一律会被禁用。
截止去年年底，地上零零散散地共分布有三十个巡防基地，以及一个维修基地。
顾名思义，维修基地的职能是维修各巡防基地中损坏或故障的物件；由于僧多粥少，要想在维修基地修上东西，一般得排上很长时间的队，因此对于无关紧要的公共物件或私人财物，巡防队里的人会选择直接请岗哨里的看守人修理。
毕竟看守人每天往返于地下城市和连接隧道中，缺什么工具顺手就能买到，有什么不会的，无论是看书找资料还是联网查询，都比巡防队来得方便许多。
不需要太提心吊胆，又能获得闷头读资料的话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接触到的信息，久违地，沈莫和这些来客聊得很开心。
迎来又送往，快下班的时候，岗亭又有一位来客。那人是从沈莫过来时的方向坐缆车来的，说他是第一巡防队的新进队员，刚刚结束休假，听说第一连接隧道的岗哨换了新的看守人，特意停下来看看。
来人大大咧咧的，表示不进岗亭了，和沈莫聊两句就走。
沈莫和对方聊起来。
说是聊两句，但这位队员十分健谈。他讲起自己这次休假的缘由，说他这次休假其实不在计划中，他是前几天在地上目睹了游走裂隙伤人现场，被吓得连做三天噩梦，这才决定提前休假，好好休息几天。
“你是不知道，我的天，那个小子啊，都不知道怎么混到地面上来的，好巧不巧又撞上了游走裂隙，被撕个正着，血葫芦似的趴在地上，紧急送回地下时我抖着手探了探鼻息，感觉都没气儿了！”
沈莫喉头一紧，感觉连接通道四面八方收紧了，鬼魅般地朝他压过来。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年头一天，1月1日，我记得清清楚楚，凌晨发现的那小子！说起来……那会他的脸被血糊住了，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不过身形倒是和你挺像的。”
下章不进下一个梦境我是小狗（叉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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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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