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风光正好。
扬州府,贤福客栈。
大堂内几乎坐满了人,扬州府繁华之地,往来商旅求学者众多。
沈玥隔壁坐着一桌读书人,也在低声交谈。
“你们可知道新任江南巡抚是谁?”
“你是说由圣上亲封的那位巡抚江南十府的大人吗?”
“不错,他就是我的偶像,天应四年一甲状元,沈珏。”
“这沈珏的确惊才艳艳,昔日名动四大书院,没想到就连官运都如此亨通,当真是简在帝心。”
“只可惜,是个北人。”这人的语气里满满的遗憾。
“正因为他是北人,所以才显得更厉害呀。”最先挑起话题的那书生维护道。
沈玥听了也与有荣焉,没想到她兄长在江南竟也有拥护者。
大昭尚文,而江南多出才子,四大书院有三所都位于江南,江南学子在科举中往往出类拔萃。为了不至于朝中失衡,自先帝起便对江南的县试府试加以限制。长久下来南北对立严重,在读书人里更是这样,即便同处一室两方人士也是泾渭分明。
沈玥吃完饭便起身上楼回房间休息,等兄长的随从元丰带消息回来。
他们是一个多月前离开京城的,兄长受封江南巡抚到扬州赴任,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故而决定顺路将她送回荥阳老家。
没想到刚出京郊便遭遇了刺杀,对方有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危急间兄长让元丰带着她逃跑,约定在下一个落脚处会合。逃跑途中他们摔下山崖,被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头救起,就此与兄长失散。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多日,也未见兄长的踪迹,也没有听说附近发生了命案,想来兄长应该没有遇害。
元丰后来有去他们出事的地方查看,那些黑衣人都死得差不多,想来兄长应当是顺利逃脱了。
当时事发突然,兄长的官印文书都在马车上,未来得及带在身上。沈玥决定沿兄长原定路线一路前往江南,将这些交给兄长,她每到一处都有打探兄长的下落,都是了无音讯,就这样到了扬州府,江南巡抚府衙所在地。
自打进了江南地界,沈玥便接受了元丰的建议,都以男装行动示人。
赴任日期渐渐逼近,可兄长还是一点下落都没有,难不成,兄长还是遭遇了不测?
若是兄长当真……,母亲和妹妹,又该怎么接受这件事。他们当年一直被族里人欺负,母亲一直盼望着兄长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好让他们的生活好过起来。如今好日子不过短短几年,骤然失去唯一的骄傲和希望,母亲若遭此打击,恐怕会发疯的。
还有那些叔伯族老,恐怕会把他们母女三人吞得渣都不剩。
沈玥已不敢再想下去。
不,不会的,兄长虽是读书出身,但于武艺也很精通,不会轻易出事的。
希望兄长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罢。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玥警觉地起身,“谁?”
“公子,是我。”元丰的声音传进来。
沈玥走过去打开门,让对方进来,然后关上门问,“是有消息了吗?”
元丰摇头,“还是没有大人的消息,我们不能也大张旗鼓地打探,那样反而对大人不利。”
到如今还没有兄长的消息,沈玥也十分着急,本朝巡抚若是未按时限赴任,依罪当斩,眼看兄长赴任期限将近,可她却一点兄长的消息都没有。
“官印文书俱在,不若……”元丰看到自家小姐的男装扮相跟大人还真有几分相似,这里又是江南,无人见过巡抚大人的相貌。
沈玥立刻明白元丰的未尽之言,她摇头,“不可,这可是欺君之罪,万一被发现。”那可是会连累九族的大罪。
元丰也知道是自己想法简单了,陷入沉默。
“再等等吧,万一最后时刻兄长出现了呢。”沈玥只能寄希望于此,若是没有,那她也不是不可以为人替身。
转眼又几日过去,依旧没有兄长的消息,沈玥也无法安稳地等下去了。
若是兄长未出事,那么便是延误赴任日期,也难逃一死,况且目前还不知道兄长何时能到。
若是兄长已经遭遇不测,那么母亲和妹妹,还有外祖家,也都难以维系生活。
如果她先替兄长赴任,那么至少可以拖延时间,也能有更多能力去找兄长的消息,若兄长无事到时候两人悄悄换过来,也能做得滴水不露。
若是兄长已经不幸,那么她可以装一辈子,做一辈子沈珏。
沈玥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男装的自己,与兄长有八分相似,只是稍微矮了一些,不过她身量在女子中也是偏高的,垫些鞋垫垫高一点应该就没问题了。
她叫来元丰,跟对方通气,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有人打掩护才行。
元丰听了她的想法后,没说其他话,直接改口称呼大人。
次日,沈玥乘着马车到了巡抚府衙,她尽可能使自己淡定自然一点,就像兄长那样。兄长没到过江南,她不需要一举一动都模仿,但是兄长的气质才是一个青年官员的样子。
到了门口,元丰上前应门。
“通报一声,江南巡抚使沈珏前来赴任报道。”
沈玥下了马车,站得笔直,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这些天她都是以男装示人,应该不至于被识破女子身份,难的是有官场气度,沈玥只能尽可能模仿兄长在外的样子。
不久,府衙一众属官便迎了出来。
“下官等拜见巡抚大人。”乌泱泱一大片人对沈玥行礼。
