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走出内门弟子中间，转身便听到了混乱之声。
大量的魔气从山下冲上叱咤峰山腰，没一会儿仙山里的轻雾就被冲散了，黑雾很快侵蚀最边缘的弟子们，他们纷纷哀嚎着倒地，地面的符文法阵砖石发出齐齐震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地动山摇中，我聚眼看去，成群的山野妖兽和精怪从抚仙宗的林中跑了出来，往山上灵力最强的地方奔来，驾云腾空、屹立在广殿旁侧的其他宗门的修士亦是惊恐慌张，纷纷抽出法器抵抗。
妖兽们与人为栖，今日反常似异化，兽潮百年难得一见，稍有不慎修真界便满盘倾覆。
长老们原地飞空，聚起灵气罩阻拦魔气与妖兽。
“众弟子听令，速速结阵！”
各个山头的长老指挥着自己峰内弟子撑起防阵，“山下有异，恐是发生了祸端……”
一长老还未说完，只见两名身上染血魔气横绕的紫衣亲传弟子跌跌撞撞御剑从山下飞来，一头撞上了玉阶，头破血流方才停住势头。
不堪重负的飞剑碎成了凡铁，那弟子口吐鲜血仰头看向玉台之上的仙尊，眼含希望与急迫。
我见铁器上有熟悉的魔气，心道不好，恐怕是眸焱的手笔，难道它已挣脱秘境封印出来了？
那两名亲传弟子似逃脱升天，一人安心的昏死过去，被内门长老当即安抚诊治。
另一人勉强攀爬起身，抖抖颤颤的往嘴里丢养气丹，摇摇晃晃地说道：“回禀尊上，今日在南阳秘境外镇守的弟子已全军覆没！上古凶兽从秘境中出世，魔气所到之处，已将秘境周遭数十凡尘城镇倾覆！”
“哇哇……”那弟子不堪大量养气丹的灵力冲击，登时吐出一口血，痛苦地伏地说完，“弟子们无能，恳请仙尊、仙尊救，救救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眸焱出世，天下大乱，都是从我离开无间山之后发生的？为何我没有听说？这弟子勉强撑到抚仙宗，恐怕眸焱是为我而来……
难道说，传说中“镇压上古凶兽”的火灵子，真是我？
我内心仓惶，更多的是迷茫不清，我没有多想，暗道今日不是合适的时机，正要假意装作仙宗内的弟子往宗门里退，却不然听到一声震天的狂吼从山下传来。
“哈哈哈哈哈，小云云，我来找你了！哈哈哈没想到你一走，我就能自己出来了，你惊不惊喜呀~”
那声音粗犷、鄙夷，夹杂着混不吝的特色，俨然是眸焱！
他竟然追着我后一步，出了无间山？
我心里慌乱不已，正在我愣怔时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冷意从头顶钻入骨髓，我不禁一哆嗦，循着那视线看去，师尊蹙着眉眼在弟子中搜寻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我。
我心里砰地跳了一下，不禁张开口，唇齿微动。
我与师尊冷清绝尘的眉眼相对，竟忘了逃和躲，反而从心里燃起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瞬间将我点燃。
我看到师尊飞快朝我掠来，眉眼中闪过那抹熟悉的疑惑，接着便是深沉的厌恶。
我下意识飞身向后躲去，远远便用气劲甩开挡住我的弟子。
“薛云！”
师尊叫我了，我仓惶回头，下意识停住。
转身时，衣袍被掀飞，一柄白光赤红的飞剑直朝我射来！
我凛然顿住一刹，不再犹豫，右手一抖，便凝聚出一把黑色的弯刀，把天虹剑的剑身擦出火花，握住滚烫的剑柄，用了力气朝来向丢去。
“铮——”剑鸣声破空，被师尊摄入手中。
而我已恢复了镇定，强作欢悦的迈了一步。
接着又忍住，假装自己是前来复仇的修罗，每一抹笑都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向着高台玉阶靠近。
