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这两个侮辱自己的明月楼教习,心中恨意已消了大半,提着钢刀走出阁楼,迎面却见那十余个丐帮弟子从山洞中走出来,只见一人身上竟背着钱睿,自己一念之仁,却没想到丐帮中还有这等“忠心耿耿”的弟子,险些被他们将钱睿救走。那十余人面面相觑,但见了沈拂衣连毙四大长老的狠辣武功,实是无人敢上前送死。
雷声滚滚中,只听钱睿低声说道:“别管我,你等快走。”沈拂衣心念一动,双眸扫向钱睿,却见他内力全失后虚弱至极,酒气胡茬之下,更显颓废,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但神情惶恐,不断催促这些弟子,倒也不似作伪。
沈拂衣冷冷说道:“何必抢着送死?钱帮主一世英名,总要留些殉葬之辈。”只见钱睿脸色一变,怔怔说道:“这些弟子年少无知,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求沈二小姐宽恕他们。”
沈拂衣脸色陡变,瞬间杀意大起,厉声喝道:“敢问钱帮主,我与我那妹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钱睿低头不答,却催促身边众弟子道:“你等还不快走?”
沈拂衣冷笑一声,说道:“我看谁有本事走!”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闪到那背负钱睿的少年弟子身前,一刀砍在他胸口,那少年登时血如泉涌,摔倒在地,钱睿也跟着滚倒在满地血水之中。
只听身后风声骤起,沈拂衣反手一刀,砍倒了背后挥剑刺向自己的丐帮弟子,跟着飞起一脚,又将身侧一人踢得口喷鲜血,忽听钱睿喝道:“住手!”
沈拂衣一脚踩在一个丐帮弟子胸口,横刀侧目,却见钱睿挣扎着跪在血水中,颤声道:“求沈二小姐高抬贵手,饶了这些孩子们。”说罢,竟是对着自己连连叩首。
沈拂衣万没想到钱睿竟会主动磕头为这些弟子们求饶,不禁微微一怔,低下头来,见脚下踩着那少年弟子年岁尚不及自己,已是脸色惨白,瞪大了瞳孔望向自己。
正犹豫间,只听钱睿续道:“在下愿向沈二小姐坦白所有罪行,只求沈二小姐放过他们。”沈拂衣昂然睥睨,冷冷说道:“钱帮主若言而有信,本也不必有今日之事。”
却见钱睿抬起头来,磕头时沾上的血水顺着额角流了满脸,又被暴雨冲刷干净,只听他说道:“沈二小姐难道不想去明月楼救回那位姑娘?”
沈拂衣心下一震,脱口问道:“她还活着?”
只见钱睿低头说道:“在下将那姑娘和阮家小姐送入明月楼时,花魁姑娘本要将她凌迟处死,却不知那姑娘悄声说了些什么,引得众人不敢下手,先将她关了起来,沈二小姐若去华山相救,想来未必便迟。”
沈拂衣精神一振,立时收回了钢刀,轻轻一脚将身下那少年踢得滚了开去。只听钱睿低声喝道:“帮主有令,你等速速离去,不得有违!今后更不许向沈二小姐寻仇!”那一众弟子死里逃生,又被钱睿命令,踌躇片刻,却被钱睿厉声催促,只得一个个垂泪回首而去。
沈拂衣目送这十来人都走出了总坛院门,这才转头牢牢盯着钱睿,轻声说道:“明月楼在何处?是何人所立?花魁姑娘是谁?”
只听钱睿忙不迭说道:“明月楼在华山云台峰顶,是一座两层阁楼,一楼是雇凶杀人的无音堂,共有三十六位‘龙牙’,都是顶尖的杀手。二楼是听箫阁,有二十四个‘凤翎’。无音堂堂主是金国第一高手,名为阿徒罕,听箫阁……”说到此处,忽地脸色一黯,低头顿了顿,才说道:“听箫阁的总教习便是明月楼花魁,从前乃是金国公主,人称圣女纳真。”
沈拂衣心念一转,那日追杀九幽堂的弟子中既有丐帮弟子和少林僧人,也有会使飞索邪功的金人高手,大师兄姚平手持后宫手谕和枢密院腰牌从华州运货,定是朝中有人暗通金国,原来这明月楼竟是金人所创,但不知怎会搅动整个江湖?
她顿了顿,冷然说道:“只有两层阁楼?那华山险道上的老和尚是谁?金鳞帮少帮主在何处赌钱?钱帮主的打狗棒法是否留了几招在华山?九幽堂吕堂主在何处看字画,怎会被追杀?湘西阮家因何被你丐帮灭门?”
只见钱睿神色略显茫然,听到后面说道:“什么老和尚、赌场、字画?在下实是未曾听闻。九幽堂吕堂主在华山游览时误入明月楼,撞见了金人与朝中权贵的龌龊勾当,才被明月楼一路赶尽杀绝。湘西阮家倒是咎由自取,原也怪不得旁人。他派人到无音堂下了杀人悬赏,要阿徒罕替他除了断龙岭群盗,无音堂办了事,阮家又反悔不肯交付银钱,明月楼这才下令灭了阮家满门,又将会酿猴儿酒的阮家小姐掳走,当作凤翎抵债。”
沈拂衣冷笑一声,讥讽道:“钱帮主倒是对明月楼忠心耿耿,竟还有些愤愤不平之色。我实是想不通,钱帮主名震江湖,怎就甘心成了金人的杀手走狗?”
