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后者欲言又止，贺临风立马对直播间观众道别，退出后手机镜头也朝下扣上才眼神问询。
“配电室在三楼，待会儿可能需要你帮我断电。”
周围主创们宴饮正酣，没几个人注意这里。
胥明懿稍感懊恼，并没有预料到此次会发展到信号稳定的人群聚集处，因此没有准备屏蔽器。好在位置仍是山脚下，断电即断网。
“说起来，”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姓罗的小演员没来参加杀青宴？”
贺临风摇头，他更在意许星彩先前离开的事，“她和这事没关系？”
“不一定。”胥明懿刚不是追着许星彩去的，而是在后者离开后感受到了明显的鬼气才离席，之后一路追到三楼，在杂物间发现许星彩，而许星彩身上并没有被怨灵附身过的迹象。
于是他退回到二楼会场，感受到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溢出。那是濒死的怨灵强开域的效果——能看见的气这样告诉他。
“你还记得你被拖上天台那天吗？”
听到胥明懿突然开口，贺临风顺着想下去。
“记得，不过我一直以为……”被带出鬼域后他在老宿舍呆了一晚，第二天回到剧组，对方给他解释了许多，但都是类似常识基础的东西，让他了解了个囫囵。
“当时我和你说，那只灵强开域纳生人，从内被打散再难成气候。那之后我回去探查时才发现那栋楼有两个有压制关系的域。”胥明懿停顿片刻，抬起眼，“盘踞在楼道的怨灵缠住了我，被打散后逃走，而顶楼那一只在我开门之前就消失了。”
他的眼睛灯光下很亮，又让贺临风合理联想到那天黑暗里也散发着微弱光线的星星，心想自己当时应该是紧张的，不然怎么会一见了对方就毫不怀疑地跟着走了。
“那么，你觉得它是朝我来的吗？”
胥明懿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恐怕是下面那只把它吞了。同类灵一般不会互吞的，本来有主怨气转化效率就低，更何况原本强度相当连域都能相持的，得不偿失。”
“原本我以为天台那只状态更好，结果……”
“它也受伤了？”贺临风合理发问。
“更重。楼道那只跑出去基本是必死结果，连一个生机旺盛的活人都能灼伤它。但它却能吞另一只灵续命，只能说明两只重伤的灵撞上了。”
“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啊……是什么吸引了它呢？”胥明懿自言自语，“又是什么重伤了顶楼那只灵？”
接收到探究目光，贺临风猜测：
“或许是它原本就是虚弱状态？毕竟它虽然能把活人拽上去，但也后继无力，除了刮阵风也没能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而后又笑起来，“总不至于是被我伤的吧？把我拽上去推了两把伤害反弹了？”
胥明懿见人轻描淡写将猜测引到自己身上，一时也不知如何评价，他是有这个怀疑，但毫无根据，只能换个话题继续：
“那只灵的状态很糟，哪怕吞了另一只也不能痊愈，不可能主动深入人群。”
“这种情况下它还跟在你们组里，原本我想的是有人在供养它——以主动被附身的方式，但现在它隐藏了这么久又突然现身，状态却更遭了。死前不计代价的反扑不容忽视，而且灵鬼之事更讲际遇，万一让它过了这坎养回去了就更糟。无论如何我得趁这次彻底打散它。”
“麻烦了，临风。”
贺临风作为他唯一的同伴，知情者，且拥有一定护身手段——最主要的是贺临风有着让他相当难掌控的探究欲和行动力，不当队友就容易当搅局的。
灯一灭，包间顿时陷入黑暗，引发了一系列恐慌。
“安静！待在原地不要动，有电的稳住手机屏幕不要晃！”
胥明懿反应迅速立马出声控场，配合导演让人就近找到能落脚的地方靠着坐下。
工作人员早被胥明懿买通，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找到配电室，黄杨本想打电话催促却因信号问题也一筹莫展，只能安抚众人原地坐好等恢复供电。
胥明懿自告奋勇说去找工作人员，没等黄杨拽住就跑出去二里地，徒留后者疑惑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对方怎么能避开所有障碍物。
黑暗中煞气与生气泾渭分明，在胥明懿眼里倒是比白天更为明显，一路蜿蜒到楼梯上。
他站在楼梯口想果然是这只在主导，从外套隐藏的口袋里翻出个摆件，单指节厚双指节宽的小盒子，或者只能算匣子。打开盖子放入黄豆大小的土块重新合上，袅袅烟气盘旋而上才显出些许意味：是个迷你得像火柴盒的香炉。
香炉被放在楼梯扶手转角处的平台上，黑暗中烟气灰白浅荧，明明是无形无质的轻薄飘带，却在接触到煞气时自动渗入，交融，如同入水的冰冻剂，让交缠的浊气凝实成盘绕的根系。
被修尖的短木枝往那白晕包裹的灰黑色悬空溪流当中一划，于是溪流截断，一端撞上无形屏障似的撞散点点水雾，另一端迅速枯竭于空气。
确定了来源后胥明懿直奔源头而去，溪流无知无觉地冲刷着，很快闯破生气化壁，又被人随手截断。
濒死的灵力量不是无尽的，它维持开启的域并不容易，被几次截断后笼罩大厅的域明显不稳，听着两转楼梯下方有人嘀咕怎么一冷一热的抱怨，胥明懿又挥杖斩一次溪流，被打散的气越来越多，源头也就越来越少，等找到顶楼的时候几乎看不清它的本形——
