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贝子大学刚毕业就当了江序的助理，那会儿她还不会开车。是江序，批了她一个月的假把驾照考下来，甚至连学费都是他付的，拿到驾照后又让她练了一个月的车，才算是正式上岗。
李贝子问过，明明像他都火成这样了，公司还差他一个司机吗？
江序当时只回答说，有时候，不希望车上再有第三个人在。
那么现在应当就是这个“有时候”了。李贝子握着方向盘这样想着。
饭局结束已经天黑了，司机被早早打发走，车上只有她和江序两个人。
李贝子能感觉到，江序的状态不对，而且她闻到了烟味，明明已经戒掉了的东西，难道又重新开始抽烟了？
但李贝子不敢问，兴许是今天在她没看见的角落喝了酒吧，才会这么不舒服，她这样想着，启动车子带他离开。
事实上江序滴酒未沾，但莫名有了几分醉意，靠在后座上，手里一直捏着项链上的吊坠。
车里一片安静。
直到路过一块巨大的LED广告牌，江序看着广告牌上的自己，立刻起身坐直，把项链戴好，吊坠卡在锁骨的位置，漂亮又性感。
李贝子从后视镜见到了，想起来尤清栀的问题，随口问道：“江哥，你这项链在哪里买的呀，真好看。”
隔着后视镜，江序和李贝子对上目光，反应极快：“谁问你的？”
李贝子顿时慌了神，不是，这两人是什么侦探转世吗？就这么问一句话都能反应过来？
“没……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李贝子眼神躲闪。
然而直到下车，江序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刚要停好车然后打车回家，江序敲了敲车窗：“你把车开回家去吧，明天你休息就行。”
江序不佳的精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到家里，他窝在沙发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
“小序，快来吃饺子，你最爱的玉米虾仁馅儿的。”
江序揉了揉眼睛，震惊地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妈妈，不敢置信。
“妈？”江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江妈妈穿着围裙端饺子的样子实在是，温柔得不像话。
“傻孩子，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吃饺子啊！”
江序懵懵地坐过去，对面的父亲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你妈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给你包这顿饺子，快吃吧。”
就连从不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也温柔得不像话。
这时候门铃响了，江序跑去开门，门外居然站着尤清栀。
江序一张脸红了个彻底：“你怎么过来了？”
然后被江妈妈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这孩子，说什么呢，你清栀姐姐是我邀请来的。”
“快进来，清栀，阿姨包了饺子，你快来尝尝。”
江序抱着一碟饺子左看右看，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就站起身，凝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像是要把这一幕用力刻在脑子里，永远不会忘记。
然而面前的人忽然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先是妈妈，凭空消失，再是爸爸，很凶地摔门而去，最后一个是尤清栀。
江序害怕极了，跑上前去拽着尤清栀的衣袖：“姐姐，你能不能别走。”
声音甚至还带着哭腔。
可是没有用，尤清栀仍然一边微笑着一边挣脱了他的手，像风一样消失了。
徒留下他和满桌的饺子。
江序睁开眼睛，只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窗外的月光照在脸上，他摸上脸颊，却触到一手的冰凉水润。
留不住的，他什么都留不住。
—
尤清栀躺下之前，联系了自己留在意大利的同学。
“Cindy，能帮我查一下我之前的毕业作品的去向吗？”
Cindy：“当然可以啦，这位亲爱的小姐。不过这个要打听可能要去找Jack，当时的毕业拍卖展是他负责的来着，没关系的吗？”
尤清栀：“没关系，有结果了麻烦通知我，谢了。”
Cindy：“小事，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你当时不是说到谁手上都随缘吗？”
尤清栀没有回答，有时候创作出来的作品能否得到有眼光的人的赏识很重要，但是，当这件作品当中倾注的是不能见光的情感，她宁愿这东西永远见不到光。
原本，她的毕业作品并非是这个，奈何她当时全无意识，临近毕业，尤靖和她一位同学在家里只找到了这份半成品，交了上去。
后来这份半成品意外得到老师们的肯定，也上了拍卖展，甚至拍卖的时候她都还没彻底清醒。
而学校对于这些毕业作品的去向秉持着一切随缘的态度，大部分人会收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尤清栀也不例外，那笔钱通过学校的账户打进了她的账户，根本无法知晓是谁买走了她的作品。
她所就读的学校里，曾经出了很多行业大佬。这个拍卖展源于十多年前，一位女性珠宝设计师设计的作品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很多收藏家想要收藏她的作品，然而学校没办法得罪任何一位，只好举行了这场拍卖展，她设计的这枚戒指，也是这拍卖展举办以来的成交最高价，至今无人能打破。
这也意味着，能够进入到拍卖展的人都非富即贵，很多拍卖展上的作品是为他们的主人能够进入更高的平台而生，他们争奇斗艳，这场拍卖会是它们的第一个舞台但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她那条不完美的作品在其中并不起眼，吊坠上甚至有明显的缺陷。
所以，到底会是谁，买走了她那条不该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半成品？
会是他吗？尤清栀的心提了起来。
一时半会儿是没有消息的，尤清栀闭眼沉思着，今天江序靠近的味道仿佛又卷土重来，叫她不肯安然入睡。实在无法入眠，她起身，在屋里溜达一圈，捂脸靠在沙发上，香气延绵不绝，伴随着太多从前的画面，尤清栀被打败了。
