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李鹤霖衣衫不整,望着肩颈处密密麻麻的红痕,心中五味杂陈。
那人背对着她,一袭红袍,手中握着一把雕刻着梨花样式的镔铁匕首。
背影沉默了半晌,在一片静谧之中开了口。
“师父,您不就是想杀了我的父皇吗?何必求皇叔呢?”她微微转身,一双红眸映入李鹤霖的眼中。
“求求徒儿怎么样?徒儿帮您杀了他。”
李鹤霖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公主,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李鹤霖又怎会忍心责怪,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大片黑云压下,这雨却迟迟不来。
朝堂之中波谲云诡,烛火也无法照亮黑漆的大殿。无数双眼睛隐于昏暗之中。
要变天了。
今日秘讯:樊笼新任家主上位。
无人知晓樊笼这一梁国顶级刺客组织为何一夜间便移了主,但执政者立马嗅到了拉拢机会。
樊笼虽立下不涉党争的誓言,可既换了家主,这一切谁还说得准呢。
立于樊笼高处,透过黑纱,李鹤霖默默注视着前来的两路车马,无疑是万岁爷与摄政王。
轻风拂过李鹤霖的衣袍,一位蒙面之人出现在她的身旁。
“家主,是否接见?”
未有回应。
“属下明白。”蒙面之人向后退去。
一只小药瓶飞至她的面前,蒙面之人迅速接住,下意识地看向臂间伤口。
“多谢家主!”
清风再起,樊笼之上仅剩李鹤霖一人。
她默默看着乌泱泱的队伍涌来又离去。
樊笼位置极佳,站于高出可俯瞰完整大梁,每日登顶已成了李鹤霖的习惯,这个习惯从刚进入樊笼的第一日便开始了。
她紧紧盯着那队规模较小的队伍返回摄政王府。这条路线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事到如今,她再也不用每日脑中描摹路径,而是能够亲身走上抵达王府。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摄政王府内。
“王爷,这樊笼……终是难以拉拢。”老管事弓身出言。
主位之人身着玄衣,暗金蛟纹盘于袍尾,闭目不言。
许久之后,缄默打破。
“能人异士总是傲慢些,太容易便能拉拢的,本王还看不上。”
言语间,下人的通报声传入主位之人的耳朵,他皱了皱眉。
传话仆从见状迅速下跪:“奴知错,自请责罚。”
“说正事。”
“府外有个女的自称能够助王爷将樊笼收入囊中,侍卫们将她拦于门外,谁知刹那间她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府!”
身旁的老管事闻言一惊。
仆从擦了一把额间细汗,继续道:“可那女子又退了出去,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希望王爷放她入府详谈。”
摄政王闻言轻笑一声:“若真是能人,属本王之幸了。”
见仆从未动,老管家忙向他使眼色。
“是,奴这就去通传。”
李鹤霖此番摘下了黑纱,以真容示人,因此,她看清了府中的富丽堂皇。在深远的记忆中,她也曾生于显贵,也曾奴仆围绕。
“王爷,人已带到。”
摄政王余冀,此刻就在李鹤霖面前。
“见到王爷,还不下跪?”
李鹤霖抬眸,直直对上了主位之人的眼眸。
冷如冰霜,毫无温度,与她对视,城府极深的摄政王竟看不透她的目的。
“王爷,小人有要事相商,望您屏退左右。”声如其人,冷冰冰的。
身旁两位闻言皆惊,似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胆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退下吧。”
很显然,王爷的话叫人更摸不着头脑,但既是王爷的吩咐,遵从便是。
殿内仅剩他两人。
“上前来。”
李鹤霖大步走上前,没有丝毫的犹豫。
“说说吧,你能帮我什么?”
与料想不同,摄政王开门见山,并没有兜圈子套话。
“帮您说服樊笼新家主,助您登基。”
此话一出,李鹤霖顿觉脖颈一凉,刹那间摄政王瞬移至身侧,无形气刃徘徊周身。
“说话要当心,本王忠于圣上,忠于朝廷,你说这话,岂非陷本王于不忠不义之地?”
李鹤霖丝毫未动,只是转头看向他,默默开口:“您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
这算什么回答,摄政王想过她无所畏惧的言语,却未料是这样的反问。
“小人确信自己有能耐帮王爷办成此事,也望王爷能够助小人达成心愿。”
“口气倒是不小,敢跟本王谈条件,你有什么能耐保证樊笼愿意为我所用?你很了解那新家主么?”
“我对自己,还是挺了解的。”
……
那日之后,外界皆知摄政王又招揽了一位门客,听说武艺不错。
“如今世人皆知皇帝正在收拢权利,我这个摄政王可越来越像是个虚名了,既如此,你为何找上我来帮你达成心愿?效忠皇帝岂不是更加容易?”
“我的心愿只能由王爷相助。”
余冀抬眸,目光疑惑。
“杀死旧皇、登基称帝,为我父母昭雪。”
余冀闻言一怔:“你父母为何人?”