“师尊，云儿来找你了，云儿很想您。”
“师尊可还念着云儿？”
我紧紧盯着师尊的脸，不舍得挪开丝毫。我心里其实知道，今日这般的境地，若是说的开便还是向从前那般……
若是不能，恐怕我将永远成为师尊的敌人，被修真界唾弃。
多么可笑啊，明明身为修真界第一修士清寒仙尊的徒弟，却偏偏是个魔头。
执法堂的长老跳出来骂我，“薛云，你个修真界的叛徒！你竟然修了魔？！还不快快就死！”
我被牵引心神，顺便就看了过去，淡淡一笑，把全身伪装撤去，长发飞舞，脸上遍布红色魔纹与荆棘癞哄，青蓝的服饰碎片翻飞，露出里面脏污浑浊的黑袍。
我心里想着，这样子怕是才符合我魔头的身份，然后留意到周遭的人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我轻轻点头，心安极了，对了，就这样，都怕我吧。
“长老，云儿可不喜欢死呢。”
“不如你试一试这滋味？”说罢，我看到一只凶兽溜到了执法堂长老的后面，嘴角勾笑，我朝长老挥去一掌魔风。
“毕竟，死是最简单的事情，比起痛不欲生，云儿觉得这已经是最廉价的要求了。”
“你！孽畜，胡言乱语！”长老为躲我的掌风，意气风发的疯狂后退，我看着他撞上妖兽的血盆大口，正觉场面非常热闹，周围的人惊得呼叫。
“长老小心！”
“啊！妖兽！”
“有诈！快躲！”
然而，我意料之中的血肉横飞并没有发生，一柄带着寒气的白剑从天而下，将妖兽钉死在地砖之上，瞬间冰封。
那长老劫后余生，愕然坐倒在地。
我收起郁闷不悦的神情，朝台阶之上看了过去，那身着白衣的人已来到边缘，天空密布的乌云中展露霞光，身披华光的师尊恍如天神降世，如今正瞪着我。
歌功颂德声，仿若梵音莲花绽放，每一个看到师尊出手的人都将她称之为“仙尊”。
可她其实也不是仙，还是人对不对？
我能杀死她。
我对自己不安分的心说道，却又忍不住悸动，师尊太美了，每一寸肌肤都仿佛为我而生，玉骨冰肌，不知道轻轻掐一把会不会痛得发红，然后用仇视的眼神瞪着我？
这般想着，我恍然回神，已飞身到了高处。
“薛云，为何在此？”
“为何擅自从无间山逃离？”
我顶着师尊针刺般浓黑厌憎的眼神，厚着脸皮向她走去，甚至大胆轻薄的应着，“师尊，我想你了。”
师尊果不其然被我恶心得直蹙眉。
我成了魔，我内心却认为师尊并不会太生气。她只是讨厌我不按她的安排做事，还有忤逆她。
可现在，我却热衷于不断试探师尊的底线，她真的有生气恼怒的那一刻吗？
“师尊，云儿好痛，师尊抱抱云儿好不好？只要师尊肯抱云儿，云儿就算现在去和凶兽同归于尽。”
我在用生命作死，却甘之如饴。
我轻快的心情忽而飞扬起来，眉眼中恐怕是我从未尝试的开朗羁浪。
师尊看着我，眼中常年冻结的薄雾被驱散，那种透过我看向某个人的虚影和困惑终于消失，剩余的确实对我明晃晃的失望和愤怒。
“孽徒！你是要让整个修真界和你陪葬吗？！”
“滚！你不是我的徒弟！你不配！”
其实我承认，我确实配不上师尊的教导，我谋逆尊上，甚至想玷污她。我的心魔说的对，我就是狼子野心，我不吃教训，还妄想着师尊的怜悯与怜爱。
激怒师尊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开心，我倏然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看着她。
“师尊，云儿想要你。”我忽然发现从前清冷高高在上的师尊其实也与我一般，甚至她也只是个被徒弟气得骂“孽徒”的修士罢了。
师尊朝我出手，两柄半仙器旋绕于两侧，忽地朝我飞旋而来，气劲掀飞了滚滚黑气，直扑我门面而来。
我慢半拍的说着，“师尊，云儿现在是化神了，师尊开心吗？”然后倾身而上。
两柄仙剑被幻化出的黑气魔龙纠缠。
我心知肚明打不过师尊，便存着恶心冲到她身边，冲着把左手都折了的想法，撕开仙人的护体灵气罩，欺身而上。
