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极有耐心,富有技巧,也难以缓解那片刻,碳酸汽水剧烈震荡后,大量释放气体的胀。
那么多震撼和势能,只能极限积压,困在轻薄的铝罐内,无法倾泻而出。
云清佳呼吸着,发丝散乱,沾了细汗黏在滑腻的肌肤上。
双手攥拳抵住洗漱台面,指骨泛着白。
铃声持续不断。
李京柏在身后,纤长指骨扣着她脖颈,指腹沾了口红的艳,肆意涂抹成一片,虎口往上卡在她下颌处,迫使她抬脸看向明亮清晰的镜子。
镜中两具人影。
她乌发雪肤,一袭黑裙。
他亦是衣冠整整,人模人样。
浴室灯光晃眼。
他磁嗓悦耳:“不接吗?”
这个样子,怎么接?
云清佳恼得反手抓他,指甲在他肌肤划出两道红痕,被他一把擒住,控制她的手,食指点着绿色接听键一划,电话通了。
“要帮你开免提吗?”李京柏附耳低语。
混蛋。
云清佳不想搭理他了,偏偏他粘得这么紧,她被钉在洗漱台与他之间,进退不得。
林悦宜在那边唤她名字。
云清佳清了清嗓,接电话:“你到学校了吗?”
“嗯,刚翻窗回来了。”林悦宜回话,听得出她喝了不少,吐字含混,有点大舌头,“你那边怎样?”
云清佳将唇肉咬得生疼,勉强磨出一句:“还好……”
“表妹怎样?”
亏她喝了这么多,还记得这一茬。
“没事……”云清佳简短作答。
“嗯……”林悦宜停顿几秒,忽然问,“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啊?感觉怪怪的。”
是李京柏在捣乱。
紧密黏连,动静的确大。
云清佳恼羞成怒,一把抓在他紧箍她细腰的手臂上。
太用力,她手背青筋暴起,莹润粉白的指甲抠进他梆硬的肌肉里,在冷白皮肤掐出一个个小月牙。
他坏,低头一口咬在她肩头。
她差点叫出来。
“没什么。”云清佳一鼓作气快速作答,“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随即,果断挂电话。
后来还是叫出声了。
李京柏吻她发烫的耳根,坏心眼地逗她:“好不好玩?”
“不好玩!”她气道。
冰雕玉琢的一个人,此时在他的加工下,艳若桃李,绽放得彻底。
李京柏乐了,从她手中拿走手机,放一边,“那我们玩点好玩的。”
他没再给她分心的机会了。
迷迷糊糊地被他抱起时,搁在置物架上的沉香手串滑过眼底,云清佳神识游离半晌。
说错了。
陆媛说错了。
除了洗澡以外,还有一种时候,她是会摘下那一条手串的。
就是这个时候。
最后一次是在浴缸。
满满一浴缸的水,加了精油,最后被晃出不下三分之一,直至水温偏凉,她被他托起,裹上浴袍,打横抱出来。
李京柏将她放到洗漱台。
她在边沿坐,处于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状态,额头抵着他宽阔平直的肩,呼吸到薰衣草精油的香味。
他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指腹在她头皮按摩着,她睡意愈发昏沉,鬼使神差地,双臂环上他劲腰。
李京柏身体在那瞬僵硬,忽而轻笑了声,继续给她吹发。
红酒晾在茶几上,一夜没动。
云清佳这一觉睡得很沉,呼吸越来越重,像一层塑料布覆盖在面上,透不过气。
梦里画面惨白,毒辣日光刺痛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女孩趾高气昂地站她跟前,一手抱臂,一手一下一下重重摁在她脑门,尖利的指甲戳得她皮肤刺痛。
“就你他妈这逼样,还好意思跟老师打小报告啊?你说我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你?嗯?你他妈说啊,这都想不到啊?蠢猪!”
“估计是上次没打够吧?这么不听话,要不我们再好好收拾她一番,叫她长长教训,省得以后又捅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个女孩附和,嬉笑着,扬手一巴掌甩她后脑上。
她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他们哈哈大笑:
“还真是就是头蠢猪,猪是怎么跑的?诶,你跑一个给我们看看嘛。”
“不要。”她喃喃着,声线抖颤,带了哭腔。
想逃,害怕地蜷起上身,缩着头,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可他们好坏,把路堵得死死的,不管她往哪儿跑,都会被他们一把推回来。
力气很大。
她一脚被石子绊倒,摔倒在地上,砂砾刮破细嫩皮肉,擦出猩红狰狞的血丝。
在她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条条道道是被衣架、皮带鞭打留下的青紫淤痕。
“云清佳?云清佳,醒醒。”有人在说话。
她愣住,畏畏缩缩地在地上团成一个球,拳脚纷纷落下来,他们在笑,在爆粗,笑得那么坏,骂得那么难听。
她在做什么?
在哭,在挨打,在挣扎着活下去。
“云清佳!”李京柏喊她。
一口新鲜空气送进心肺。
云清佳忽然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眼睛是湿的,泪痕自眼角滑落,一根温热长指帮她接住,揩拭干净。
李京柏胳膊肘抵在枕头边,支着头,撑起上半身,侧躺在她身旁,漆亮眼眸如漩涡般幽邃吸引人,深深凝睇她,“你又做噩梦了。”
这个“又”字,意义丰富。
云清佳脑子仍混沌,在梦境和现实中找不到平衡点,听到他声音,才有了点反应。
“我什么时候做过噩梦?”她问,音色有哭后的鼻音,讷讷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大概是……”李京柏回忆着,“暑假前一段时间吧,七月初。”
她眼睫颤动,看向他。
少年几根长指,拨开她脸上被浸湿的几根发丝,“一边哭,一边叽里咕噜说梦话。”
云清佳心脏一紧,“我说了什么?”
