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就是李家的放松环节:打麻将。
四个人支起一张小方桌,手边放着几个硬币和零钱。麻将桌可不是随便上的,那必须要带资来的,虽是几毛的小数目,但就是比干打来得有意思的多。
李岩的技术实在一般,几圈下来一次没赢过,羊毛搁着他一只薅。不过李岩不在意,老丈人和丈母娘前几年双双从教师岗位上退休,突然的闲赋让两个人挺不适应,特别是丈母娘孙华倩,雷厉风行惯了,支配欲爆棚,无所事事可的状态差点没让她抑郁。后来找到了打麻将这个爱好,才让全家人脱离苦海。
现在输个几块钱将两位老人哄得高兴,怎么都不亏。对于家人,李岩是深感亏欠的,不仅对自己的小家庭,李梅和苗苗,对两家老人在内的大家庭更是。
麻将块噼里啪啦地碰撞的响声也没影响几人唠嗑的闲情,内容多是村里村外鸡毛蒜皮的琐事。作为村里“大事件”的柳强墓地,不可避免地也成了这张麻将桌上的谈资。
孙华倩低着头,视线从镜框上沿扫过桌上已经打出的牌面,眯了眯眼睛,摸了八条扔出去。李岩忙问:“妈,接着说。您刚才说柳洪杰怎么着?”
孙华倩托托眼镜,盯着牌面说道:“柳洪杰能怎么着?跑了呗,他爹那个鬼样子,孩子怎么受得了。”
“妈,你是不是还教过他来着?”李梅插话道,“小学的时候,你还夸过他成绩好。”
孙华倩极为可惜地叹口气,“是啊,那小孩可聪明着呢,一讲就透。我真是恨不得攥手里,一点点带。但是分身乏术,各家都不容易,何况还有你这个不省心的主。”说着瞥了李梅一眼,接着说,“不过这孩子心气高,人穷志不短,要是能好好上学,指定有出息。不知道他跑出去还有没有继续上学。”
其实孙华倩心里很明白,所以最后这句话更像是喃喃的祝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跑出去,如果无所依靠,解决温饱都是问题,谈何教育?
李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妈,柳洪杰走了之后没再回来过?村里就没人再见过他?”
孙华倩催促着犹豫的老伴儿赶紧出牌,漫不经心地回道:“没听说。欸!你这死鬼,怎么打这个啊?!”她一把将李清学打出的牌夺过来,心虚地说:“他老眼昏花了,不打这个,另出一个。”
李梅刚要提出异议,被李岩在桌下踢了一脚。李岩冲她眨眨眼,“嗯嗯,没事,妈。要不还是说得您管着这个家呢。”他转头对李梅说,“你和咱爸没少让咱妈操心吧?”
李梅的表情可想而知,女儿还有些骨气,但她老爸可早就习惯了顺杆爬,在一旁笑着点头,“对对对。”
这番话对孙华倩来说十分受用,佯装嗔怪的脸上出现了止不住的笑意。李岩趁势追击,“妈,咱村里不是很多出去打工的吗?比如村头的柳柏忠,是不是就去惠明市打工来着?他有说过见到柳洪杰了吗?”
这话在孙华倩听来很奇怪,柳柏忠和柳洪杰怎么扯到了一起?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之前从小姐妹那里听来的一个小道消息。“柳柏忠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听你三大娘说几年前好像真有个年轻人来村里问过柳强的情况。不过……”
“什么?”李岩声音突然放大,急忙追问,“那人长什么样子?他说自己是谁了吗?”没等回答他又问,“之前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你们告诉他们了吗?”
孙华倩被吓了一哆嗦,责怪道:“小点声!我还没聋。先出牌啊,这是打麻将还是问答游戏啊?”
李岩随便扔出一个牌,用手肘撞了李梅一下。
“妈,那人谁啊?长什么样子?”李梅接过接力棒,问道。
“我不知道啊。你三大娘的话也不知道真假,她说从自己老爹那里听来的。”孙华倩回答,“她爹都老糊涂了,谁知道是真是假。长啥样呢?”她摇摇头,“你三大娘说老不记得。”
“会不会是他儿子?”李梅猜测道,“就是柳洪杰,他回来看他爸?”
“我也这么想。估计面没见上,好像当时柳强死了。”孙华倩突然又改口,“哎,彩萍说的含糊,死没死不知道。不过要是没死,他家里来个人,村里不可能不知道。”
“柳强是什么时候死的?几几年?”李岩问。
孙华倩捏过一张牌,盲摸了一会儿,失望地将牌亮出来。她闭眼算了一番,“应该是,14年,你跟小梅结婚的前一年。”
2014年……按照程森给的消息,柳洪杰10年犯事,第二年死在少管所,怎么可能在2014年之后回来?但是如果不是柳洪杰,那这个人又会是谁?李岩思索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人是柳洪杰的朋友,替他回了故土。有没有可能是想将柳洪杰的尸首葬回柳村?但是村里没有关于这个的消息,说明这人改编了主意?