眸焱风风火火从山下冲上来，看到上首和师尊对峙的我，当即欢喜得咧嘴喷鼻，“小云云，我来帮你！看我一口吞了她！嘿嘿嘿……”
我心底一慌，见师尊恍惚一瞬，听到眸焱的声音后就毫不留情的使出杀招。
杀机乍现，我心无畏，便换了招式，几乎是拼着自爆的心要留下师尊。
“叶栀寒。”
“你有心吗？”
师尊听到名讳的一瞬，一时呆楞，我有机可趁，将她重击倒地。
“噗……咳咳。”师尊倒在地上，腹部被魔气击中，她不可思议的转头看我，恶毒的眼神让我一刹后悔，“孽徒，你……”
我没有给师尊辩驳骂我的机会，其实是我听腻了，转头看到眸焱踏火而来，所到之处一片焦黑，弟子们长老们死伤无数，不是被魔气侵蚀痛不欲生抬剑自刎，便是被火苗焚身成了青烟。
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在眸焱来到之前，我想做最后一件事。
我狠下心，用手拎起师尊的尊者发冠，无情的丢下高台玉阶，然后避开伤处尽可能温柔地抓住她的长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你，嘶……孽徒你竟敢……”
我负手俯身，左边从肩膀往下支离破碎的手无力的低垂着，没一会儿就在师尊白衣裙摆边滴了一片血花。我提着师尊的身子，微微阖着眼眸，鸦羽不安的颤抖，我不敢看她眼里的失望，亦或者连失望都没有的神色，
我问她，“叶栀寒，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徒弟？”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没有看到我？可你亲口说过，我会是你唯一的徒弟啊。”
我慢腾腾的叹息着，有些忧伤的放开了手里被师尊自发斩断的长发，离身时，我看到师尊不似愤怒，更像是不解的神情。
恶向胆边生，我反手改掐着师尊的下颌，用尽了力气，起身时低头擒住了师尊的唇，反复揉捻唇肉。
趁师尊不及反应，微微开口震惊的空当，长驱直入。
原来无情仙的吻，也是热的，香的。
师尊震惊的瞪着我，可我满眼就只剩她因无欲承受而逐渐破碎的神情和变红沁泪的眼睛。
“师尊，你好美……”
我傻傻的放开师尊，松开跌坐在地的师尊，正要可惜的用手抚摸上她半边零落的长发。
师尊忽然直起身子，毫不留念的看我一眼。
“是我错了。”
“这个难道也不是吗，”师尊默念，仿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又说了一句，“便，再换一个。”
接着便抬手一掌打入自己的心脉。
“叶栀寒！你在做什么？不要！！！”
我错了，错的彻彻底底，我看着我曾当作亲人的师尊倒在我面前，口中挟着喷涌到全身的鲜血，完全不在乎的倒在地上，干脆的闭上眼。
我把师尊捞进怀里，心也跟着碎成几瓣。猩红的魔气从我眼里褪去，身上的魔气散了个干净，安静的蛰伏在我体内。
为什么连死都这么利落？
为什么不肯看我？
“师尊，”
“啪嗒。”
“云儿喜欢你啊。”
“啪嗒、啪嗒。”
我最爱的人，视作唯一的人，不要我了。
她常常透过我去看别人，我只求她也能看我一眼。
可她死了，是我害死的，我欺师灭祖，我大逆不道。
“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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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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