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7,陈涔。”
冰冷的机械女音在空荡狭长的走廊里响起,吱呀一声,一间牢房的铁门被一个身材魁梧、身穿黑色警服的男人推开。
他站在门口,凶狠地目光扫视着牢房里死气沉沉的众人。
“耳朵聋了?还不快点滚出来。”
墙角里蹲坐着一排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听到男人的声音,他们把埋在膝盖间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板里,避免与男人对视。
除了,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个清瘦的少年。
他并没有把头颅垂下,相反的,他血迹斑斑的左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淡棕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前方,额边的一道血痕给他秀气的眉眼添了一丝锐利的攻击性。
不过看起来,他浑身的攻击性也就来自那一点儿了。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肩背单薄,除了个子高些、长得清秀些,从外貌上,他和旁边那些少年没有多大区别。
但骨子里呢,咬人的狗不叫。
这看似柔弱无害的兔子,实际是一只会咬人的野狗。
0097,从进监狱的第一天起,这个编号的主人就怪有名的。
“0097。”男人沉声命令道:“滚出来。”
陈涔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沉默着,眼睛都不抬一下。
这不把自个儿放在眼里的张狂样儿,让男人耐心全无,他大步走向倚靠在墙壁边的少年,用坚硬的皮革军靴狠厉地踹向那单薄的肩膀。
少年瘦削的背撞上墙壁,压抑着的闷哼声在森冷的监狱里响起。
陈涔终于给出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发亮的眸子遮掩在脏污的碎发下,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瞧。
男人被这目光唬地一怔,脑子里蹦出来0097用手指戳瞎一个狱警眼球的传言,半抬起腿僵持了几秒,后按回了地面上。
像是掩盖自己刹那的退缩,男人暗骂了一句:“野狗崽子。”
陈涔浑身都是血,他扶着墙壁,艰难地支起来身体。
“走吧。”毫无血色的唇瓣上下开合,吐出沙哑又难听的声音,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含着干瘪地树皮艰难说出来的。
这难听的声音和他的外貌实在是不符合。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这小子还“反客为主”命令起他了?
他的脸色顿时黑沉了下去,恼羞成怒地拎起陈涔脖子后面的衣领,把他拖出了监狱。
陈涔没有挣扎,任由男人拖拽。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要消失在走廊了,蹲在墙壁边的一排少年中,有一颗埋着的脑袋抬起来了,“0097!”
陈涔抬起右手,朝他摆了一下。
男人拖着陈涔不知道拐了多久,才离开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狱,推开连接地面与地下的铁门,燥热的阳光一下子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因为在光线黯淡的监狱里待太久了,陈涔的眼睛一时之间无法适应阳光的刺激,被迫眯了起来。
正值中午,地面的温度很高,受伤的屁股拖在上面,才几分钟,陈涔觉得再拖下去俩分钟,他就能闻到肉香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塞萨尔城的审讯地,一个专门负责审判罪犯罪名并执行惩罚的地方。
另外两个狱警接手了陈涔,将他拖到铁制的审讯台下,他们站到了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手穿过他的手臂,将他上身架了起来,双膝则跪在台前。
”0097号,陈涔,劣等蚁民。”庄严苍老的声音在陈涔的头顶响起来。
他疲惫地仰起头来,想要看清这位年老的审判者的脸,可惜阳光太过刺目了,审讯者又逆着光,叫他无法看清审讯者的容貌,视野里只有他黑色的长袍。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聆听着审讯者对他罪行的审判以及他最终要付出的代价。
“于4444年4月4日,违背塞萨尔城第十四条例——劣等蚁民禁止踏足塞北林。”
审判者站在飘扬着“自由、平等、公正”的旗帜下方,神色肃穆地宣读着陈涔的罪行。
“罪行恶劣,理应枪决。”
结局意料之中,陈涔无趣地垂下了脑袋。
他耸了一下肩膀,可,下一秒,审判者的话迎来转折,”念其未满十八岁……”
哐地一下,这一盆凉水泼向他的脑袋,给陈涔浇了个激灵。
他猛然抬头,眸光错愕,正好与审判者目光对上。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地施舍蝼蚁生命轻蔑目光。