只是一团难以驱动的气。
见到活人出现在域中心的时候那不成型的灵几乎瞬间撞上来，膨胀成几乎撑破狭小房间的异兽头颅，胥明懿很确定哪怕是没有灵目的普通人站在这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结局恐怕是被吓得生气溃散神识不清。
胥明懿迎着压迫一步上前，势气被手中木刺吸纳又煅成有锋的刀光，从庞然怒目划到咆哮的下颌骨。
十成用力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划到底没感受到像样的阻力他才发现这灵内里的虚弱疲软，挥出的气却来不及收回，几乎化作肉眼可见的浅白月牙劈上靠着墙壁的巨大木桶。
哗啦！
苦涩气息炸裂，胥明懿慌忙跳开，黑暗中深色的液体洪水冲破堤坝，瞬间铺满地面犹有向外淌的趋势。
“嘶，什么东西？！”
不好！胥明懿脸色一变，黄杨的声音来得很不巧，约莫就在门外一个转角的距离，只来得及将道具藏回怀里，回头时表情勉强控制好，对着刚好停在门外的黄杨眨了眨眼。
“你怎么来了，黄导？”
哪怕是在光下这种画面都不一定称得上正常，何况在黑暗中，在对面的老先生看来简直堪称惊悚：满地的深色黏腻从房间里流淌到他脚边，片刻前来源不明的巨大的响声，空荡荡的房间里孤零零的人头转身不转地问你好——见鬼这个人眼睛是不是还在发光？
“咳，那什么，小、胥少？”
“是我，光有点亮了。”
“哦好……”见人转向自己被刺到似的用手臂挡着眼睛，黄杨连忙移开手机电筒。
胥明懿摊着手走向门口，几乎在黄杨忍不住后退时开口：“不小心把人家储存树汁的罐子碰翻了。满地都是，先出去吧。”
空气中浓郁的植物气味突然有了存在感，疏通了黄杨几乎停滞的呼吸。
“看得见吗？我扶你下去吧。”
肩上的手和耳边的声音有正常年轻人的温度，黄杨连声说好，心想刚刚房间里那道光大概只是手机晃了一下……
“来，小心楼梯。”
“好。”黄杨握着年轻人的手，倒是符合家境富裕的公子哥，指根没什么厚茧，“小胥视力很好？”
胥明懿借着黑暗收回扶手上的香炉，说自己夜视能力会比大部分人好。
灯光这个时候重新点燃。胥明懿将黄杨扶到和自己持平才松开手，原地站定等待明适应，楼梯下也热闹起来。黄杨环视一圈发现胥明懿和许星彩都没回来，看向身旁的人，没等后者想出说辞男女主就从门边走进。
“星彩回来了，小贺你刚刚去哪了？”
“在配电室遇到了星彩。”贺临风笑笑，身后的许星彩表情些微古怪。
“是，刚刚断电有些把我吓到了，临风可以送我回去吗？”
“好啊。”
空气似乎沉默了片刻，酒场上从不缺起哄人，黄杨笑说男同志是该绅士一些，让二人注意安全云云。
胥明懿抱着手臂眯起眼睛，爱惜羽毛的艺人一般不会对同组的异性提单独护送这种要求，何况谁都知道贺临风的避嫌习惯还冒着被婉拒的风险。除了例行营业，两人向来清白得很，要擦出什么火花也不该是杀青宴结束的时候。
“临风，”他喊住贺临风，“我今晚有急事要连夜走，你还有个东西在我这里。把许小姐安全送到后记得来取。”
贺临风心领神会说好，接下这个台阶，没看身后人脸上笑容僵了两分。
干掉怨灵之后许星彩半分影响都没受到。确定对方和此次事件的怨灵毫无关联，胥明懿思索起对方的意图来。
他想起前几天的化妆室，对方看清他的脸后仍然有余光瞥向他的身后，似乎想要发现另一个人的影子，而那段时间贺临风几乎和他出入同行。
酒庄外是石子小路，路边的叶树上缠着彩灯，没有明亮的能点亮一片空间的路大灯，倒显出几分别致的浪漫。胥明懿独自踱步，思绪发散到那两个人也是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一个人是孤独甚至恐怖，而两个人就成了暧昧，很适合做文章。
“嗨！”
转身时被人脸怼满眼胥明懿心脏突兀地停跳一瞬，身体比脑子更快后撤步一拳携着势气挥出，被带着温度的掌心截住。
反应过来后胥明懿倒抽一口气，“你——”
“哈，胥少也会被这种低级手法吓到？”那人一点没抱歉，反而一本正经疑问，“怨灵难道不会突脸惊吓吗？”
胥明懿忍住捂脸的冲动，咬牙说：“我看得到属于灵的气，在被突脸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不像贺影帝你贴脸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实我老早就看见你在这边低头思考，没好意思打扰，于是一直跟在你后面。”
“那你是真的很适合演背后灵，谁敢捉你一反杀一个准。”
“啊，谢谢夸奖。”
“……”原本话出口觉得可能会触霉头打算道歉的人一时无话可说。
“许小姐送回去了？”
“嗯，她看见我拉闸了。”见人换了话题贺临风也从善如流。
“处理好了？”
“大概说好了吧，只是看见我站在电闸前，又没造成什么后果谁会刻意去对口供呢，不如换点实际的。”
胥明懿心想这事好像也有他的责任，“要不我去解决……”
贺临风好笑地阻止，“原本人家只觉得我的行为没头没脑，胥少去提醒人这事和你有关？放心吧，云霄给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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