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瓴心下一悸,转身。
“干什么?”,她看向挡住去路的两个守卫。
一路上他们都一言不吭,现在却像堵墙一样拦在眼前,伸手断了她的去路。
卫瓴回头看向尉迟玄,尉迟玄正一瞬不瞬望她,命令那二人,“将她请过来。”
李不扬一脸不明。
“此事我稍后同你解释。”尉迟玄对李不扬说,目光始终锁在卫瓴身上。
“不用你们,我自己过去。”卫瓴避开守卫。
“上哪搞这么个小子来?”李不扬打量卫瓴,双臂抱在胸前。
“你先去帐内等我。”尉迟玄对李不扬说。
“行。”李不扬没多说什么,把右手袍袖甩到身后,朝主帐去,突然又反回,“不是,真炖糊了一锅肉?”
“……”
“啧。”李不扬把手背到身后,“我去等你,快点来。”这回真朝主帐去了,随手捉了个小兵,“你,去给我找些吃的来,一路赶来都没捞着吃东西,饿死我了,快,跑起来,跑起来。”
尉迟玄去到那假货身前,“抬起头来。”
假秾华闻言艰难扬起了头颅。
尉迟玄问她,“你可认识此人?”
假秾华挪来目光,在卫瓴脸上逡巡半圈,声线嘶哑,开口冷冷道,“不认识。”
卫瓴仰头看着她,心里如乱麻一般。
尉迟玄点了点头,悠哉回身,耐人寻味地看向卫瓴,“那你可识得此人?秾华公主——卫瓴。”
他这句话内有玄机,似介绍,也似在唤她。
假秾华觉出不对味儿,多看了一眼卫瓴。
“认识。”卫瓴直言,“当日欲自刎于殿前的秾华公主。”
珍妃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抬起了头,目中难以置信,甚至有惊悚。
虽因病嘶哑不少,但卫瓴极具辨识性的声音,依然能让人轻易辨出。
珍妃只是一味看洪水猛兽似的死盯她。
尉迟玄走近卫瓴几步,“也是那已经降于我军的亡国公主秾华,刺客来袭的那个晚上,她刺出的那剑就是投名状。”
尉迟玄贴近,用只他二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如今她在替你受罪,你心中可痛快?”
卫瓴不自觉看向假秾华,假秾华不知何时又垂下了头,吊在空中,双腿离地,手腕被麻绳磨破了,布料绞着血肉凝固在一处。
“那天俘虏里藏了几个好手才把她救下来。”
“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也活下来了。”他看向珍妃,“拽了两个人给她当挡箭牌,让她活着,到时候她就会知道死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卫瓴?!你是卫瓴!!”珍妃突然大喊。
“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那你又是谁?”珍妃问假秾华,“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你分明不是卫瓴!”
假秾华淡淡撇她一眼。
“卫瓴!”观察了眼尉迟玄的表情,珍妃没了方才的凌人,压下气焰,小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一定替你保密,你能不能……”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尉迟玄。
“能不能求人放我下来,先前的事我给你赔不是,你要是气消不了,我给你跪下磕头也行,都是我一时糊涂,被那些贼……”立马改口,“被那些人吓得失了心智,我对不住你,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
卫瓴冷静看着她,看得珍妃越来越没底。
“这位娘娘。”卫瓴终于开口说话。
珍妃目光殷切,却又对卫瓴的称呼感到不安。
“你糊涂了。”
“啊?”
“秾华公主就在你身侧。”
珍妃看向假秾华,激动得脱口否认,“她不是!”等反应过来又压低声音,“她不是,她不过是你的替身,你们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和这位将军……认识,我是真心对不起你,想赎罪,卫瓴,以后就要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你根本没经历过什么,要怎么独自面对这一切啊?”
卫瓴眼底如荒原,淡淡地说,“破城那日,公主宁死不屈,捉拿公主的人都看到了,秾华公主就是你身侧被绑之人,娘娘怕是在战乱中受了惊吓,已经有些头脑不清了。”
卫瓴自身尚且难保,珍妃如何就觉得她能开这个口,求这个情。
讽刺的是珍妃问她怎么独自面对,把她往外赶时却未曾想到。要不是尉迟玄就在旁边,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卫瓴真想撕了她虚伪的面皮。
“她说,她认得我。”卫瓴扭头对尉迟玄说,既然李代桃僵这码戏是他安排的,怎么处理便让他来。
“当时情况紧急,为保你皇弟,却也不该把你……”
“把她嘴堵上。”尉迟玄说。
“是。”士兵从一旁掏出块破烂抹布。
“卫瓴!救我卫瓴,救我,唔唔、唔啊——”
卫瓴没觉得心里舒坦,并非因为惩罚太轻,而是家国倾覆下,这些沉浮已轻如鸿毛。
尉迟玄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兵下去提了桶水,朝上泼去。
“啊——!”
假秾华本无波的脸皱缩在一处。
卫瓴皱起了眉。
尉迟玄故作未察,“那是盐水,泼在绽开的皮肉上,犹如蛆虫啃骨,怎样,这样你可痛快?”