陈涔嘴角扯了扯,接下来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也不需要再细听。
他眯着眼睛,根据旗杆落下的影子,他估测现在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左右。
被关押在监狱的一个月里,他没有感受过阳光,本以为今天会是最后一次感受温暖,但显而易见,所谓的命运眷顾了他。
即使他不信命。
关于他的审判很快落下帷幕。
磨山矿场,成为他新的归宿。
好了,他想,他又能继续生存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骨头和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心情颇好。
俩旁的狱警架着他离开审讯台。
下一个审讯者被带上来,接受审判者的审判,不过,他没有陈涔幸运。
不一会儿,枪声在陈涔身后响起,声音带着撕破云朵的蛮横。
只有这种塞萨尔城特制的、专门用来处决罪犯的铁枪,才会发出来如此响亮刺耳的枪声,响彻塞萨尔城的天空,让城中的蚁民都能听见,起到震慑作用。
塞萨尔城。
这片天空下唯一的绿洲之城。
在塞萨尔城只有俩类人,公民与蚁民。
公民享有塞萨尔城法律保障的所有权益,受到塞萨尔城法律保护,而蚁民,他们的生命并不在塞萨尔城法律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塞萨尔城的生存资源有限,因此,蚁民与公民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贵贱。
公民是没有被蚁疫污染过的、血液里不存在血蚁基因的人类,而蚁民,则是在塞萨尔城一百年前爆发的蚁疫中,受到感染但存活来的那一批感染者的后代。
自陈涔出生起,他就被打上了劣等蚁民的烙印。
——
“让开。”
听到声音,陈涔侧过身子,给声音的主人让道。
这条通往磨山矿场的道路不算窄,但道路两旁的棘草长得比人还高,叶子张牙舞爪地垂落着,就占了一半的路。
这种塞萨尔城随处可见的野草,生命力顽强,叶子锋利,根杆软韧,是编制成草篮子等物品的材料。
陈涔这一避让,脸就被它的叶子刮出了一道小血痕。
一个扛着大铁锤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男人下身套了条灰扑扑的短裤,上身**,汗淋淋的,手臂比陈涔的大腿还要粗壮,肌肉大块,配着一张硬朗的脸,凑近时,给人一种压迫感。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上那俩根弯曲的黑色触角,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除了后背生长的一层薄薄的蚁壳是每个蚁民所共同拥有的,身体上的其他部位,每个蚁民所展现出来的蚁性特征是存在区别的。
大多数蚁民的身体只有蚁壳这一特征,而少部分的蚁民,除了蚁壳,他们的身体还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蚁性特征,比如头顶的蚁触、手上的蚁钳,腰腹上的蚁腿等……
这类蚁民的身体素质强于只有蚁壳的普通蚁民,能够从事繁重、危险的工作,为塞萨尔城公民创造更高的价值。
在蚁民的等级观念中,他们是需要避让、尊敬的。
判断出男人的身份,陈涔抿唇,往外边又挪了一步。
他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可事与愿违。他脚下铁链发出的声响,吸引了男人注意力。
男人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他高大的阴影落在头顶,陈涔垂着眼。
“成年了吗?”
陈涔迟疑了一下,摇头。
“犯了什么罪?”男人又问。
这次,陈涔没有回答他。
他被判到磨山接受十年的惩罚,并由专门的人员押送他来此。
磨山,对于塞萨尔城的蚁民而言,这地方并不陌生,这是专门给蚁民设立的场所,没有被判处死刑的重刑犯,基本都会被押送到这里接受惩罚,死亡率极高。
虽说被判处有期徒刑的刑犯,等到期限满时,能够重获自由,离开磨山,但真正活着离开磨山的罪犯,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因为,绝大部分蚁民,活不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问你话,没听到?”见陈涔没有回答,男人声音明显地提高了,落在地上的影子动了动。
陈涔听出男人话里不耐烦的调儿,他忙着赶路,不想继续耗在这,抬起手指了一下自己喉咙。
“哦,哑巴啊。”男人笑了一下。
紧接着,哐地一声,大铁锤砸到地上的石子上,给它蹦出俩米远。
陈涔眉头皱了一下,因为那铁锤还差点砸到了他的脚。
下一秒,没等陈涔反应过来,他的下颚就被男人宽厚的大掌钳制,一把抬了起来,男人将他的脸左右转了一下,“长得还可以。”
说这话时,他毫不掩饰着笑意。
陈涔感受到了冒犯。
结痂的手蓄起劲儿,他攥住男人粗壮的手腕,狠厉地往旁边一扭,动作干净果断,若不是男人的手腕太过粗壮,力气强悍,怕是就得当场脱臼了。
可惜了,陈涔扯唇,讽刺地笑了笑。
他真是受够了这副虚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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