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果然没失信,大年初二时驾着飞剑威光凛凛地来了。安宅众人大感失望。小心侍奉着,不敢逾矩。
林祯视察了一圈白雪的生活环境,见她肉也养起来了,脸也白胖了,住的房间也是安宅最大的。心中欣慰,这户人家果然没虐待她。暗暗放下了心。
逗留几天后,林祯又予了安母一些钱财,而后将白雪拉到后堂低声说话。
“师姐,你在这里过得不错,比在松楹门时看上去好多了,我内心欣慰不少。前些日子机缘巧合,我得到梁州一家宗门玉华宗的入门玉简,年后得去那里修行了,不知几年才得回来,你在这里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记得用黑红符,待我修炼大成出山回来,必定来看你。”
白雪闪烁着泪花,“你要走?”
林祯心中一动,“不如,我将你带上?你在玉华宗门外住下,我可日日出来看你。把你一人撂在这我还是不放心。”
白雪:“可是你是去修仙......我不会修仙,你带我去没用。”
林祯再感酸涩,扶住她的臂膀,“师姐!你从前是最会修仙的!你跟我走吧!我们去玉华宗再找条路!”
白雪推开他,“不,不去,我是凡人,我是安家的媳妇。他们天天做梅干菜烧饼给我吃,你吃过吗?很好吃,我去拿几块给你带上。”
林祯无语,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人已不是从前的白雪,断了带她修仙的妄念。白雪的梅干菜烧饼还没拿来,林祯便已御剑走了。
安母在墙后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呼出一口压了一年的气,仙师终于走了!这媳妇还是得治治,不治不像样子!
-
年后,白雪生活水平开始直线下降。
吃饭时,众人不再让她坐首位,首位仍由安母昂着脑袋坐了。各种好菜也不往她面前端,甚至刻意离她远远地,基本都端去了安思明面前。
白雪每每要夹什么鸡腿羊腿,都被安母伸出来的长筷子打断,“思明要长身体,鸡腿给思明吃,你只准吃鸡脯鸡架。”
白雪一两次还可,觉得无所谓,鸡架也很好啃,多了她便厌了,安母伸筷打她,她也伸筷子打安母,“老太婆!我要吃鸡腿!鸡腿给我!”
安母惊得脸色大变,那三个也纷纷大骂大喝,“白雪你怎么跟母亲说话!”“反了反了!嫂子反了!”“白雪!你竟敢打娘!”
白雪一把掀了桌子,“我要吃鸡腿!”
满桌锅碗砸的稀里哗啦,安母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安花儿当头一个耳光甩上来,“白雪!你太过分了!”安慎甫抱住安母,恶狠狠地,“这就是你们苦心娶回来的媳妇!”安思明:“大哥,嫂子这个样你也有责任!你不管管她!”
安慎甫想来想去,果然只有自己能管,他便去柴房取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来,进屋便往白雪的驼背上一敲,“夫为妻纲,给我跪下!”
白雪被猛的一敲,一种多年不见的脊背剧痛蔓延上来,双目瞬间昏黑,茫茫中,下意识地去找墙贴,忽地又睁开眼,这里原来是安宅。
一家子联手对付一个,白雪轻轻松松便被他们制服了。
从此白雪被赶去了柴房住。家人聚餐时不得上桌,只能在小桌边吃些剩的边角菜。这家里任何一个都能对她呼来喝去。她喜爱的梅干菜烧饼也再没人给她吃了。
“这才有个媳妇的样子。”安母瞧着嗫嗫嚅嚅的白雪,哼了一声。
-
“娘,我想吃梅干菜烧饼。”一日,打量安母在院中晒太阳,心情不错的样子。白雪馋的很,慢慢蹭过去低声说。
安母瞥她一眼,“生个大胖孙子,天天给你吃烧饼。”
“我......不会生......”
“废物!娶你回来干嘛来的,就是让你生孩子的!天底下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女人天生就是要生孩子的!”
“娘,怎么生?”白雪听说生孩子就有烧饼吃,垂涎地发出疑问。
安母瞧她模样,倍感无语,又羞又愧,直将白雪的面皮捏住,捏得她连连惨叫,“你这个废物!傻子!要不是看上你弟弟的嫁妆和地位,就是扔到最穷的乡里都不会有人娶你这个废物驼子!”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娘饶命!”白雪连连道歉。
安花儿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以为白雪又把安母怎么样了,气愤地,“娘,她又惹事了?我来教训她!”安母一松,安花儿接着掐住白雪的耳朵根,把白雪掐得凄厉尖叫,“走,今天的活还没干完呢,在这里惹是生非!”
白雪被安花儿掐到了南溪边的大树下,有三大盆衣服等着她洗。
“啧,安家又在骂媳妇。”
“据说那仙师到山里修炼去了,少说七八年回不来,他们家急着抱孙子,这女人又生不出来,要搁是我,我也着急啊!”
“是啊,女人哪有比生孩子更大的事,就算她原本是个皇帝女儿,嫁了男人也得生孩子啊!也不怪安家心狠,是得治治!”