卫瓴站在原地,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见她这副姿态,尉迟玄说,“对自己毫不手软,对别人倒是尚有几分恻忍。”
“给她披件衣服。”
卫瓴的声音轻得尉迟玄以为听错了,他凑近了些,“什么?”
“给她披件衣服,你现在让她顶着我的脸受辱,衣衫尽湿,丑态百出,分明是在羞辱我,却问我痛不痛快?”
卫瓴声音并不高,只有他们两人听到。
尉迟玄低着头,偏开短促一声轻笑,分明像扫过的羽毛,却让眼前人无地自容。
他说,“辱你的不是我,是你在用虚名给自己上刑。”
卫瓴握紧手,先前被井上铁菱划伤的伤口挣开了,“不必非把我吊起来才是辱,你让世人以为我投了敌,便是奇耻大辱!如今又让她顶着我的脸在这里示众受刑,你却问我痛不痛快?”
“确然,如今在这儿李代桃僵是她罪有应得,受你指使夺了我身份,又杀了人……”
没等她说完,尉迟玄打断,“嘘——”
“杀人的未必就是执刀见血那人,吸百姓血、啖百姓肉的你也算——”他眼里透出一股狠劲和极其清醒的冷漠,冷言冷语像淬了毒,“兵不血刃地杀了成千上万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还有个别的法子。”尉迟玄掏出一把精锻的匕首,在指间轻巧打了个转儿,匕首柄送到她眼前。
“去杀了她,要是你有本事让她自戕那更好,这名声想来你应该中意。”
匕首极其锋利,散发着寒光,精锻玄铁刀柄镶嵌翠蓝宝石,雀羽一般。
卫瓴顺着他胳膊看上去,尉迟玄的眼神在匕首上一点,掀起眼皮。
“怎么,下不去手吗?她辱了你的名,又杀了那个来救你的蠢货,罪该万死。”
卫瓴脸如寒霜。
尉迟玄接着添了一把火,“你怎知来日到了朔陵峪,她在大殿上借着你的身份,会怎样贪生慕利,屈膝事敌?彼时人人都知秾华公主投了敌,有一双软膝谁都可跪,不如趁现在结果了她,以绝后患。”
尉迟玄每说一个字,卫瓴眼底的恨就更浓一分。
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匕首死死攥住。
“这匕首相当锋利,你只肖找准位置,捅进去,就能解了你心头之恨,报了那一剑之仇,还能让惨事不再重演。”
他用食指和中指背划过她颈侧,羽毛一般,划到头把手翻了个面,指腹点在她皮肤表面,卫瓴背上汗毛倒竖,脖颈上的触感温热,尉迟玄嗓音轻而缓,低语,“这里的血管破了,像泉眼一样喷溅出来,任人怎么捂都止不住,直到身上失了温度。”
他的眼只在她颈侧停留了一瞬,转而看死人似的看向假秾华。
感受着指下卫瓴的颤抖,尉迟玄扬声命令道,“来人,把秾华公主放下来。”
趁他分神,卫瓴猛地拔开匕首,一刻都没犹豫,反手朝他颈部大动脉扎去。
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利刃划破了空气,冷白刀光晃过。
尉迟玄抓住她手腕,利刃依然因那股惯力,划在了他的脸上,脸侧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手犹如铁钳,死死锢住,卫瓴狠狠挣了几下,反而被尉迟玄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横在了自己脖颈,不得不仰起了头。
“将军?!”士兵见这突然的变故,拔出了刀。
尉迟玄抬手不让他们上前,低头看向卫瓴。
她咬牙切齿,“我今日杀了她一个,来日你就能让别人假冒我到处下跪,她该死,你这操刀的鬼更该死!”
尉迟玄黧黑眸子蒙了层阴霾,不怒反笑,似是在他意料之内。
“若这样算下去,你该去行刺的是堂上坐的那人,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把刀,这么沉不住气,小心连鬼都没见到,先把小命搭进去了。”
长指一用力,拧折了她的手腕,匕首掉到地上。
“啊!”卫瓴托住自己的断腕,痛得说不出话。
尉迟玄放开了她,低头整了下护腕,“吊上去吧。”
“是。”
卫瓴被那两个守卫捆了,脚逐渐离地,吊在了空中。
卫瓴狠道,“让我痛快?你怎么不捅穿了你自己的脖子,只有这样我才会痛快!”
尉迟玄转身面向众人。
“诸位,如今我们拿下了昭国皇城,没把那狗皇帝拿下,来日必有一役等着我们,开弓已无回头箭,此役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他衣袍一甩,指向深插沙石里的旌旗,“这面旗,要么让它插上敌城,要么让它裹着我们的尸骨还乡!”
“身处沙场,要么荡平天下,要么埋骨他乡。”
众人齐吼,“要么荡平天下,要么埋骨他乡!!!”
声浪如雷,皂玄军旗猎猎,布厚重拍打。
山体似乎都在回响,寒鸦扑翅。
脸上湿凉。
卫瓴抬起头,直视天光眯起了眼,天空飘起了雪。
细碎洁白,洋洋洒洒向人间。
今年,冬来的竟这样早。
……
小兵:将军,必须喊吗
尉迟:企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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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一条新消息】:早退,明天补上
李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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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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