“朝贺元帅为我母,大将军为我父。”
梁朝十一年,梁帝左膀右臂朝贺元帅与大将军意图谋反,赐毒酒两杯。
“哈哈……哈哈哈哈哈……”余冀并不遮掩突来的笑意,“果然啊,作孽太多,就算他是天子,也是躲不过的。”
他站起身,走近李鹤霖。
“但要本王助你,得先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本王帮。”
李鹤霖直直盯着余冀,面无表情,但所说言语令他满意。
“听闻朝堂之上,那陆丞相总惹您不快,既如此,他便不该在您面前晃悠。”
“说得好。”
第二日上朝,丞相迟迟未到,府中来报,陆丞相于夜中暴毙,死因不详。
龙颜大怒,刑部不敢怠慢,可最终无果,只报上“死于急症”草草了事。
她能感受到王爷对她的信任,但冷面寡言已成保护色,无法改变。
“记忆中元帅与将军皆是开朗之人,你竟一点儿也不像他们。”
李鹤霖仍以沉默回应。摄政王无奈摇头,摆手离去。
不敢笑,怕一笑,就泄了气,忘了恨。
这日,余冀招李鹤霖前来,却迟迟不开口,只是紧皱双眉,一言不发。
老管家仍然站于身侧服侍着,一边看着自家王爷,一边看向沉默的她。
有时,这位从小伺候王爷的老管家也猜不准主子的心思。
李鹤霖打破了这场沉默。
“王爷是为少将军马逸尘而烦心么?”
“今日皇帝将兵权交赋于他了,他虽未站队,怕也是再难拉拢了。”
见主位愁眉不展,李鹤霖直言道:“王爷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邀约相谈的机会。”
余冀疲惫睁眼:“你可有方?”
“那么就请王爷对外吹嘘自己新得的门客有多么才能出众,万里挑一。”
余冀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开口道:“你是想让皇帝注意到你,招你入宫?”
“正是。若能得召进宫,我保证能让少将军不请自来这摄政王府。”
李鹤霖的自信之言让余冀宽慰不少:“好,若能于府中见到将军,本王亦能保证将他收服。”
皇宫大殿内。
“哼,吹嘘的如此玄乎,竟说什么能在十招之内将马逸尘制服?笑话!我大梁将领怎会如此孱弱!分明是挑衅!”
殿内奴仆大气也不敢喘,跪于殿前乞求皇帝息怒。
一旁的首领太监徐弘文忙扇起扇子:“哎哟万岁爷息怒,小心伤了身子。”
“朕倒要看看,这人有何能耐!”
“传朕旨意!”
不出所料,三日内,圣旨即到。
已经记不清宫城中的模样了,可踏进的那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感觉。在那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父母相伴,幸福莫过于此。
再不能细想了,若是恨意露了头,就该坏事了。
“姑娘,进殿要取下佩剑,低头弓身,见了陛下要行叩拜之礼。”一旁的小太监出声提醒。
罢了,他也是好意提醒,传言中的李鹤霖不就是一个敢夸海口的粗鄙江湖中人么,怎会懂什么殿前礼仪。
“谢公公提点。”
殿中虽无侍卫,从她抬脚进入的那刻起,便有重兵把守殿门,可见掌权者的谨慎。
龙椅之上,掌权者向下扫视。
李鹤霖感受到了那股视线落于自身,仅是如此,呼吸便克制不住地加重起来。
接着是下跪,叩头,高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她麻木地控制着四肢与声线,仿佛灵魂剥离与空气之中,不是一股纯洁的雾白飘烟,而是浑浊不堪的浊气,由恨意扎根,只等大仇得报,昭雪冤案那日,浊气才会烟飘云散。
“抬起头来。”
上方传来的命令回荡于大殿之内。
李鹤霖抬起头,入眼便是金黄一片,最终聚焦于龙椅中人。
她的情绪比自己想象中的冷静,原来残害她父母的罪人,已不复当年之盛,银丝取代了黑发,皱纹束缚了威严,日渐突出的大肚耗尽了昔日身姿。
李鹤霖见状反倒松了一口气,陛下啊,我来的还不算晚,若是你先死了,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坊间关于你的传闻......朕也有所耳闻,故特地招你进宫。”皇帝缓缓开口,目光紧盯李鹤霖,由首至尾。
如此打量,李鹤霖属实厌恶。眼中寒光未减,她抬眸看向皇帝。
“那么就请陛下招马将军前来于在下比试一番。”
“大胆!小小江湖中人竟敢如此狂妄,该当何罪!”徐弘文尖利的嗓音响彻大殿。
龙椅中人并不言语,眯起本就细长的双眼,眼角皱纹增添了一丝色相。
“陛下既招小人入宫,便是对小人有所好奇,你如此说,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徐弘文闻言一怔,随即立马下跪:“陛下,奴才并无此意啊!”
皇帝不耐烦地站起身,抬脚跨过匍匐于地的首领太监,走至,见状徐弘文立马直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到皇帝身边,搀扶着这位万岁爷。
“我便叫他前来与你一战,不过......”他再度半眯眼眸,奸诈神色悄然外露,“若是你输了,该当何罪?”
“以死谢罪。”李鹤霖不留余地,以死堵上他的嘴。
“哦?你可想好了?”这下,皇帝开始审视起眼前之人。
李鹤霖回避他的目光,以沉默之姿待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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