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只觉天旋地转。
不仅是死而复生,竟还回到从前。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而如今,却真实发生在她身上……她不由瘫软在榻上,大脑白茫茫一片。
云月见顾颜又躺下,贴心帮她盖好被,“小姐先好好休息,等会儿上元灯会,小姐怕是玩疯。”
“上元灯会?”顾颜想起前世,自己就在今夜遇到了沈朗潍,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所以,今夜就算是打死,她也不会去灯会,再遇那个负心人。
“我身子乏了,就不去灯会了。”顾颜见她二人吃惊,也不作解释,只闭眼躲了过去。
今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平复心情。
不想,她这一躺,竟直接躺到了入夜。
“小姐,咱们当真不去朱雀大街?你不是盼这一日,已然盼了许久。”云朵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侧躺在榻上,正闭目养神的顾颜。
“不去。”顾颜依旧闭目,虽是淡淡一句,可她眉宇间透露的坚定,云朵全看在眼里。
她心里不由起惑,小姐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在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衫首饰,就为了今夜上元灯会,如今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云月此时掀开暖帘,从外室进到里屋来,她将拢好的汤婆子放在顾颜榻边,又细心帮她加了一床被。虽说过了年,天渐渐回暖,可屋子里还是阴森森的,没有一丝暖活气。
等她做好一切,抬眼就见云朵一副委屈样,不由嗤笑一声:“我瞧是你想去灯会凑热闹吧!小姐不去也好,外面人多眼杂的,万一再有什么意外,咱们就是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
“我这不是怕小姐闷嘛。听说为了庆贺上元节,盛京来了好些个西域胡商,还有西域美人在庆幽坊歌舞助兴呢。”云朵越说越兴奋,竟一时没忍住,吐沫星子喷了云月一脸。
云月嫌弃挥了挥手,还不忘打趣一句:“你可别再说了,一股子韭菜味。”
“你胡说,我明明用桂花水漱了好几次口。小姐,你看云月,她又欺负我。”云朵嘟囔着小嘴,气得直跺脚。
云月见顾颜躺在榻上不为所动,以为她已睡着,便示意一眼云朵。云朵会意,与她小心退出里屋去了外室候着。
清浅的光透过窗映进来,屋子里静的出奇。顾颜睁开眼眸,缓缓起身来到妆台前坐下,她拿起妆台上的铜镜,仔细瞧着镜中那人。
她一双媚眼顾盼生辉,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又精致无比,多一寸太过,少一分又寡淡,一切都生得刚刚好,不用浓妆艳裹,只略施粉黛,就美丽极了。
可顾颜的关注点却不在面容上,她仔细瞧了又瞧,不错,是少女髻。她又使劲捏了捏白嫩的小脸,疼,生疼!
自己当真是重生了?!
这一夜,她脑海想了好些上一世发生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不知想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翌日,旭日升起,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外室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声并不大,可依旧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顾颜。
她蓦的一下坐起身来,面露惊恐,手心死死拽着丝绸软被。直到确定自己已身在宰相府,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就在她准备下榻时,竟不小心将榻边的汤婆子碰倒。汤婆子顺势滚落到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云月循声小心掀起暖帘走进里屋:“小姐,今日怎么醒这么早,是我们动静太大吵醒了你?”
顾颜稳了稳心神,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走下榻,来到妆台前坐下:“无妨,盥洗梳妆吧。”
云月只觉得小姐行为有些怪异,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她与顾颜颔首,接着就唤洒扫丫头端来盥洗用具,伺候起梳妆来。
她这边刚帮顾颜梳妆好,云朵便拿来前个已选好的衣裙。
那是一套桃粉色锦缎绣花袄裙,上面的合欢花纹栩栩如生,十分俏皮可爱。如今顾颜十八芳华,穿这身也是恰合时宜。
顾颜只是瞟了一眼衣裙,“云朵,去换身素净的来,这颜色太艳。”
“太艳?”云朵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云月,小姐平日里最喜穿这些艳丽的衣衫,今个是怎么了?我难道听错了?
云月早就发现今日小姐奇怪,便与云朵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听错。
云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又去衣柜,翻腾了好久,才找出一身豆绿色绣花襦裙,这已然是小姐所有衣裙中,最素净的一身。
“小姐,你看这身如何?”
云朵将衣裙展开给顾颜看,可衣裙上绣满了并蒂莲,顾颜只觉得刺眼,“没在素净一些的了?”
云月见小姐还是不满,只提醒她:“小姐,今日不是说好去拜访穆亲王,穿得太素净,也不适宜。”
“穆亲王?”顾颜脑海回想起上一世,自己在灯会不小心扭到脚,第二日脚踝便肿起大红包,连床都下不了。
云月继续提醒:“穆亲王明日就离开盛京去往封地,小姐该去拜访的。”
“是啊!是该去拜访师父。”顾颜至今都对上一世没能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耿耿于怀。
按记忆,穆亲王在去往封地月余后,便因病辞世。生老病死,就算顾颜重来一世,也无法干扰世间法则。
穆亲王是圣上亲兄,此前一直兼任典狱司统领,一生破获奇案无数。直到刚进典狱司的沈朗潍才干显露,他才放心隐退。
顾颜从小便对侦破悬案有兴趣,穆亲王见她聪慧,也爱教她些侦破技巧。这一来二去,顾颜便唤他作师父,穆亲王见不伤大雅,也就随了她去。
云月见小姐不再抗拒衣裙,便赶紧招呼云朵帮她换上。顾颜又选了两株样式简洁的步摇,待一切穿戴整齐后,便与云月、云朵一起出了清音阁。
温煦的光洒在顾颜面上,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这噩梦当真是结束了?
