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是夜。
等都贤秀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灯已经熄了。他悄声打开房门，但却看见车志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在等他回来的时候睡着的。都贤秀因为工作性质的问题极少很晚的时候才回家，而车志元也通常是非必要的话不会在警察署加班，所以这些年来他们基本都没有分别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不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以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车志元特别喜欢和都贤秀黏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他，不然她说她就睡不安稳。因此都贤秀也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抱着她睡觉的习惯。
所以其实不用想都贤秀也明白，在他失忆时，他不在车志元身边，她一定是无法安心入梦的。
他轻轻抱起车志元，虽然想尽量不去吵醒她，但毕竟她还是睡不安稳。她睫毛轻颤，微微回搂住他的脖子，呢喃道：“回来了吗？”
“嗯。抱歉，酒气味道很大吗？”
“没事的。和姐姐聊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下次再聚餐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带上殷昰。”
“好呀。”
都贤秀轻轻地把车志元放在床上，帮她揶好被子：“我先去洗澡，你先睡吧。”
“等一下。”
“恩？”
他微微凑近车志元，想要去听清她在说什么。但他只看见她微微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肩：“刚刚抱我的时候，这里很疼吧？”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在睡梦中的惺忪，同时借着柔和的橙黄色的床头灯，他还分明可见她藏在眼神中的难过。
难过？
都贤秀一瞬间就明白了。因此他只是轻轻放下她的手，用自己骨骼分明的指节抚摸她的手背：“你都知道了吗？”他稍稍倒在床上，但是因为刚刚喝过酒，所以没有太过沾到床上去。
“嗯。”车志元轻声应道，“前辈说你连伤口也没处理就走了，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骗人”，她并没有过分生气，但都贤秀却从她轻声的语气中听出了悲伤，“为什么你总是骗我呢？”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担心”，他抚摸她的脸颊，捋去脸庞落下的碎发，“你工作很忙，平时要操心的事情也很多。而且之前我伤害了你很多，给你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回忆，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但是我不知道你受伤的话，我也会难过的。“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她还没办法完全整顿好自己睡梦中混乱的思绪，也还没来得及让太阳为她铺上坚强的底色——又或者说，都贤秀一直是她的软肋，所以她没办法在他面前做到坚强。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上一句话，她的泪水便会为他流下。
都贤秀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车志元的泪水对他来说太过令他心痛，他只知道如何让她高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说白了，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他只了解车志元。他连自己产生情感的时候都感到陌生和不适应，又怎么让她在因为他而难过的时候去试着化解她的悲伤。所以他只能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志元，对不起。你别哭，好不好？是因为我没告诉你吗，我下次不会再瞒着你了，好不好？“
”不是的“，车志元摇摇头，”我只是，很心疼。“
”心疼？“都贤秀茫然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心疼。是因为他受伤而心疼吗？但他很快就通过她的眼神否决了这一点，真正的原因似乎另有其他。
”我只是在心疼，你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你自己。“
”在意我自己吗？“
”嗯“，车志元微微点头，泪水划过脸颊，”我希望你更重视你自己一点，而不是凡事都先想着我担不担心，我工作累不累。我希望你可以稍微活得自私一点，活得自由一点，做你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他不敢轻易回答她的问题，他害怕自己不假思索的答案会再次让她受伤。
”志远呐“，都贤秀用双手回握住她，”你让我做回自己，重视自己。在我被别人冤枉的时候，你第一反应也是为我感到委屈。一直以来，你也都是从我的角度去为我着想，不是吗？
”你还记得我失忆的时候对你说的话吗？当时我和你说，你爱的可能不是我，而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白熙成。“他像是说故事一样，并不想因此勾起她心中那段痛苦的回忆。
”嗯，我记得“，车志元疑惑道，”怎么了吗？“
”当时我说了这样很伤人的话，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想明白我是谁。我怕我对你不够真心，怕对你的爱只是我过去活下去的伪装。我不想你对我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这会让你更加痛苦。虽然方式是错误的。
”我似乎想找回我自己，似乎这样就能明白我是谁，但我却总是无法忘记你。直到我回到你身边我才明白，原来对我来说，无论是为我自己而活，还是为你而活，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摸索她的指尖，回答道：”都贤秀这个人，本身就是为你而生的。
”我不会去做你讨厌的事情，也不会成为你不喜欢的人。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你变成任何模样。“
”那如果这样，你自己又在哪里呢？“车志元终于没忍住，抱住都贤秀，哭得泣不成声，”我希望你能做你自己，如果你只有我，你又该在哪里呢？“
她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到底是什么的人才能爱自己爱到不顾一切，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说出为她而活。对都贤秀来说这似乎是理所当然，他本身就不需要抛弃一切，因为车志元就是他的一切。他的世界一片荒芜，唯有她才有存在的意义。
为你而活本身是个浪漫的话语，但在她看来对他的心疼却大过于欢喜，因为她本身也是一个爱他胜过一切的人——都贤秀很清楚。所以他才会比她更加用力地去爱她。
”我就在这里，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这里。“都贤秀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道，”志元呐，我和你一样，我希望你可以活出你自己。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喜欢的事业，喜欢的生活，喜欢的饭菜。而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能从你感受到的幸福当中，感受到属于我的幸福。
”所以，志远呐，不用替我难过的。“
车志元擦擦眼泪，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深呼一口气，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下定决心地说道：”那我，一定要更幸福才行。“
一定要更幸福，这样才能让你获得幸福，让你不再感到孤身一人，让你找到你人生的意义所在。
”嗯，我们说好了噢。“都贤秀做出拉钩的手势，车志元也用小拇指回钩住。
”嗯，说好了。“
人们常说，爱是亏欠。
他对给她带来的痛苦太过在意，她却在难过他这一生活得太过委屈。他的世界一无所有，而她却似乎拥有太过。他觉得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她却在爱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包括伤痕。
他们太在意彼此的感受了，总是希望彼此都可以作为自己而活。
而所有的悲伤，所有的难过，所有的悲痛与过去，都将在彼此的怀抱和春风中释怀，然后灵与肉都将交织，化作春的序章。
春天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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