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陵王府回来后,应昊的心情格外畅快,对待覃为民更难得的和颜悦色:“真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覃为民却始终默然不语,应昊觉得他很扫兴,忍不住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平时最能说会道的那个今日变得支支吾吾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覃为民也觉得稀罕,回想起那双眼眸,顿时不寒而栗,“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心虚。”
应昊哈哈大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老狐狸了竟也会觉得心虚?想不到你还有良心未泯的一面。”
覃为民没有说话。
“你若是真谨慎,记得藏着那些绫绢锦缎。”应昊看出覃为民心中的愤慨,“我知道你稀罕漂亮衣裳,既然决定做戏那就得做全套,那些漂亮衣裳家里穿穿便得了,反正好处没少得,这些外相也无须太在意。若真给人瞧见你我中饱私囊,往后在家里穿好的都不能够了。孰轻孰重,你应当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不会让他们瞧出任何破绽的。”
事情竟如此出乎意料地顺利,应昊露出满意的笑容:“圣上把陵王派到边境来,甭管是因什么原因,终归了存了希望的,如若真要处罚,直接幽禁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把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到这样的边境重地来。”
覃为民一点即明:“如此说来,陛下是有意要培养陵王?”
应昊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意思,陛下一直觉得皇子中无上马杀敌者甚是遗憾。毕竟当年绍王殿下马上征伐,马下辅国,深得先帝喜爱,陛下将未能完成之愿期许于皇子之上也实属正常。”
“再怎么样,也不该派陵王殿下来啊。”覃为民有些难以想象,“比起征战沙场,陵王更像居于幕后。陵王来界州也有段时日了,对界州军却是充耳不闻,实在不似有立战功的意愿。”
“他倒是没有挂帅出征的想法。”对于此事,应昊也觉得稀罕,不由得舒了口气,“倒也省了我不少心。”
覃为民却不敢掉以轻心,谨慎说,“将军,殿下会不会知道咱们的算盘?”
“怎么会?如果他知道我们在筹谋些什么,怎么如此爽快收下人参?”应昊想也未想便否决道,“那人参产自西蓟,为砂棘部所有,御史台一查便落实了陵王通敌叛国的罪名,其余种种罪孽也可以推到他身上,陛下虽有栽培陵王之意,到底多疑,届时证据确凿,罪名一安,轮不到他狡辩。”
覃为民也知道这话是对的,可这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心,反而感到莫名的心慌:“但是……”
“别但是了,我们两个经历过的风浪只怕比他吃的米还多。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却是不信。”应昊在兴头上,“有时间担心有的没的,不如操心一下没有解决的问题,陵王虽说暂时不会去军队,不代表永远不去,代谊又是个哑巴都督在,平日里不管事,咱们得趁这个机会,把未了之事尽快了结,不让人寻得任何蛛丝马迹。”
“将军请放心,臣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覃为民正色道,“那士兵无意中闯进了咱们藏‘宝贝’的地方,我已经嘱咐医师在他的大腿上涂抹上鸦参草,那可是融皮削骨的毒,这腿是铁定保不住了,腿锯掉了,还有谁能知道那士兵的腿是中了乌桐草的毒,又有谁知道咱们藏着西蓟的乌桐草呢?”
应昊恶狠狠地横了他一眼,“这些事藏在心里就好,你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罢休吗?”
覃为民神情变得严肃:“这是自然,那些事情断断不能让人知道。”
“对了,关于那个新来的将军,算着时间,应该是这几日过来?”应昊随口问道。
“关于这件事……”覃为民小心翼翼地看着应昊,有些犹豫。
“有屁快放,有话直说,断断续续的没得叫人恶心。”应昊看不惯他这支支吾吾的模样。
“就是那个过来的将军……”覃为民依旧不敢把话说完。
“不过一个新来的将军,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应昊不满道。
“那个新来的将军……”覃为民下定了决心,道出事实,“不是别人,正是霍青阳。”
霍青阳在三日前接到调令,他原本是在界州西北百里以外的粟州当差,接到调令时满脸的不可思议,此前多番请求皆没有回音,如今他不求了调令马上就来了,说是界州白虎军缺少将领,综上考虑决定派他去顶替这个位置。
霍青阳自幼便有驻守报国之念,如今这个调动可算是给了他机会,接到调令他快马加鞭赶去了界州。
无论如何,能够调往界州终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霍青阳心情很不错,可参谋朱明显然不这么认为,不同于霍青阳,自打来到界州,他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将军调往如此重地,究竟是何用意?”
