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曾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双马尾女生站在教室前门，敲着黑色的门板喊人，班里吵闹的气氛瞬间冷却，大家都将目光投向那离去的背影。一来，传话的可是校花级别的闻姗姗，二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二来——被传话的女生更是个不容小觑的风云人物。
几个女生砸吧着嘴，开始捏着嗓子鹦鹉学舌。讥笑，挪揶，讽刺，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其中头上戴着卡通发卡的女孩不屑道：“看她那样，说话声这么嗲，都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就是，听说她妈就是个校外开水果店的小商贩，果然一副穷酸样。”
三四个男生在后排聚集，眼睛不时瞟向前门女神站过的位置，低低地漏出几声隐晦地嬉笑。
“裴凛，还不走？老宋喊你呢。”
戴着眼镜的女生用胳膊肘推推隔壁桌子上的“校服团子”，隔了好一会儿，校服外套才勉强挪了挪，里面的人好似有些不耐烦，拧着眉扯下黑色外套，站起身往外走。
教室内一群屏息凝神的观众，目光自动聚焦脑门上还留着一大块红痕的女生——裴凛又枕着手臂睡觉了。
经过前排的小团体时，她盯着那个耳侧别着卡通发卡的女生，忽地笑了一下。
“裴大小姐，今天是想和我们唠唠嗑么？”发卡女生抹着唇膏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串语气并不友好的话。
裴凛的眼还有些惺忪，缓慢地抬起手向对方的脑袋伸去，正当所有人猜测这人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被行注目礼的女生倦倦道：“你的发卡，巴克莉六月的新品？”
巴克莉，全球奢侈品牌之一，主打活泼轻奢的少女风格。常有人说，买得起大牌奢侈品包的女人不一定是有钱人，但身穿巴克莉的女孩，家里一定有个拥有无数只大牌包的妈妈。
花样多。不保值。千金小姐们的心头爱。
发卡女生正要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裴凛的下一句就跟上了：“和你一样没品。”
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吃瓜群众们都想看看沈交际花和裴大小姐的修罗场，没想到一方直接扬长而去，只留下沈尹在原地捏着拳头面色通红。
明亮的办公室新装了空调和隔板，实验一中的每位老师都拥有一块清爽独立的空间。许多同学借着问题目的名义来蹭凉风，五十平的办公室时常人山人海。
几个微胖的男生弯着腰听座位上的女老师讲解竞赛题目，刚要到关键处，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道不大不小却又格外抓耳的女声。
“借过。”
裴凛站在一旁，简单示意他们挡住了自己的路。
三个男生体格不小，可一看见她，就像那老鼠见了猫似地往办公桌里挤，硬是给她腾出宽敞的过道。
被挤在最里面的女老师打趣道：“哎哟！可别往里挤了，再挤老师都成杆儿了！”
“曾老师。”裴凛终于走到喊话人身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裴同学来啦，来，快坐下，”曾明五十多岁的脸上堆着笑，给她拉过一张面上满是划痕的木凳，示意她不要客气，“我喊你来，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就是你爸爸说你想转学，介意和老师说说原因吗？”
桌上的手机屏幕闪烁着消息提示，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孩一秒，尽量柔着嗓音问道：“是班里的同学……还是目前遇到了学习上的困难呢？尽管和曾老师说，曾老师答应你，一定给你解决了。”
坐在凳子上的女生皮肤白皙，背挺得很直，神态却又显出几分倦怠。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身上，为她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在等她开口的几秒里，曾明不免再次感慨起来，只要国家不打仗，裴家在外贸行业上累积的财富够裴凛潇洒一百辈子——甚至这座首都排行第一的初中图书馆还是她父亲捐赠的。
裴凛的亲爹，裴松，那可是连校长都要腆着脸弯着腰接待的大人物。
当初裴凛被分到九班时，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眼红地恭喜他，只有曾明心里清楚裴凛的存在就是个定时炸弹——相安无事升学还好，可一旦裴凛在读书期间出了哪档子事，他这辈子估计都无缘三尺讲台了。
“没有同学矛盾，没有学业困难，”女生抬眼看着他，淡淡道。
“这样啊，”曾明顿了顿，推推自己的无框眼镜，了然道，“那接下来是都在杭城读书了吗？还是去过渡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的，你的成绩在首都考个重高没问题的。杭城的教育资源毕竟不比……”
“谢谢曾老师。”她露出浅浅的微笑，站起身，“重高不是我的目标。”
六月的首都，没有幽幽的蝉鸣，裴凛所见之处，皆是灯光阑珊的高楼大厦。
短短两天，管家就已经替她办好转学手续，行车路上，裴凛的手机提示灯就没有熄灭过。
“小姐，裴先生说您傍晚看到消息，记得给他回个电话。”黑色制服的女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女孩的神色，窗外的风扬起她的发梢，不过十来岁的稚嫩孩子，裴凛的脸上却从未出现过属于孩子的表情。
裴凛没有回应她，抿着唇出神地盯着窗外。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前，裴凛选择接通。
