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邋遢道士一屁股坐在郝正君和姚政对面,姿态猥琐,拿起酒壶就咕嘟咕嘟的大喝起来,最后一口,停在口中漱了一漱,只听“噗”的一声,不偏不倚的喷在二人脚下,这时,又见他喉结上下蠕动,似乎在吞咽什么。原来这口酒他并未吐完,还留有半口在嘴内。随后,道士用又黑又长的小指甲剔了惕他那如墨般所剩无牙齿,过后又吧唧了几下嘴唇,好似适才吃的是一顿美餐,此刻在回味一般。
郝正君本是净洁之人,最见不得肮脏之态,今见道士的邋遢形象,早已不耐其烦,起身就要离去。道人闭目摇头道:“世人皆是以貌取人,可悲可叹!”
郝正君心中虽为恼火,但毕竟是修道之人,遂道:“今日本想与兄长尽情游玩一番,不想却被如此闲人搅了雅兴。”
姚政笑道:“美景自在人心。况且这大好山景本属自然,你我怎能独揽?”
那道人听后拍手大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啊!不像某些人沽名钓誉,自视清高。来!我疯道人敬你一杯。”说着把那又旧又脏的酒壶递了过去。过了片刻,见姚政只是不接,道士脸上也不显窘色,轻蔑道:“怎么?嫌我身脏酒臭,原来也不过如此。”说罢,又自得高饮起来。
姚政一生狂傲不羁,轻易不把别物放在心上,适才所言并非不厌弃疯道人的邋遢轻慢之举,而是视他如同无物,根本不值一哂,因此,自然是不会喝他那脏兮兮的酒来。不想他竟以言语相激,大有轻视识错之意,顿时激起姚政性情,夺过酒壶就是一阵狂饮,随及掷壶入谷,眼视他方。
道人连说两个“好”字,口中念道:“好酒谷底坠,性命顷刻休。”
郝正君心中疑惑,还未开口,只见道人腰身一晃,露出本体,正是万应流。郝正君道:“师弟,又是你!你如何才能放下。”万应流不理睬郝正君,对姚政说道:“你与这好为君子的人走这么近,哪天丢了性命,只找他便是,可别怨我。”
姚政半生仕途,连续碰壁,早已心如槁灰,虽生犹死。故放情山水,纵浪形骸,对人对事,不恐不怖,??不忮不求,生便是生,死便是死,随遇而安。郝正君问言大声说道:“师弟,一切你冲着我来,别牵连姚兄!”万应流轻蔑一笑,口中说着“可惜”二字,身形已飞到空中,消失在旷山绝谷之中。
万应流离开后,郝正君忙问姚政可有哪里不适,喝了他的酒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姚政回答道“一切都好。”郝正君见如此,认为是师弟在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他,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继续与姚政游玩至日进桑榆方下山回去。
这日,姚政和郝正君在客厅吃茶闲聊,忽地一女子从空中飘然落在院内。女子手拿一幅画卷,款款走来,刚踏进门槛,一条白纱迎面飞来。此女子温柔如水,出手动作却是潇洒利索。只见她运功控引轻纱,宛若晨间一缕未散的薄雾,轻轻柔柔,在她周身悬浮,最后轻盈地落在她的身上,更加重了她的温婉和优雅。
女子还未站定,只见青琳已赫然站在她的面前。青琳挽着那女子高兴地来到郝正君面前。女子道:“琳儿的‘空中飘纱’已到化境。难得,难得!”郝正君哈哈笑道:“都是小玩意。姚兄,这是我妻姐之女,素心,在凌虚山圣姑伽因门下学道。”
姚政见素心生的柳腰多姿,秀曼都雅,虽然不及青琳,但是世间也是少有之姿,不觉流露出赞赏之态。素心略一施礼,说道:“我素知姨父喜慕字画,前日偶得一幅董源的《落照图》,故此特地前来送给姨丈。”
郝正君接来展开,见用笔粗略,点墨勾画,非景非物。想起董源的这幅《落照图》要远观方可见其妙处。挂在墙上观望,果见画面不同,上面出现朦胧深远村落,一派傍晚景色,远处山峰顶上,似乎有夕阳反照之色。姚政赞道:“董源妙笔,果真不凡。”青琳道:“表姐,我们去后院吧,那里的花比往年开得更艳。”
四人说笑来到后院,走进望月亭,那里早已备下琼酒鲜果,美馔佳肴。四人依次而坐,嘴饮那润肺佳酿,口出着闲雅之词,心情徜徉,脸泛春光。
郝正君知道素心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所以有心让她试探一下青琳这段时间的修为实力,于是说道:“你们数月未见,何不看看青琳的修为增进如何?”
素心会意,伸手在酒杯中激起一滴清酒,轻弹至一片树叶之上,树叶应击而落。素心踏叶而起,翩然已至空中,自由自在;青琳这边感知风的方向,衣袖一挥,把一股清风纳入袖内,借着又抛向空中,踏风而行,身姿轻盈,衣袂飘飘,似乎在一念之间,便可跨越千山万水,穿梭于云海之间。
素心说道:“琳儿的‘御风诀’更加精进,照此继续修炼,不日便可脱得尘体。只是可惜。”郝正君忙问道:“如何?”素心道:“昔日,琳儿修我功法,反噬自身,便知她无法隔离尘苦。想要达到羽化之境,难矣。”
郝正君亦叹道:“琳儿天赋极高,可是心中难割舍这尘世之情。”素心说道:“羽化并非就是大道。祸福难知,或许这正琳儿的福气也不一定。前些日子,因秋绪难耐,我自谱一曲,自觉不俗,今儿忝为姨父弹奏一遍,冀不污耳。”
青琳道:“我去取琴。”说毕,就起身欲去,素心阻止道:“不忙,琴在心中。”
只见素心正襟危坐,双手一划,七根银丝赫然悬浮空中。素心轻抬玉手,优雅拨动,手触弦处,只见阵阵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撒。
琴声起初淅沥萧飒,忽而奔腾澎湃,像波涛翻滚,忽而短促干脆,像碰到什么物体,忽而又鏦鏦铮铮,如同金属撞击之声;继而又觉奔涌悲壮,犹如阵阵秋风,扫落片片枯叶。
须臾,曲终声止,三人兀自沉浸在那凄婉悲壮的琴声之中。郝正君自忖道:“年纪轻轻,怎会弹奏出如此悲戚之曲来?”当下就有些不快,遂道:“此曲固然不俗,但是凄悲之意太过浓烈,以后还是少弹才好。”
素心道:“这曲名谓《秋声曲》,逢秋岂有不悲之理,自古到今皆是悲多喜少。生离是悲,死别是悲,同床异梦是悲,子女不孝是悲,尔虞我诈是悲,仕途不济是悲......”
说到这时,忽听拍案一声。原来素心弹这《秋声曲》每音每符都是悲音,姚政听后,不觉勾起平生遭际,想到自己奔波半生,现如今已是鬓染霜雪,还仍布衣一介,不禁愤涌心头,怒阗胸臆,当素心说到‘仕途不济是悲’时,更是触动心痛,遂怒不可遏,拍案高呼:“苍天无情泯人性,泪眼无语悲同生!”说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及大声狂笑,凄凉悲愤,响彻云霄。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姚政匍匐捯地,嘴角渗出浓浓黑血。三人见状,惊恐万分,郝正君忙封住姚政的期门、章门二穴,帮他运气活血。不移时,姚政缓缓醒来,看了郝正君一眼,又慢慢闭上。忽然,姚政怒睁双眼,犹如两个铜铃一般,发狠道:“我好恨......!”还未说完,便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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