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寻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在渐渐散去，她看着紧闭双眼的老人，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为他默哀。
他用了一辈子尝尽世间的事事轮回，同时用了一辈子来回忆他的错，已经没有什么好再继续纠缠的了。像姑姑说的，他与苏家的缘，该到此为止。
一声低鸣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过头，白狐正悬浮在她的身后——那模样像是特地来与她道别。她起身走过去，对着她微微鞠躬。
“天祁，原本六年前你就该回青丘之国重生，却因为挂念着奶奶而一直滞留，真的很谢谢。”
白狐歪了歪脑袋，混沌的黑色瞳仁透着些无辜。
“不，寻儿，”苏婉也走了过来，“她早就不是天祁了。”
苏墨寻愣了一下，在那一刹那，白狐又是一声悲鸣，化作一团白烟，消散在夜色里。
“姑姑，‘那不是天祁’是什么意思？”
苏婉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里满是情绪，最深的是感激。
“主人死去的那一刻，坐骑是必定重生的，那是无法逆转的规则。”她看着苏墨寻惊讶的表情，继续解释，“但是她身体里残留着对母亲强烈的执念，即使她自己不记得了，那些记忆也都被封印在了她的执念里，驱使着她的行动。”
苏墨寻心底一震。
那只天狐早就重生过，却仅仅依靠着一份不知所谓的“前世”的执念，找到了那个男人，回应奶奶最后的念想。
他死去的同时，她便也彻底断了那根记忆的线。如今，是真正的，再也不记得那个曾经在桃林里陪她舞蹈，陪她午睡，对她微笑的人了。
夜风又吹落一片片花瓣，这几百年不变的石路与砖房，看起来寂然沉睡，却已经不知道承载了多少离别与诺言。
苏墨寻一脸倦意，不觉间走到了御羲的房前。她走到门前，靠着门坐在地上，闭上了眼。她累了的时候，只想在这里静静地坐一会儿。
他果然没有出来见她。
及笄之礼，作为坐骑，他应该看着她完礼，然后正式承认她为主人。人类的生命对于神兽来说短暂到可笑，她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么……
“累了么？”
苏墨寻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没有接话，没有动，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生怕那个声音会再次响起。
仿佛是为了让她确认，门内的声音又问了句：“累了么？”
这次她听得真真切切。她还是没有动，头靠在门上，又闭上了眼。
“嗯，是有点。”
时隔六年的对话，她却觉得一切都是昨天的事情。说话的感觉一点也不曾疏远，他们好像昨天还在一起聊天。
“你送他们走了么？”
“嗯……”
“你姑姑居然允许他进来。”
“嗯……”
“生日快乐。”
一小阵的沉默。
“嗯。”
深夜的空中，空浮着一架牛车，然而牛车前方挂着的不是帘子而是一张巨大而诡异的脸。巨脸被车里的人微微抬起，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夏目清和在高空中看着庭院的一切，尽力控制了高度，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他深吐一口气，躺回了胧车里。
“归蝶，走吧。”
一道光划过长空，那一瞬之后，夜回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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