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音歌顿在门边。
迎着俞理过于专注的眼神,有些恍惚。
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在戏里还是戏外。
如果真是在演戏,俞理的演技太逼真,真得她想陷进这场梦里,永远不要醒。
但她只迷茫了很短暂的几秒钟,刚刚经历的一切与俞理身后陌生的房间,将她拉回现实。
情绪急剧转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简音歌感到茫然无措。
她不明白,只是一纸合约,一个任务,演戏而已,俞理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她自知没有探究的资格。
简音歌抿紧唇,沉默地低下头,换上俞理拿给她的鞋子。
别墅一楼的客厅空间很大,当中摆放着一套看着就很蓬松柔软的布艺沙发,沙发正对面的墙壁上嵌入一台显影设备,下方的木质储物柜上陈列着游戏手柄和几样杂物。
除了客厅,餐厅也在一楼。
餐厅连接开放式的厨房,中间相隔一座岛台,台面上有个杯架,倒挂着几只玻璃杯,放置一只水壶。
厨房也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眼望过去,所有东西的摆放都井然有序。
房间里每一样物件儿都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俞理行至岛台,亲手给简音歌倒了杯水,问:“夫人晚餐想吃什么?”
简音歌这才想起来,她们还没吃晚饭。
离开慈善拍卖场馆已经快七点了,这会儿还没过饭点。
接过玻璃杯,简音歌轻抿一口杯里放凉的水,然后回答俞理:“我不挑食。”
不挑食和有所偏好,并不矛盾。
简音歌不是不懂,但她怕自己身陷这场虚假的表演,因而高铸心防,不愿表露最真实的情感。
俞理闻言只淡淡笑了,不勉强她:“那晚餐由我来安排吧,夫人累了,可以先去洗个澡,卧室在二楼。”
“谢谢。”简音歌低头道谢。
随后她迫不及待与俞理拉开距离,寻到通往楼上的木质扶梯。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扶梯转角,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俞理疏冷的脸孔依然平静无波。
她绕过岛台走进厨房,检查家中剩余什么食材,将已经放置太久,不新鲜的蔬菜水果全部扔掉,再临时叫了个急送。
简音歌上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在转角处短暂停留。
离开俞理的视线后,她浑身力气都像被抽走,倚靠栏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和俞理重逢,到现在也就短短几个小时,却比以往执行任何一个任务都更紧张,她耗费了太多心力维持平静,感觉自己像得了一场大病。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重新见到俞理,三年前被她亲手扼杀的情感还能以洪荒猛兽般的姿态将她击败。
简音歌为自己的动摇感到可笑。
她宁愿俞理对她再刻薄一些,也好过如今扮演一个如此温柔体贴的情人。
握紧扶手的五指太过用力,指节攥到灰青,同时内心有个声音朝她暗嗤一声:你也配?
别忘记了,是你的父亲,害死了俞理的父亲。
简音歌闭上眼,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内心暗涌的情绪。
随后再往长廊深处走。
二楼有好几个房间,但这些屋子都上了锁。
唯一一间敞开的卧室看起来像主卧,靠墙摆放一张两米宽的床,素净的米白色床单上,有浅橙色的胡萝卜花纹。
床头还并排搁着两只毛绒玩具,一只白色的兔子,一只粉色的小猪。
俞小兔,简小猪。
简音歌视线落在床头那两只玩偶上,心尖狠狠颤动一下。
这显然是俞理住的地方。
简音歌匆忙退出这间卧室,转身下楼,让俞理另外给她安排房间。
她下行两步,与上楼准备换身衣服的俞理在楼梯上不期而遇。
见简音歌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脚下步履匆匆,俞理不解:“夫人要去哪儿?”
简音歌停下脚步,直直看进俞理的双眼。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对方的眼神,但脸色并不好看。
“俞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谈一谈。”
俞理有些意外,没想到简音歌摆出这样的态度。但她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很快又恢复沉稳,回问简音歌:“在这里?”
简音歌肯定:“不用挑地方,在这里就可以。”
“好。”俞理点头,“夫人想聊什么?”
许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有些反弹,简音歌此时意外强势,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们结婚服务于任务,而非源于情感,在外我可以陪你演恩爱伴侣,但我也需要足够的私人空间,希望你能理解。”
“我会尽可能调节自己的情绪,适应新的身份以配合你的行动,但我不认为磨合需要以睡同一张床的方式来进行,你明白吗?”