沈玥粗粗扫过一眼,她也不能只凭一面就看出这些人的态度,只能且行且看,既来之则安之。
“先进去吧。”
进了巡抚府衙,沈玥看着府衙还挺大的样子,距上一任轮值的巡抚卸任已有七年,但陈设却典雅精巧焕然一新,果然江南富庶之地,连衙门都不逊色于京城。
政事堂是办公之所,一群人率先去这里,进行工作上的交接汇报。沈玥在元丰的陪同下坐在主位。
沈玥从袖中拿出官印文书,对下面道,“主簿,长史,书佐何在?”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上前一步,“下官陶正,是为长史。”
沈玥暗自点头,这人看起来确实人如其名,一身正气的样子。
而后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看,才有两人站出来。
“下官李德,是为主簿。”
“下官何山,是为书佐。”
沈玥面色不显,心里却在吐槽,这几个人在下面眉来眼去的,是当她看不到吗。
主簿李德明显是这群属官之首,江南巡抚空缺的这些年,巡抚府一应事务应该都是这个李德在管。
至于书佐,感觉是跟着主簿行动的。
她不由得在内心叹气,兄长受封江南巡抚时家里都在高兴,可这江南巡抚真不是好做的呀。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需要她来面对,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心疼兄长还是心疼自己了。
“这里是本官的官印和文书,诸位可以看一下。”沈玥说完把东西交给元丰,让他给三人查看。
官印和文书被元丰递到三人手中,他们凑在一起查验得十分认真。沈玥目前没觉得是自己有露出什么马脚,估计便是兄长前来单论面相也难以令人信服,将及弱冠的三品大员着实令人心生惊压,更何况她扮做男子还要显得更稚嫩几分。
“回大人,下官核验无误。”长史陶正最先查验完回话,新任江南巡抚是三年前那位少年状元郎,此事大家早已知道,只是初见还是会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清贵雅致的小公子,竟然就是巡抚江南的朝廷大员。
接着主簿李德和书佐何山也表示没有问题。
沈玥顺利拿到巡抚府印后心中不由得舒了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希望兄长能早日归来,接手这一切。
毕竟是第一日上任,沈玥就只是问询一些基本情况便让大家如平常般散去,虽然能看出这府内积弊颇多,但她本身就是个临时替身,动作太大容易被人盯着,慢慢来说不准兄长很快便能回来。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击鼓的声音。
本朝高祖时期便于所有衙门门口放置鸣冤鼓,意在让百官都能听万民之意,高祖用此办法,不出三年便达到路不拾遗的大治之风。这鸣冤鼓也就一直保持至今,但如今吏治完善,早就没人会去敲鸣冤鼓来报案了。
沈玥听到鼓声,先扫了一眼还未离去的众人,视线特别在主簿李德的身上停留一会儿,发现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懵,看来不是这些人故意试探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巡抚,否则她刚来第一日便有案子,这时间也太过凑巧了些。
“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何人敲击鸣冤鼓。”沈玥吩咐下去,虽然她觉得自己很倒霉,第一日便摊上案子,但还是打起精神,关关难过关关过。
不一会儿出去打探的衙役便回来了,“回大人,门外乃一女子敲击鸣冤鼓,问其冤情,她却怎么也不肯说,一定要大人您去亲自过问才行。”
沈玥听了也微微皱眉,这情况看来比她想象得要棘手一些。
“大胆刁民,巡抚大人是什么身份,是她说见就见的吗,还不赶快把人赶走。”李德见上官皱眉,便兀自揣度心思,呵斥衙役。
沈玥阻止李德,“鸣冤鼓本就是方便百姓诉冤情的,你赶走对方可是对高祖定下的规矩有不满?”
李德立刻赔笑道,“下官不敢,只是如今报官方便,巡抚府的鸣冤鼓多年未用,下官一时情急才……”
“主簿不用担心,本官也只是同你说笑一二,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有道理,报官应当去县衙或者寺狱才对,如今这女子直接敲了巡抚府外的鸣冤鼓,确实可疑。诸位便同本官一起前去看看究竟吧。”沈玥看到李德的反应,更觉得应该去看看究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府衙门口,门外已经围了好些百姓,而沈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敲鸣冤鼓的女子,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一身麻布衣裳也难掩秀丽容颜。
“你敲击鸣冤鼓,所为何事?”沈玥清了下嗓子朗声问道。
“民女求见巡抚大人,内里冤情须得禀报巡抚大人。”少女很是坚持。
“我就是江南巡抚沈珏。”沈玥说完便看到眼前的少女和她身后的百姓皆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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