“凛凛，爸爸让沈姨给你办好了实验一中的手续，杭城那边有你小姨，你不用担心……”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裴凛将通话外放，裴松沉稳的嗓音立刻在车里响了起来：“你最近还好吗？去了杭城不要怕，爸爸让沈管家替你都安排好了，你去就是文华初中最好的实验班，到时候让你小姨带你先去见见李校长，你也顺便熟悉熟悉校园……”
“……别嫌爸爸啰嗦，杭城条件不比首都，你在那儿有什么困难了必须和爸爸说……”
“还有，我让沈管家给你备了些补品，到时一一给你邮过去……”
裴凛沉默了一会儿，回道：“爸爸，我也不是什么只吃山珍海味的败家子。”
“你啊……裴家就只有你这么个孩子，你爷爷奶奶要是知道我把你转去了杭城……唉，爸爸只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的，平时呢，开开心心最重要，其他的一切都不是事儿，知道吗？”
“知道了。”裴凛靠在纯黑的皮质座椅上，从小冰箱抽出一瓶水。
裴松还想再唠叨几句，身边刚谈完生意的助理已经赶了上来：“裴总，凯华集团那边……”
这边的裴凛识趣地结束对话：“爸爸，你先忙吧，我先挂了。”
“好，照顾好自己。”裴松没有多余的挽留，熄屏后就将手机递给助理，顺手接过他递来的合同。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穿过高楼，外形低调的豪车驶进一片别墅区。
这里的独栋别墅之间间隔大得离奇，青山碧水，亭台楼榭。外面的人难以想象华江壹号居然真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中心开辟出如此一片世外桃源。
华江壹号的门牌，暗示着住户的身份和财富——
07号，是裴宅。
“小姐，机票都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司机会提前两个小时来接您。”管家说完，抬手摇铃，站在半开放式厨房的一排女佣开始行动。
敞口的简约白瓷盘里盛着贴合她口味的餐品，等悉数上完后，女佣们就低头退出了用餐区。
“沈姨，今天的菜是你做的吗？”裴凛看着一道色泽鲜亮的糖醋小排，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是的。”
管家年过半百，身形面容却依旧神采奕奕，只是和裴凛幼时相比，眼角泛起了时间的涟漪。
“不一起吃吗？”
“……？”
裴凛没有动自己的餐具，在座位上望着女人，她在裴凛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盘着发的严肃形象，规矩又刻板。
“这可能是我们未来几年难得一聚的晚餐，不一起吗，沈姨？”裴凛看着她，莞尔道，“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
沈梅的眼眶莫名一酸，谨慎地拉过餐椅坐下：“是啊，都快十年了。”
沈梅这人，出身卑微，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傲气，只愿意和合拍的人打交道，哪怕找雇主也是一样。
到裴家的时候，裴家的女主人刚离世，家里只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不会哭，也不会闹。
她想，如果裴家不好干，就赶紧在群里找下家。相见的第一天，小小一只的裴凛站在庭院的门口，小心地问她：“你就是爸爸说的沈管家？”
她回答，是。
糯团子一般的小裴凛又问她，可不可以喊她沈姨。
十二月的天气多冷啊，寒风直灌进她的脖颈，也许是裴宅大门的设计遮挡了呼啸的北风，也许是眼前的小孩儿触动了她心中的某处角落，她直直地站在门口，竟觉得头顶的阳光将她袄子里的寒意一扫而空。
“小姐，到了杭城，千万保重身体。”沈梅眼里尽是不舍，十年相伴，她和裴凛的关系早已超越合同上的白纸黑字。
“嗯，”裴凛半垂眼帘，轻轻应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得麻烦沈姨照看家里了。”
第二天，空手待机的裴凛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坐在贵宾室里不知在想什么。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半蹲下身告诉她行李皆已托运完毕。
周围几颗打着发胶的脑袋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猜测着少女的身家背景——毕竟这么年轻就能让机场负责人亲自服务的对象，整个首都也扒拉不出几位。
蓦地，她从西裤里掏出一枚蓝绿色的碧玺，流光溢彩的宝石被她握在柔软的掌心——
“安易，你这臭小子，最好别让姐逮到你。”
很爱裴凛，像是我的小女儿。写到一大半的时候觉得我凛实在是太苦了，我希望她开心，又希望她成长，还希望她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故事就像是自己在发展，脱离了我的控制，挣扎之下我便一度断文。时隔几月，我才恍然察觉，痛苦也是青春和成长的一部分，这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书写属于她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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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裴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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