只见钱睿怔了良久,忽地长叹一声,凄然道:“在下去年误信帮中小人之言,到华山云台峰顶,却被那花魁姑娘色诱……此中污秽之事,倒也不必污了沈二小姐之耳,那花魁姑娘不断索要银钱,叫花子本就清贫,又在华山一住数月,早已是身无分文,只好留下几招打狗棒法的精妙心法。”
他说到此处,深深低下了头,又叹了口气,才续道:“到得后来,那花魁姑娘又诱骗在下为明月楼杀人抵债,在下一时鬼迷心窍,竟应允了这要求。连打狗棒也被扣押在明月楼,要我为杀手堂杀满十人才肯归还,那日……那日与姑娘交手时的竹棒,原是在下伪造之物。”
沈拂衣凝视钱睿片刻,缓缓说道:“既已伪造了竹棒,又何必执迷不悟?”
只见钱睿猛地抬起头来,一瞬间神情扭曲至极,又显出地牢中那嫉恨之色,冷笑道:“叫花子自幼贫苦,年逾四十未曾娶妻,怎比得上你临安沈家位高权重、锦衣玉食?”他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叹道:“那花魁姑娘有倾国之色,蚀骨**,在下心甘情愿为之沉沦,待到后来心生悔意时,已是深陷泥淖,无路回头。”
他忽地凄然一笑,望着满地丐帮弟子的尸首,长叹一声,颓然说道:“倒要多谢沈二小姐废了我一身内功,倒教在下就此解脱了。”
沈拂衣握紧了手中钢刀,颤声说道:“你辱我清誉,夺我所爱,怎能教你这般解脱了?”只见钱睿神色一黯,低头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若沈二小姐肯应允,在下自当再吐露一个秘密。”
沈拂衣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也罢,不说也罢,我定要杀你,何必求饶?”
却听钱睿笑了笑,仰头朗声说道:“在下虽自甘堕落,名声尽毁,但沈二小姐也太小瞧了在下。钱某自当引颈受戮,怎敢乞怜求生?”
他顿了顿,忽地又叩首在地,说道:“丐帮自庄帮主创立以来,数百年来以侠义为先,钱某却带着帮中兄弟为金人行屠戮之事,实是罪无可赦,九泉之下也不敢去见历代帮主。但丐帮侠义不可自此断绝,钱某斗胆,恳请沈二小姐扶持丐帮重回侠义之道。”
沈拂衣一怔,她从君山岛一路到襄阳,早已将丐帮视为邪魔外道,听了钱睿之言,霎时间又想起自幼听闻的丐帮义举,一时间犹疑不决。
却见钱睿抬起头来,低声说道:“沈二小姐明鉴,在下此番去明月楼,又从阿徒罕那里受了密令,说宋金一年之内便要再起战事,为了扫清障碍,明月楼下一个要杀的便是……便是大侠沈江。”
沈拂衣心下一震,见钱睿双手掩面,声音极是痛苦,说道:“湘西阮家本非正道,钱某与湖南徐舵主商议,捏造通金之罪,带兄弟们灭了他满门,倒也不觉如何。但吕堂主昔年乃是抗金义士,本就心灰意懒才遁入蜀中,却被在下追到家中所杀,钱某已是日夜不安。此番却还让我去杀了沈大侠,论起武功声望,钱某如何能做到?沈二小姐,钱某痛恨沈家,全然是一片小人嫉恨之心,恨得是自己不如沈大侠那般光明磊落,以致坠入深渊之中。”
沈拂衣冷冷垂眸看着钱睿,虽是恨之入骨,却也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意,竟不忍再出言讥讽。只听钱睿慨然一叹,挺胸跪立,说道:“钱某死在顷刻,只能在此预祝沈二小姐挑灭明月楼,救出那位姑娘,也可解了沈大侠之危。”他满眼恳求之色,望向自己,又续道:“也望沈二小姐能应允钱某,钱某死后,求沈二小姐扶持丐帮重回侠义,扶宋抗金。”
沈拂衣转回头来,望向那忠义大旗,却兀自在暴雨中随风翻卷,她本想杀尽丐帮弟子后便砍断这旗杆,却不想钱睿竟要自己去守护这旗帜。沈拂衣沉吟良久,终是轻叹一声,说道:“好,我尽力而为。”
只见钱睿又叩首在地,颤声说道:“多谢沈二小姐大恩,钱某恶贯满盈,甘心领死。”
沈拂衣望着钱睿跪伏的模样,一时间又恨又悲,怔了片刻,才狠下心来,踏上一步,挥刀便砍,刀锋落处,只听咔嚓一声,将钱睿后颈砍断,这纵横半生的丐帮帮主就此倒下,尸身摔在地上,飞溅起满地血水。
跟着当啷一声,沈拂衣手中钢刀落地,这清冷少女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退了两步,便跪倒在满地血泊之中,她紧咬下唇强忍,双眸间却仍是泛起了盈盈泪花。
只见电光一闪,便听天外雷声滚滚,却是轰鸣渐远,狂风止歇,只剩哗哗暴雨倾盆洒落在地上,冲刷着满地鲜血,汇聚成溪流,顺着墙角尽数流向了院落之外。
杀杀杀[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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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断刃判生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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