霍青阳还没来得及欣赏界州景象,没来由地被朱明泼了一盆冷水,只觉扫了兴致,神情也变得不愉快起来:“朱明,你能不能改改你这多疑的性子,别天天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你这样不累吗?”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此事颇为蹊跷,不得不疑。”朱明转动着他那墨绿色的眼眸,皱眉思索着,“此前,将军想前往边境驻守却始终不许,如今一个调令就让将军从粟州赶到定州来,不过是一部将军,周遭州郡
没有适宜的将领顶替?为何偏偏独要将军?应家不喜霍家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为何独独调派将军而不派旁人?莫非此事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停停停……”霍青阳被这一连串的话搞得头都要快炸了,简直忍无可忍,“都叫你别说了,你说得越发起劲了,不就是个调令,至于搞得这么复杂吗?”
“这调令来得过于突然,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朱明秉持着习惯,对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一切都充满怀疑,但他还是顾及到了将领的心情,语气变得舒缓,“将军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话而扫了兴致,身为将军的参谋,为将军扫清障碍困扰是我等的职责,所谓怀疑也是职责所在,将军既委以我如此重任,朱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霍青阳叹了口气,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出征对年的老伙伴,他始终无法适应朱明的这份“彬彬有礼”,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疏离的体现,心中难免会感到惆怅。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制止参谋的这一行为,因为他知道这是朱明的一种自保之法。
朱明的身上有西蓟血脉,尽管他的言行举止比寻常宁人更有汉家儒者风范,但他深邃的五官、幽绿的双眸却是怎么也瞒不过旁人,因着这异于常人的长相引来了不少非议。
如今朝廷广招人才,并不在乎能者从何而来。
朝令无法消除人心之间的隔阂,许多人视朱明为灾厄,认为他的那双绿眼睛会招来不幸,朱明空有才华而无用武之地,他曾无数次毛遂自荐皆不得而知,霍青阳看中了他的才华,
瞧朱明这一脸严肃的模样,霍青阳搂了搂他的肩膀,勇敢轻松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说的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再聪明的人也算不过老天的,为何要为一些没有发生的莫须有的事情而苦恼,而不去看看眼前无比真切的光景呢?”
霍青阳拍了拍朱明的肩膀,让朱明挺起身子来,瞧着眼前艳阳高照、黄沙漫漫的美丽景象。朱明不是不明白霍青阳的意思,但他内心中始终被忧郁充斥,难以混散开来,搅得他心口难受得很:“可是……”
“别可是了!”霍青阳着实受不了他这闷闷不乐的模样,“就算一切如你所说,是有人特意安排我来界州,那人怎么就一定是歹人?而非是贵人呢?”
“这个……”朱明陷入了沉思,“这话似乎并没有道理。”
“对嘛,你不是一直都说既来之则安之吗?来都来了,也没办法回去了,何不往乐观的方向去想?每天把自己整得苦兮兮的,多没意思啊。”
霍青阳还准备说下去,却被一支忽如其来的弓箭所打断,一支箭从霍青阳耳畔划过,霍青阳反应很迅速,挡在朱明面前,朱明察觉之时那箭矢已然落地。
朱明急切询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霍青阳毕竟久经沙场,偷袭于他可谓是家常便饭,这样软脚虾一般的攻击自然不值一提。
“会不会是刺客?”朱明警惕道。
“哪有这么刺客攻击得如此松懈?”霍青阳拍了拍肩上的灰尘,十分不以为意。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个呼喊声,两人齐回头,只见是一名士兵,从装扮看应该是位副将:“二位实在不好意思,士兵们演练,不知道轻重,也不知道方向,这箭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到这里了,叨扰之处,还请海涵,还请海涵!”
敏锐的朱明看到他盔甲上的纹样,“你是青龙部的?”
“这位公子好眼力,在下正是青龙部齐蒙。”齐蒙打量了霍青阳一番,“这位将军英武不凡,绝非常人,可是近日调往界州的霍青阳霍将军?”
霍青阳笑说:“正是。”
齐蒙大惊失色,连连说道:“小人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连将军何时到达都不知,还差点冲撞了将军,实在是罪过。”话语间甚是后悔。
霍青阳并不介怀,只道:“将士切磋,自然全神贯注,精神过于集中有时候也会出岔子,这一箭也算是意料之外。将士如此勤勉,我身为将领,高兴都来不及,齐将军何须揽罪在身?”
齐蒙正要接话,身后兵刃相击声此起彼伏,齐蒙笑说:“只是旁观终归无趣,将军要不上去与他们切磋一番?”
朱明正欲阻止,霍青阳挺声而出,答应了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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