“妈,警察当时应该来咱这儿调查了,三大娘跟他们说了吗?”李岩再次问。
“嗨,这都是不确定的事,谁敢乱说啊?”孙华倩一撇嘴,“你三大娘最怕惹麻烦。”
李岩转着手里的麻将块,看来得去拜访一下这个三大娘了。
“快下,手里攥了好一会儿了。”孙华倩催促道。
李岩回过神哦了一声,糊里糊涂就把手里的牌扔了出去。
孙华倩立刻嘿了一声,把身前的牌一撂,“胡了!”
为了“情报”,李岩放弃了晚上回自己家的念头。晚饭后借散步之由,硬是把孙华倩连拐带哄地带出了家门,“顺路”去看了三大娘他爸。
“彩萍!”孙华倩在门口便扯着嗓子喊人,“来看看是谁来了!”
尤彩萍正在院子里刷锅,听到喊声笑声豪放地骂道:“我还听不出来你这破锣嗓子啊!你……”视线后移便看到她身后提着两箱东西的李岩,忙换了口气,“哟,石头回来啦!这是带女婿来跟我显摆了?”
尤彩萍有个儿子,但因工作常年驻扎国外,几年回不了一趟家,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大娘!好久不见又年轻了呢!”李岩笑着回道。
孙华倩也不反驳,只拉着李岩往屋里走。尤彩萍将手冲干净,也前后脚跟在后面。
“老爷子呢?还没睡吧?”孙华倩问。
尤彩萍指指里屋,“里面坐着呢。年纪大了,站起来都费劲,很少出屋。”
“哦,没啥事,我们就来看看老爷子。”孙华倩让李岩把东西随便放在沙发上,“石头说好久没见了,唠唠闲话。”
李岩挑挑眉,惊讶地看了孙华倩一眼,嘿,丈母娘果然不是吃素的,自己啥目的她心里门清。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孙华倩便把话题扯到了柳强那件事情上。
“柳洪杰那孩子咱们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他爸虽然不是东西,但是孩子是好孩子。”孙华倩说,“还怪记挂他的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问道:“欸,我记得之前你说老爷子见到一个年轻人在村头问过柳强的情况,是有这个事吧?老爷子还记得吗?”
尤彩萍瞧了李岩一眼,按住孙华倩的小臂,轻声埋怨道:“你咋说这个呢?这都是没准的事……”
谁知老头子听力水平突然恢复,他抢过话去:“谁说不是真的!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李岩立刻问道:“那您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老爷子睡着一样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带着墨镜。”
“还有呢?样子记得吗?多高?身形怎么样?”李岩追问道。
老爷子似乎在将回忆从尘封的角落挖出来,看起来费了不少力气,每回答一次便花去很长时间。“很白,在阳光下刺眼的白。”他慢慢说道,“其他的……”
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总觉得自己或许还没到那样忘记一切的年纪。
“您觉得会不会是洪杰啊?当时没问问?”孙华倩及时接过话头。
“洪杰,洪杰……”老爷子嘟囔了几声,“问了,好像又没问。这……哎。”
“那您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李岩又问,全然没注意到尤彩萍的脸色。她刚想制止李岩,孙华倩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她挤挤眼,意思是多担待一下。
“这这……”老爷子嘴里响起呜噜噜的声音,就像老化的风箱。
“您当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当时很热,太阳挺大,他可能才带着墨镜。您在村头干什么?是不是乘凉?”
老爷子顺着他的话慢慢回忆着,“是,很热,我在树荫底下凉快。应该是在夏天,七八月份。”
“那人既然来问柳强叔的事情,您肯定告诉他了。那时候柳强叔是活着还是已经去世了?”
“柳强,活着还是死了?”老爷子思索着,突然眼睛里出现了回忆出现时的光亮,“死了!是死了。我记得我们提到了柳强的坟墓……”
“您告诉他在哪了!?”
“没有。”对于这个问题,老爷子回答地很快,“我不知道柳强的墓在哪里。当年他咬死几个人,村里对他怨念太重,我想尸体应该被草草掩埋了。没想到……”
李岩沉默下来,那人确实是在柳强死了之后出现的,也就是2014年之后,不可能是柳洪杰。那么这个人是谁?跟柳洪杰什么关系?老爷子没告诉他柳强的墓地,说明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还是说,村里还有其他人见过他,并且告知了柳强墓地的具体位置?按照村长的说法,知道柳强墓地的人不超过六个人,除非有人嘴不严实,那就不止六个人了。不过,必然还是要先由这六个人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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