他眯眼,那一秒不知藏了多少个心眼子,最后努努嘴,一脸无辜,“不知道啊,你自己做了什么梦,说了什么话,你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便知从他口中挖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云清佳留了点心思,但不再追问他。
她拢了拢身上被子,想把自己裹紧,可他还在床上,同她共用一条被,是以不得其所。
此时天色熹微,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距离。
云清佳闭眼,梦里的景象还残留在脑海,身体痛觉也明显。
她没法再睡回去,李京柏也没躺下,能感受到他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如火燎烧,灼烫她。
一个深呼吸后,她往他那边蹭,翻身侧躺着,迎上他灿亮眼眸,轻声嗫嚅:“可以抱我吗?”
话音未落,一条孔武有力的胳膊,环上她腰肢,他大掌抵着她腰背,把她往怀里带。
他衣上洗涤剂的淡淡清香,混着沐浴露和清冽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挺好闻,将她彻底包裹。
云清佳把脸埋进他胸膛,在一室静谧中,听到他搏动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沉稳而有力。
这种情绪上的照顾和体贴,不知算不算在固炮的合理范围内。
她拿不准,闷声问他:“要做吗?”
李京柏躺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她,话里带笑:“你有心情做吗?”
没有。
云清佳短暂沉默。
他接着说:“我不喜欢干的。”
“干”是第一声。
她耳根发热,小声说:“不是有油么?”
他低笑,胸腔轻震,“不止那种干。”
云清佳淡淡“哦”一声。
李京柏喜欢互动,无论是语言、肢体动作,还是神态情绪上的。
否则,用他的话来说,跟用小玩具有什么区别?
可她现在情绪低落,肯定是很难给出好的反应的。
虽说不是买卖关系,但在他这么温柔有耐心地抚慰她的同时,出于公平,云清佳也会想给他好一点的体验。
两人就这么不带任何色彩地抱了一会儿,都没睡着,天际泛起鱼肚白,室内有亮光。
躺不下去了。
云清佳吐一口郁气,从他怀里出来,掀被下床。
李京柏掀开眼皮,眸光跟着她动。
看她把一头长发往后捋,坐起,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了东西,再合上。
起身,朝飘窗的方向走。
他的纯白T恤套在她窈窕纤瘦的身体上,多少显得空荡,衣摆在莹润腿根摇曳,不时擦过左腿的圆形疤痕。
白绿烟盒被葱白长指挑开,她抖出一根烟,偏头,叼在唇间。
抬手拉开一角窗帘,微弱曦光破窗而入,她往飘窗坐。
李京柏也坐起,被角滑落,袒露在外的上半身,条条道道是她情动留下的淡红抓痕。
“嚓!”
打火机亮起一豆火焰。
烟草燃烧,猩红火光暗下来,析出一缕袅袅烟雾。
港版,好彩,薄荷味的。
她捏皱了烟盒,眼神涣散,眺望窗外逐渐苏醒的偌大城市。
窗户开一条缝,清晨凉风从那里进来,翻飞了轻薄的纱帘。
他静看她的身影在纱帘后若隐若现,云雾山岚一般,疏离清冷,有一种独特又清透的破碎感。
很美,美得叫人心疼。
但心疼不该是他们这段关系中,应有的情绪感受。
一根烟结束,云清佳去洗漱。
第一眼落在洗漱台上,他“赔”给她的那些护肤品和化妆品。
没拆包装盒,她强迫症发作,把东西从高到低、从大到小整齐排列,就连正面标签都要摆放成一致的角度。
李京柏也起床了,此时一条胳膊架在门框上,站没站相地歪着身子,耷着眼,看她把东西细致摆弄好了,才开始刷牙。
她含一嘴泡沫,从镜中看到他。
他只着一条灰色运动裤,两根系带散开,吊儿郎当地垂坠裆前。
“你要上厕所?”云清佳问。
李京柏懒懒地“嗯”一声,从她身后走过,到马桶前,边动作,边问另一件事:“你有早课?”
“嗯。”
水声传来,云清佳把脸偏到另一侧,刻意回避。
置物架上的沉木手串摄入眼底,她心脏陡然一跳。
心虚、羞愧、懊恼的复杂情绪搅浑成一摊浊水,负罪感迫使她闭合眼帘,心乱如麻。
“我也有。”他穿裤子,揿键冲水,过来洗手,“一起吃个早餐,我送你回学校?”
镜中映出他们的身影,“Doggy sty”的口红字迹依旧鲜红。
像火焰剧烈燃烧剩下的灰烬。
有种萧瑟凋零的意味。
“不用。”云清佳果断拒绝他,“我自己回去,顺便给室友带早餐。”
三言两语,拉开距离感。
李京柏比谁都更懂她的把戏,漫不经心点两下头,仗着身量高,一眼扫过她后颈,忽然抬手,**的手指摁下去。
沁凉水珠在温热颈肉滚淌,她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警惕地看他一眼。
他在笑,意味不明,掺着坏,那股痞浪劲儿还挺拿人。
“你干嘛?”她问。
他只手撑在洗漱台边,放低上身,欺近她,拇指擦去她嘴边一点泡沫,提醒:
“记得藏好,别让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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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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