穆亲王如今所居住别苑,是建在城外落青山山脚。他自辞去典狱司统领后,便一直隐居在此。
顾颜毅然摒弃了乘坐马车,她想真切踏在青石路上,一步一步,用心好好感受这人世间。
她们是一早出发,可耐不住脚程慢,等她们来到别苑时,已是午时。
穆亲王在京中德高望重,虽已拒绝了不少拜贴,可别苑依旧门庭若市。
顾颜不想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便只打了招呼,随后就往别苑后院的凉亭里去,想着等师父送完客后,再与他相聚。
“小姐,今个虽太阳好,可风还是凉,披上些吧。”云月拿来件枣红色的毛绒斗篷,想与顾颜披上。
顾颜一见那抹红,就想起自己受刑时淌出的血,不由皱了皱眉:“放下吧,先不披了。等回府后,你喊来锦绣庄的掌柜,让他多送些清秀淡雅的衣衫来,像这些红的粉的,你跟云朵看哪件喜欢,自己就留下,其余的,便都扔了。”
云月低头空茫茫盯着手里的斗篷,心里泛起嘀咕,“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喜好就变了这么多。”
顾颜瞧出她的心思,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我变得稳重些不好嘛。是人总会长大,不过是时间早晚,我能早些认清这些,也算福气。”
“才几日不见,我们阿颜竟有了这些人生感悟。”循声望去,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款款向凉亭走来。穆亲王笑容和煦,精神看着也还尚可。
顾颜从容站起相迎,云月也欠了欠身,便带其余下人退下去。她知道,小姐与穆亲王在一起时,不喜人在旁伺候。
此时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他二人。
“给为师说说,你何时感悟出这些道理来。”穆亲王说这话时,并无长者的威严,就像与多年老友谈笑般随意。
顾颜帮他倒了杯热茶:“我昨日午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且噩梦很长很长,长到像是过了两年般,醒来后,就突然一下顿悟了。”
穆亲王看人见微知著,他虽瞧出顾颜与从前有细微的变化,却也没说破。
“等天气暖和了,你就去陇南看我。我让人给你做最喜欢的面食,那边厨子做得面食,就是盛京的也不比上。”
顾颜想起上世,师父是到陇南不久便旧疾复发,与世长辞。虽她不能左右生老病死,可盛京大夫的医术总归比陇南那边好,她还想再劝劝。
“师父,为何走得这般急,不如等天暖和些再离京,你也好多给我讲些奇案。”
穆亲王放声一笑:“不等了!我需在二月二前赶到陇南,你师娘那日生祭。况且,我这辈子所遇的奇案,都与你讲了一遍,也没什么再教。你若还想学,我这倒有一人引荐。”
顾颜摇了摇头:“师父教我的已足够用,我只是担心师父身体。”
穆亲王断案之神,全大晋朝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与之比肩。再找一人也会顾及她的身份,不过随意唬弄,顾颜也懒得应付。
“你这孩子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别人家的小姐不是绣花,就是弹琴的,偏你与众不同。”
穆亲王话听着埋怨,可他心里还是欣赏的。他这辈子也没个女儿,若有,也必不会将她困在内院寥寥一生。
两人正谈着,一小厮躬着身快步跑来凉亭这边,随后便在穆亲王身边耳语了几句。
穆亲王听完小厮的话,对顾颜笑说:“我才刚提起他,他人就来了。既然有缘,不妨阿颜也见见,他的才能可是连为师都自愧不如,说不定,你也会有意外之喜。”
顾颜还从未见师父如此盛赞一人,既然他老人家开了口,她也想见见这位奇人。
“那就依师父,只他不嫌弃我就好。”
穆亲王对小厮吩咐一声,让他把客人请来内院。顾颜也唤来云月、云朵在旁伺候,虽有穆亲王在,可她还未出阁,就这么一人见外客,也不合宜。
不多久,小厮就将客人请到内院来。顾颜是身背院口,还是云朵先瞧见来人,赶忙对了云月眨眼,面上笑容灿灿。
云月纳闷她又犯什么毛病,见云朵示意她看身后,便好奇扭了下身。只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动。
只见那人身姿修长,里衣是一袭靛蓝虎袍,外披墨色狐毛大氅。墨发干净利落地用白玉冠束起,愈能衬托他那绝美的面容。
可是随他距离越走越近,云朵、云月二人竟不由发了怵。那人身上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让她们望而生畏。她俩不由将头埋下,只想尽快逃离这无形的压力。
顾颜察觉出二人的转变,也不禁好奇,来人究竟有什么神奇的魅力。
可她终究还是耐下性子,没转身去望,只淡定等着那人来到他们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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