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与歌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爸爸家暴妈妈的场景。
当时她和哥哥正在写作业,妈妈在绣十字绣,一切安静平和。突然,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哐当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爸爸面红目瞪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像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他冲了进来,一脚将妈妈踹翻,又连续狠狠地踢倒在地上的她,口中骂骂咧咧着“灾星”、“倒霉”这样的内容。
哥哥狂吼着冲上去抱着他的腿,“呵斥”他不要打妈妈,他拎着哥哥的领子将他拽起来。
“你个狗儿子,花着老子的钱吃喝读书,成天吃里扒外向着这个婆娘,真是白养了你个小白眼狼。”
然后他像是要寻找什么佐证一样,目光找到了他呆立在原地的女儿,说出了让田与歌梦魇开始的话。
“瞧瞧妹妹多乖,她就向着我。向着我的我就喜欢她,对她好,给她买糖吃。”
他像一个魔鬼走过来了,高大的身影将她压制,强制地将她抱了起来,肆意地用胡子蹭她的脸颊。
放开我!田与歌脑中疯狂大喊,可是身体却僵住了,脑海中那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放肆地涌了出来。
那天她在无聊扣着电线杆子上“淋病梅毒”的小广告。小广告粘得很紧,她就一点一点的撕,一排一排的撕,撕得很干净。邻居叔叔突然凑过来,说带她去玩,她毫无防备地跟着去了,然后她被带到了顶楼的楼梯间,他也是像这样蹭她的脸。她永远记得那个像是被记忆定住的眼神,那样的令人恶心!
可是,她一动不动,懦弱得和现在一样!
爸爸和那个叔叔一样,做了猥琐的动作之后就离开了。当时留下了恶心懊悔的她,现在留下了妈妈和哥哥在她的对面,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而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他们和她之间的,一道无法破开的屏障。
于是她的脑内开始疯狂自责。
她为什么没有冲上去保护妈妈,她为什么没有反抗,她为什么不勇敢,她为什么是一个懦弱的罪人!
从那之后,爸爸开始沉迷于赌博,酗酒,愈发放纵自我。
镇上的房子大多沿着马路建造,两排楼房将马路包围,以至于外面的声音可以沿着街道,传进各家各户。
摔酒瓶的声音,爸爸肆无忌惮狂吼的声音,用力砸门的声音,妈妈哀嚎的声音,哥哥凄厉的哭声,这样的声音,没隔多久便要打扰别人的睡眠一次。
刚开始还有人来劝,每次田与歌都觉得内心不安,认为自己家的吵闹打扰到了别人。
渐渐的,他们家的事情已经被大家习惯,没有人再来白费力气,田与歌知道,这成了他们约定俗成不去探讨的不满。
时间什么也没有解开,放纵的人生愈演愈烈,田与歌愈发内向孤僻了。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想要做点什么,于是在爸爸还算清醒的情况下拉着他的衣摆,胆怯兮兮地求他:“爸爸,不要打人,我害怕!”
她不敢给妈妈说话,只敢拿自己做幌子。她以为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以激发一点他的善心,可是她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视若无睹,还有一个词叫做本性难改。
只不过这之后,爸爸打人的时候,大多会将她关在房间里。而这又有什么用呢?她独自看着那扇封闭的房门,愧疚痛苦,自我谴责,自我否定。
有一天,那扇门被打开。哥哥也被推了进来,她焦灼的心稍微得到一些依靠,她下意识地想要站在他的身边,然而他却一个大力将她推开。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她想起了爸爸给她糖的时候他的眼神,爸爸抱着她亲,她用目光向他求救时他的眼神,他和妈妈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的眼神。
他们一定觉得她是一个叛徒!
没错,她是一个懦弱的罪人。
可是这是什么弥天大罪吗?为什么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想要了解她,她就像是一个玩物,只是一个玩物啊!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她!
救救她!
直到他终于死了。
她好开心!她笑着大声的喊“妈!”,可是迎接她的确是冷漠的眼神。
她逐渐发现,他们的世界已经将她排除在外了。
妈妈总是避免单独和她待在一起,只要她一出现,她和哥哥的交谈就会停止,出去走亲戚也总找借口让她在家学习,反正她学习好就该认真读书,反正女孩都会自己做饭。从来没有苛待或者打骂过她,可这种下意识的排斥,却让人寒入骨髓。
田与歌回想起了那一天,妈妈看到她不小心拦着爸爸的路被一脚刨开时,她说的那句话。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喜欢你啊!”
当时她只觉得,妈妈终于想明白了,爸爸其实也不喜欢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脸上嘲讽的冷笑。
她难道是在不忿她被“娇宠”吗?
十五岁那年,田与歌考到了州府的高中上学。州府到乡下的路程要大半天,一整个学期田与歌一次家都没回过,等她过年再回家的时候,等待的就是妈妈和爸爸那边的亲戚因为房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场面。
妈妈认识了个可靠的男人,打算带着哥哥跟他去外地生活。田与歌看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那仿佛是一个新生。
田与歌没有问她该去哪里?因为她没有答案,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要停留在原地。
她不问,不代表别人没有安排,临到放暑假前田母来找她了。
“反正你平常都住校,放假你就去你奶家混几天,我想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孩。”
田与歌不想去,但是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呆在那里,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语。田母冷怨一声“没用的东西”,沉默离去。
放假的那一天,田母把田与歌带到了租的房子,房东是她朋友认识的人,就住在楼下。
这一天,她办银行卡,电话卡,买手机,买锅碗瓢盆等生活物资。
小小的单间里,床单被妈妈铺得整洁平整,桌子,地面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角落里属于田与歌自己的杂物,混乱的堆放着。
“你也勤快点,平常见到哪里乱就收拾掉,不然以后嫁人了你还等着别人来伺候你吗?”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那堆杂物,田与歌也跟着盯着那堆杂物,这是她脏乱的罪证,也是她的真实。
“我给你申请走读,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放假你要想回乡里就自己去,不想去就住在这里,我看你那些伯伯们的嘴脸,以后怕也不待见你去。你好好安分在这里读书,房东就住在楼下帮我看着,你别学那些个人鬼混。努力读书考个好大学,寻个好单位,将来才能找个好对象,别像我,配这种不中用的男人,彩礼都讨不了几个钱,还要累死累活。好了,不说了,反正我说的话你自己斟酌。钱你不用担心,我每个月会给你生活费,你省着点用一定够用,知道了吗?”
田与歌点头。
“我走了,你自己收拾。”
这就是妈妈离开前对田与歌说的最后的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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