“第二,我明白你处理网络上的舆论问题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对你心存感激,也感谢你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愿意让我获得这次工作机会。”
“但我们是合作者,你在联盟拥有再高的地位与我无关,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会妄想高攀,等任务完成我们这段关系也会终止,所以,至少私底下,你不用演得太认真。”
依次竖起两根手指,简音歌长出一口气:“我说完了,你的回答?”
从表面上看,她很平静,很果决,神色冷静,提出自己的诉求时条理清晰不拖泥带水。
只有简音歌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紧张得要命。
她不确定自己讲这几句话会不会得罪俞理,会不会撕开对方温和优雅的表象让矛盾外化。
不知道换一个人和俞理合作会怎么做,大抵他们都会对俞理言听计从。
毕竟俞理是那样一个手掌生杀大权,又喜怒无常的人。
对俞理而言,她这个合作者,是不是太任性了?
简音歌内心在忐忑中自我纠结,同时又强行按捺紧张,哪怕搭在扶梯围栏上的手用力攥到指节泛白,她的表情依然沉稳克制。
不知是不是她的主观感受过于敏感,简音歌觉得此刻楼梯上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就在她难以维系平静的表象,以为俞理终究难以忍受,要冲她发火时,俞理开口了。
“夫人说的对。”她的嗓音一如既往平静温和,“感谢夫人愿意与我坦诚地交流,没能顾及到夫人的心情,是我做得不好。”
说这话时,俞理眼角甚至带了点微笑,给人以无奈的宠溺感,将简音歌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回弹的感觉闷闷的,不得劲。
简音歌嘴角轻颤:“你……”
俞理歪了歪头:“嗯?”
油盐不进!
简音歌深吸一口气,心里钝钝的,又烦又闷装不了乖。
她撒气似的拍了一下扶手,语气也情不自禁泄露一丝娇蛮:“给我单独准备一个房间。”
说完就转身往楼上走。
“好的,夫人。”身后俞理的声音追着她来,“我这就把钥匙拿上来,你随意挑。”
简音歌走得更快了,像躲瘟神似的,脚跟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脆响。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事实上她也无处可去。
如果可能,今天之内她都不想再看到俞理了。
但显然做不到。
俞理很快拿了钥匙上楼,所有客房钥匙被一个圆环串在一块儿。
钥匙上做了标记,但简音歌分不清,又不好把钥匙抢过来自己研究,只能跟在俞理身后转悠。
俞理最先打开主卧旁边那间客卧,钥匙插进锁孔时,似不经意地说道:“因为经常要出任务,所以我也只是偶尔回这里住,除了主卧,其他房间已经好长时间没打扫了。”
简音歌点头,面无表情:“时间还早,现在打扫也来得及。”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俞理轻轻推开木质房门,同时按开屋里的灯。
这个房间看起来的确空置许久了,空气里都有浮灰。
但乍一眼看并不脏乱,床铺上盖着一层防尘罩。
简音歌四下打量,听见俞理问她:“夫人觉得,这间屋子怎么样?”
“可以。”简音歌点头。
不想再麻烦俞理打开别的房间,只要不是跟俞理一个屋,她住哪儿都一样。
俞理点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通风。
这间屋子和主卧朝向一样,外面连着一个小阳台,与主卧的阳台相隔不到两米远。
回头,俞理一挥手,床铺、桌面、地板,一切目之所及能见到的灰尘同时腾空。
随后它们像受到某种引力的拉扯,向俞理掌心汇聚。
灰尘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轨迹,最后全归聚到俞理手心,变成转转悠悠的小小星球。
那些微粒如同一个缩小的宇宙。
俞理将它们随手抛出窗外,灰尘迎风而散,但房间里已经整洁如新。
“这个房间衣柜是空的,我去隔壁拿一套新的被单。”俞理走回房门处。
忽然似想起什么似的,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简音歌说,“空了很久的房间除了落灰,可能还有蛇鼠蟑螂蜘蛛……白天看不见,但夜里或许会出来活动,夫人如果见到了,就叫我。”
她每说一害,简音歌的脸就白一分。
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但她强作镇定,任由指甲掐痛掌心:“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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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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