好在在她回来之前，尤靖把这酒柜重新填满了。尤清栀的手在威士忌和红酒之间来回犹疑，最后还是选了威士忌，加了冰威士忌的香气很快麻醉了尤清栀的嗅觉，香味警告接触，让她安然入睡。
夜色被剥离，江序眼看着解下夜幕披风的蓝白色天空伴着金色的朝阳出现。
几乎是瞬间，日光刺向他的眼睛，他的一切情绪在阳光下无所遁形，他只好，像个见不得光的鬼魂，将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情绪渐渐掩藏起来，谁也见不到，谁也发现不了。
伴他生，随他死。
尤清栀这几天的行程很满，今天有个项目要去和艺开会，事实上是世黎的项目。她入职世黎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回来之前，她的目标就是去世黎珠宝系列的项目部。线上面试通过以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昨天刚入职，今天得跟着项目负责人去和艺商谈这次新系列珠宝的宣传片拍摄。
她早早起床，和负责人一前一后到了和艺。
和艺这几年阔气不少，办公楼也越来越气派，一个会议室占了从前两个练习室的大小。
会议室里和艺那边的负责人见到尤清栀跟在项目总监后面推门进来，愣住了。
江序今天也得来公司，他照例先去了一趟练习室，路上却见到很多工作人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眼神还悄悄落在他身上。
江序走了一路，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自己上了微博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生，风平浪静。
摈除这些影响因素，江序和舞蹈老师碰面，即便是当演员这么久，他也从未放弃过舞蹈训练，舞蹈课一直没停过，只要不拍戏，刮风下雨都来上课，伴随着的还有演技课形体课等等。
一节课下来，汗湿透了后背，他拿着毛巾去更衣室，关上门以后，外面传来了声音。
“你看见了吗？江序他们几个以前的那位经纪人回来了。”
“我天呢，真的吗？听说江序今天也来公司了，两人不会遇上吧，”
“也不一定，但听说那位现在在世黎工作，江序跟世黎绑定那么深，肯定有碰面的机会。”
“不过那位经纪人干这么好为什么想不通要离职啊？”
“咱就是说想不明白啊，要是我有这保底，一辈子在和艺都养老不愁了。”
“我听到过一些风声，不过也是听说啊，当年和艺还是个小公司，还没有这栋楼呢，那会那位金牌经纪人带着江序他们团立了军令状，三年内盈利三个亿，就连现在我都不敢想，那可是三个亿啊，结果后来还真成了，江序他们团几个人都大火特火，你看看，除了江序，他们几个人里边有哪个是不火的，和艺也因此一跃而成行业里的佼佼者。”
“这事儿刚结束，金牌经纪人就离职了。我们很多人都猜测啊，她离职和江序有关。”
“为啥啊，和江序有什么关系啊？”
“你新来的吗？他俩看着可不清白。”
“是啊，我上个月刚入职。等等，卧槽，你是说，金牌经纪人和江序有一段？”
“那不然呢？”“不过你刚进公司，不知道这个也是正常的。”
江序听到这儿，手里一紧，毛巾把柜子里的手机带了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外面的人顿时停住了声音。
李贝子在最外面敲了敲门：“江哥，你好了吗？段总要见你！”
外面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江序拿上毛巾推门出去，只见到几个仓皇失措的背影。
李贝子满脸疑惑：“哥你在里面干嘛了？他们怎么吓成这样？”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今天休息吗？”江序疑惑。
“峰哥让我过来的。”李贝子当然也想休息啊，贺峰一个电话就把她叫过来了，话里话外都是把一些经纪人该干的活扔给她。不过这么久了，她也已经习惯了贺峰的做法了。
“尤清栀在哪儿？”江序话题瞬间从撒哈拉大沙漠赚到了南极冰川。
李贝子眼睛都大了一圈，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心里很虚：“我不知道啊？”
江序闭了闭眼，又把话题转回来：“段总找我什么事？”
李贝子仿佛这才回魂：“没说，只说在楼上会议室等你。”
“不过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世黎那边的项目人员亲自过来了，要谈宣传片的事宜，今天峰哥和姚青和都不在，哥你把握住机会啊！”
江序一听到世黎这两个字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动作顿时变得慢悠悠的，一边叠着毛巾，说：“看清楚是谁了吗，刚才从更衣室里出去的那几个人。”
李贝子不明所以地点头：“看清楚了，都是宣传组的。”
“哥，要不你还是先去会议室吧，段总一直在等呢。”李贝子催促。
江序把毛巾一放，笑了声：“他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他谈判的筹码。”
“你告诉他，就说我已经走了。”
“车钥匙给我，还有刚那几个人，记牢了，我下次再来处理。”
李贝子满脸苦笑，但还是递过去钥匙：“哥，你慢点儿开。”
江序挑眉道：“扣了工资告诉我，我补你双倍。”
江序走得头也不回。
李贝子战战兢兢接到段总的电话：“段总，江哥他提前结束刚走了，真的对不起，他今天没带手机，电话打不通，是，我下次一定亲自去接他。对不起段总。”
李贝子卑微地挂断电话，十分钟后就收到了人事部的处罚通知，半个月奖金没了。还有贺峰的夺命连环call，李贝子捂着心口，是真的疼。
迟迟没等到江序，段恒只好放弃：“原本想让小序上来，咱们一起叙叙旧，不过小序太忙了，没来得及赶回来。可惜了。”
尤清栀搅咖啡的手停下来，果然打的这个主意。
“叙旧不着急，后面拍摄还有很多机会。”
段恒皮笑肉不笑，把人送下楼了才脸色一变，半天了都没松口，除了江序这个主角定了下来，其他推荐的新人一概被尤清栀打哈哈过去，毫无进展。
没想到尤清栀现在比当年还要难对付。
江序也是，让他来打感情牌来都不来。真是养了两个白眼狼！
另一头尤清栀上车，同事眨巴眼看向她：“原来你就是江序当年的经纪人啊！”
这个称呼，已经太过久远了。久到尤清栀已经有点恍惚，当年的桩桩件件，真的发生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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