来南溪洗衣裳的都是各家妇人,日日在这里瞧着,喋喋不休地议论。
白雪渐渐习惯了这种日子,安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打骂她,来往的路人也没人同情她,朝着她指指点点。白雪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唯一的反抗就是心情不好时大声哭泣。
-
又逢一年初春,草长莺飞,春花如锦。安慎甫通过了乡试,决定一鼓作气进京去考会试。安家众人都很高兴,一家子在渡口边送别安慎甫。
秀水涨满,晴光潋滟,舟楫往来,游人如织。
安母拉着安慎甫的手,殷殷嘱咐,“在外头吃住都要当心,宁愿多花些钱,也别委屈了自己,你若真考上了会试,咱们一家出头有望了!”
安慎甫着一领青衫素袍,立在渡口风里,“娘,我会努力的。您也要保重好自己,明年考完我就回来。”
安花儿:“慎甫,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操持,娘我也会照顾好的。”
安思明:“哥哥,我祝你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这几个都道别完了,发觉只有个白雪一声不吭。安花儿推她,“跟你相公也说两句,让他别担心。”
白雪组织了一会,说,“秀才,你去吧,别担心。”
那三个甚为不满,安母声音尖利地,“什么你去吧,好像咒我儿子去死一样!你这个不会说话的见蹄子!”
安花儿:“什么秀才,这是你相公,到现在还不知道喊相公!”
三个女子吵嚷起来,码头上大堆人往这里望,安慎甫深感颜面无存,气的通红,大叹一口,“真不如不来!我走了!”很快上船远去了。
安母望着儿子的背影依依不舍,回头尽敲着白雪撒气,“你把你相公气走了!你这个该死的驼子!”
安慎甫独立在船舱上洒泪,想他饱读诗书,满腹翰墨辞采,本以为会遇见一个冰心秀骨的女子做妻子,没想到竟娶了这样一个女子!纵然蟾宫折桂,官帽加身,这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
安慎甫走后,安家的生计慢慢成了问题。原本还有他在书塾教书的束脩补贴家用,现在安家没有一个劳动力,只能吃老本过活。
渐渐地,饭菜也变简单了,安思明屡屡表示不满。
这三个都是一家的,不好互相指派,便把目光放到了白雪身上。虽然是个驼子,但又不瘸,不影响她干活。
在安母的规划下,白雪每天除了要忙一大家子的洗衣做饭事务,还要去外边打工赚银子。
安家人没有什么好门路,只找到一个给酒楼擦地的活计,安母便把白雪安排去了。
酒楼名叫墨云楼,一开始见是个驼子还不肯要,后来看她擦地擦得卖力,且因天生是个驼子,比平常人弓腰擦地弓得更顺利,反倒成了她的天赋,便收下她了。
风雨卷帘,食客来往,无论天气如何,是日上三竿还是月已挂稍,她都在那里擦着。
擦了一个月后,得了两贯钱,一到家便被安母夺了,难得的对她笑了两声。
“娘,我累,我不想擦地了。”白雪扶着腰,讲话声音都虚弱。
安母立刻变了脸色,“你不去擦地,我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谁来挣家用?你的弟弟早就跑山里不要你了,是我们收留你你才有口饭吃!”
白雪:“可是你们不收留我的话,我也能有饭吃,我会擦地。”
那三个一听,齐齐发起火,她这意思是想跑?安思明看热闹不嫌事大,吵嚷起来,“她翅膀硬了,想飞了!”
安母尖叫,“给我拿擀面杖来!”
安思明速速取来了,安母照着白雪的驼背狠狠敲下去,把白雪敲得惨叫一声扑在地上,安母仍不依不饶地敲,白雪哭着求饶,“娘!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跑,我继续擦地!”
安思明趁机踹她的驼背一脚,“几日不揍你,不知道家里谁是老大!什么破嫂子,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第二日,白雪便伤痕累累地继续去擦地了。
这日却逢了雪天,墨云楼外头飘着鹅毛大的雪,纷纷扬扬的,铺满了楼外,又隔着帘子想往楼内铺。
白雪跪着擦地,一动伤口就疼,偏生今日进楼饮酒取暖的人多,脚下屡屡不绝地带进雪泥、水渍,白雪得跟在后头不断地擦。
她擦了整整半日,屋外下了那般漂亮的雪,她却没空看一眼。午后,终于得了半晌的歇息,瘫坐在角落里,大口地喘息。
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疼,两手早已冻得红肿胖大,到处是冻疮,身上的衣裳也单薄,因一直跪着干活才没感觉到冷,这会儿静下来了,冰冷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白雪捂着自己,心想不能再擦了,再擦自己真的要死了。
恍惚想起昨天的吵架,跑......要不然,直接跑吧。
-
大雪漫天,冰冷的雪珠子直往白雪头上砸,粗糙的面孔却厚如城墙,无论怎样砸都不知道疼,只驼着背不断地往前跑,深一脚浅一脚,广漠大雪被她搅得稀乱。
惊恐地回头,发现墨云楼的人竟然追出来了。是她跑得太明显了?
“抓住她!”
“快来人啊!”
“安家的媳妇想跑!”
一听有人家的媳妇要跑,南溪边的街坊全打开门出来帮捉人,几十个男子在后恶狠狠地喊着别跑,啪嗒啪嗒追在雪里。
白雪一边狂跑,一边回头,瞳孔瞪得极大,脚下的鞋子跑丢了一只,那脚只能陷在雪地里,她更加卖力跑。若不跑出去,这回恐怕要被打死了。
不止男人们出来追她,有些好心的女人也出来帮忙捉,最终白雪一个跟头踩空,掉进了南溪的冰水里,哐当砸起一个大冰坑。众人齐心协力,将她水淋淋地捞了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