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两个月后，才知道少年的名字。
那时已是夏天，她即将步入高二。
苏市一中也开始了文理分班的选择。
在这件事情上，她第一次和妈妈闹了不愉快。
因为她并不想学文。
虽然她文理科成绩都不赖，选哪个都能考上个好大学。
一切还得从她班里的某个男生说起。
老师在讲台上刚宣布完文理分科的事情，班里下面就讨论了起来。
“春晗，你打算报文科还是理科啊？”程青芷凑过来问她。
“嗯......我还没想好。”她犹豫着实话实说，和程青芷讨论着。
旁边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一个声音。
“我说春晗，我要是你，我就选文科，女生啊，还是别学理科，你们那个解题思维是比不过我们男生的。”
她听到这个声音直蹙眉，语气不悦：“谁告诉你女生就学不好理科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你有本事选理科啊。”那个男生环着双手，一副瞧不起人的语气。
“选就选！姐姐我会用实力告诉你，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女孩子样样都行！”
春晗就这样和那个人杠上了。
她虽然的确文科偏好，但理科的成绩也是不差。
选文科对她来说没有挑战性，所以她本身也在打算选理科。
但这事，她妈妈怎么样都不同意。
为此两人还大吵一架。
“你学了理科想干嘛？想去考什么大学？”春妈对她选文理科这事，反应特别大。
“妈！我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再说了，不管是选文科还是理科，我都能考好的。”她耐着心和她妈解释着。
“你少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学什么，当医生，你想都不要想，那些危险的职业，你一个都不能去当！”春妈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你就给我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考个普通的大学，然后上班工作结婚！”
“妈！你别激动......”春晗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她爸爸死后，家里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我不会去当医生的，你就放心吧。
我真的只是想学理而已......求你了。”她尽量安抚着妈妈的情绪，哀声恳求着。
最后才终于勉强得到了她妈的同意。
半夜，她睡不着，靠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盯着自己手上的文理分科表。
她深叹了口气，心情有点苦涩。
如果爸爸还在的话，也许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她想。
时间过得很快，分班考试过后。
苏市一中高二学生迎来了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
春晗考完试就被程青芷拉着去了考试公告栏。
“哎，我怎么看你也有点紧张啊。”程青芷拉着她，难得见旁边的人有着神色，忍不住调侃起来。
春晗无心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还挺想知道自己这次排名在哪儿的。
这次考试对她来说就是来检查知识漏洞的。
“春晗春晗，你的在这！”程青芷知道她紧张的缘由，很快就在公告栏上找到了她的名字。
她顺着那几个排名一看，忍不住惊叹声：“不是吧春晗，你这成绩到底在担心什么啊，还是前十呢。”
春晗见状看了一眼，她数着前面的人名，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最后她的目光往上移，停留在了第一名的上面。
“这个林樾，是谁啊？”
“哦，这个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全校第一吧，我老在公告栏上见到他，你不常来看所以不知道。”程青芷和她解释着。
“第一......”她慢慢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这也算是她一个往前进步的动力了。
“干嘛，我们春晗同学又要打算勇攀高峰了啊。”程青芷了解她，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这股慕强的性子又上来了。
“是啊，年级前十可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她也丝毫不掩饰。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甘心做中间的人，一旦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也要去做好。
人嘛，要做就做最出彩的第一名。
她这股不服输的劲，她妈常说，是随了春宏。
不过一切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她爸爸是个大英雄。
而她......应该是做不成像她爸那样的人了。
想到这，春晗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程青芷正要往回走，身后突然有老师喊住了那个公告栏上的名字。
“林樾。”
她听到这个名字，好奇地转过头，和不远处的少年对视上。
他们两个人看见彼此皆是一愣，两人穿着同样蓝白相间短袖校服的人，命运般地再次遇见。
不过林樾只诧异了一瞬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他应了一声老师，冷冷地给春晗丢下了一个背影。
“霍，这个世界可真小啊。”她笑着摇头，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才收回目光。
原来他就是林樾啊......
不过......春晗只和他对视了一眼，总感觉，这个人似乎和她上次在公交车站碰到的少年不太一样。
那时候的他，哪怕穿着一身黑，看着人冷冷的，人却很热心。
可今天，他们都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春晗却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她想，他们本来就是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她也没资格觉得人家变了还是没变。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程青芷见她停住的步伐，问着她。
春晗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比起这些，她还是更在乎提高成绩排名的事。
苏市今年的夏天很热，阳光罩在人的身上火辣辣的。
在苏一中的日子就这样平常枯燥地过着。
春晗把自己一心迈进了学习里，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让她很丢脸的事。
学校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作文比赛。
她以前作文就写得好，被老师安排去比赛很正常。
但是......
那天的作文主题是和春天有关的。
春晗被那天的热气闷的昏昏欲睡，写完作文后都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比赛完后的第二个星期。
她的作文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苏一中的考试公告栏上被公示。
程青芷拉着她和几个朋友，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刚想给她庆祝。
主要还是因为她得了第一名，想蹭自己一顿饭。
“欸，春晗，你名字这一栏写的什么啊！”程青芷凑近考试栏一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春晗也凑近去看，看到名字那一栏自己写的字后，她的脸色一顿。
要死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名字那一栏写上：春天，这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不是春晗，你改名了啊！”
“对啊，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得叫你春天了啊！”
“得了春晗，你这个第一名，怎么连名字你都没挨上啊！”
身边一堆的朋友一齐笑着，春晗只觉得丢脸死了。
“哎呀哎呀，应该是我比赛的时候写顺手了。”她无奈扶额，有些无措地解释。
但周围的笑声聚集在一起，引得旁边的同学都纷纷注意过来。
她咬着牙，死拽着程青芷几个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们一群人笑着走后，有人停步在作文栏的面前，盯着第一名的作文发呆。
不过从那天过后，春晗觉得再也不去比赛作文了。
她这脑子，当时还不如捐了算了。
也为此，她被几个朋友狠狠笑上了不知道多久。
“欸，你这速度，真的是人吗？”午休时间，程青芷和她站在考试公告栏旁，今天又是一月月考公布排名成绩的时间了。
她眼看着春晗的排名一步步往上走，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前五了。
“还行吧，还有进步空间。”春晗笑着用手扇风，靠在墙边继续看书。
这副样子和这番话不出意料地得到了程青芷的一阵唏嘘。
“最近天气可很热哦，你别卷了，搞得我都要焦虑死了。”
“你少来，天天上下学去小摊上买吃的时候，我看你吃的挺欢啊。”春晗无奈地摇着头笑她。
不过这天的确是够燥热的，她边用手扇着风，边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珠。
“哎呦，吃和学又不冲突，对啦，这些天特别热，你别又把名字写错了。”她说着话，还冲春晗做了个鬼脸。
春晗无语着一咬牙：“这件事都那么久了，能不能过去了。”
“哎行行行，不提了不提了。”她见春晗真的快嗲毛了，赶紧打马虎眼过去。
“不过，你们班有没有留未来想做什么人这类东西的作业啊。”程青芷还在为这件事情烦恼呢。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长大后要去做什么。
“有啊。”
“你写了什么啊？”程青芷问。
“当个普通的......人，勤勤恳恳做打工人咯。”春晗说到这，笑的有些勉强。
闻言，程青芷一愣。
她没想到春晗会这么写。
“你认真的？”她一直都知道春晗的目标。
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也有一股和她父亲一样，想为社会贡献自己单薄的力量。
她不该是掩埋在她妈妈嘴边的那些生活里。
那些生活的确很好，但那不是春晗想要的。
被问到这，她也不讲话了。
“不说这事了，这天太热了，我们回去吧。”她咬着唇，面露难色地避开话题。
程青芷也知道春晗的为难，她不想看她不高兴，灵机一动，连忙拽着春晗的胳膊：“好呀，这天的确太热了。
那晗晗，明天早上我们去买冰粉带到学校吃吧，我和你说我家门口那家冰粉巨好吃，超清凉。”
“大早上吃冰粉？你也不怕拉肚子。”春晗习惯了她转化话题的速度，司空见惯着边回话，边继续翻书。
“那就先买呗，等吃了早饭我们再吃，我和你说现在很少有卖冰粉的小摊那么早就摆起来的了好吧！”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春晗，还拉着她的胳膊手晃来晃去。
春晗被她这副样子闹得没办法，只好连声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她们两个很不幸地因为两碗冰粉，迟到了......
等她们俩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来。
春晗：......
程青芷：......
她们两个人各自手上提了一碗冰粉，程青芷另一只手还有一个煎饼。
她们盯着彼此面面相觑，春晗看着她，越想越气。
不远处学生会的人已经向她们走过来了。
春晗只能认命。
“同学，麻烦出示一下你们的学生证。”那个熟悉清冽的声音悬在春晗的脑袋上。
她抬起头，又看见林樾了。
现在正是早晨，天气还没那么热，温和的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她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颗泪痣。
怎么感觉，这颗痣在这张清冷的脸上，还挺性感的？
嗯？
她出了会神，赶紧把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甩掉，在林樾疑惑的注视下，尴尬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学生证递给他。
“春晗？”林樾接过她的学生证看了一眼，学生证上的照片很稚嫩，脸上有些婴儿肥，这都是他们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拍的。
“啊对，怎么了吗？”她突然被林樾喊着名字，愣愣地应着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迟到，有些难为情。
程青芷倒是习以为常了，很熟练地把学生证递给了林樾。
但她看着面前这位帅哥，他好像只注意到了春晗的学生证是为什么？
“没事。”林樾盯着她学生证上的名字看了会，才把学生证还给她，不经意地低下头时勾了勾唇。
春晗还在被抓包迟到的事情踌躇，低着头什么都没注意到。
程青芷倒是在一边看的真切。
他......是笑了吗？
她的脑子里敲起一个问号。
她对林樾印象不深，但他们整个学年的人似乎都没人和他关系好，独来独往的一位冷脸学霸帅哥，这是她对林樾的印象。
林樾把学生证还给了她们，却并没有在名单上记她们两个人的名字。
“你们进去吧，下不为例。”他把手里的笔盖上笔帽，很显然是放过她们两个的意思。
春晗闻言一愣，惊讶地抬起头，又和眼前的少年对视上。
阳光下，微风四起，吹动他们的衣角，她眯了眯眼睛，好像是错觉，眼前人似乎心情不错。
“还不快走吗？已经上课了。”他声音难得地温柔下来，春晗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程青芷反应快，连忙感谢，“谢谢，帅哥你人真好！”
说完，她就要拉着春晗走。
“哎等等等等！”春晗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能怎么谢他，干脆就把手里的冰粉一股气塞到了他手里。
“万分感谢！请你吃冰粉！”说完，她赶忙拉着程青芷走了。
只留下林樾在校门口看着自己手里的冰粉发愣。
这......算是收买费吗？
他盯着远处慌不择路跑远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一切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程青芷当天就看出了不对劲，一下课就一副八卦的目光盯着她。
“你人怪好的啊，还把那么好吃的一份冰粉送人家了。”她话里话外调侃着。
春晗被戳破心思后窘迫起来：“你少来，要不是因为你买了煎饼还要去买冰粉，我们至于迟到吗？”
“哎呦，这不是人家林樾放过我们了吗？不过......”程青芷看着她，用手肘戳了戳春晗的胳膊：“你两认识啊？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刚刚看到他冲你偷笑了！”
“没有，你别乱说！就以前见过几面。”春晗忽略她八卦的语气，什么都不愿意说。
“不过，你要是早恋了，你妈肯定得大闹一场。”程青芷看她不愿意说，自讨没趣，好心提醒了朋友一句。
春晗她妈妈对她特别严格，她好像是真的很担心春晗走错一步路后就步步错。
这些强制的管教，在春晗爸爸去世后变得更加严重。
春晗又何尝不知道呢，她苦涩地笑了笑：“你放心吧，我没那个心思。”
她的确没有想怎么样。
只是有些感情的开始，可能就是从不经意间的关注开始的。
春晗在某次月考考到第二名的时候，第一次注意到考试栏旁边的优秀学生展示栏。
从前她都没有注意过，虽然后来她也经常上去。
但她的座右铭......
不说也罢。
这几个月里，引起她注意的，自然就是林樾的座右铭了。
他一直都挂在展示栏的第一个，每次更换新的内容时，她都会跑过来看看。
虽然自己现在对他可能真的莫名的感情。
但她还是坚持着，要成为公告栏和考试栏的第一名这件事。
程青芷知道后总笑她，笑她就是慕强喜欢上人家了，还要在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人家一决高下。
对此，春晗不置与否。
“这次月考是第二名，下一次你能不能拿到个第一啊？”程青芷双手环胸，靠在考试栏边。
这些天她被春晗拉着定点过来看考试栏和展示栏的内容，以前也没见她那么积极。
“当然了，我肯定会把林樾压在我的下面的。”她一瘪嘴，语气笃定。
“噗。”程青芷听着就想笑。
还是她这位朋友喜欢人的方式特别啊。
她的这话一出，此刻有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两声笑声。
春晗还没来得及瞪程青芷，就看见了在她们旁边的林樾。
少年在白天的自然光线，唇红齿白。
他低下头，胸腔内发出轻轻地一声闷笑。
春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加油，我很期待。”他的话里带着浓厚的笑意，说完话就离开了。
这下换作她红着脸愣在原地了。
“呦~~~”程青芷靠在边上，语气更加戏谑。
“你别闹了！”春晗被她臊得慌，耳垂上的红迅速蔓延到她的脖颈上。
“行行行。哎，我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不然平日里看着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对你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啊。”
“你别胡说啊！”春晗不想听她说这些话，连忙止住。
“又没事，现在肯定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啦，那咱们就等到高考后告白呗，反正也没多久了。”
程青芷认真地给她出着注意。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
只是后来高考后，计划赶不上变化。
春晗托了不少朋友才在高考前夕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还没聊过几句话，等高考结束后，林樾就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
他的确如程青芷所言，在高中没什么玩得好的朋友。
后来的林樾，就像是失联了一般。
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了。
而关于春晗的某段暗恋都算不上的喜欢，就这样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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