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看的是一本诗集——《唐诗杂论》。
陈清衍敏锐地感觉道：“姜禾，你喜欢文？”
他这个人，声音总让人觉得矜贵，语速不疾不徐，充满礼貌。
翟之逸冷冷接话：“那可不吗，多明显啊，姜禾每次一做数学物理题脸色冷漠的恨不得要在桌子上挂一块儿‘闲人勿扰，违者斩立决’的牌子。”
陈清衍和林栖若一瞬间哄然大笑。
姜禾脸立刻红了，笑得腼腆，又小声反驳：“我哪有。”
翟之逸怼怼陈清衍的手臂，试图为自己说的话添加人证来增加可信度：“陈清衍，你说是不是？”
陈清衍看向姜禾，姜禾也看向他，少女眉眼淡，眼睛格外干净纯粹，像冰上的一片雪。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拂了这双眼睛的心意，可少年是不忍撒谎耿直的性子，他心虚地出声作证：“有。”
又惹来一次哄然大笑。姜禾气的握在手中的笔在纸上多画了两个圈圈。
陈清衍，好样的。
姜禾一言不发，在心里默默记仇，顺道把上次他把自己撞飞的事情也拿出来复盘了一遍。
陈清衍回过头，离她近了些，看她低着头在纸上写字，他说：“别生气姜禾。”
“我学语文的时候也想立牌子，咱俩一样。”
姜禾画圈圈的手停住了。
又感知到他的距离所在，没有抬头，闷闷地，看起来有些冷漠。
她没有回应他，最终也没有回应。
……
……
“姜禾，周末要一起去逛街吗？”打完放学铃后，林栖若一边在收拾书包，一边这样问她。
姜禾犹豫了下，道：“周一不是要月考了吗？”
林栖若心态良好：“只是一次月考而已啦，又不像期中考期末考这么重要，差不多就行了。”
和林栖若一样想的人不多，至少在姜禾看到的，越临近考试，班级里大部分人都在忧心忡忡。这种情绪会传染，姜禾虽不了解青阳中学的考试情况，但也还是忍不住担忧，并且重视起来，她拒绝了林栖若：“下个周末吧，这个周末还是好好复习一下。”
林栖若倒很随意，没有强求，“行，那我走啦，咱们下周再约，你好好复习，周一见！”
“好。”
她刚走陈清衍也准备收拾书包走人，但翟之逸去上厕所了还没回来。
前面的男生侧着身子看向她，关心地问：“姜禾，周一月考会紧张吗？”
她愣了愣，又想了想，回道：“不会吧。”
他大概是和她闲聊，问完这句以后也没有再多说其他话。
姜禾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起身前又在磨磨蹭蹭，她犹豫了下，为表礼尚往来，她也‘关心’了回去：“你呢，会紧张吗？”
少年托腮，认真又散漫地想了想：“还行。”
姜禾跟着应着：“嗯……”
“寒假的课其实没怎么上，我也不知道能考成什么样。”
姜禾：“……”
她就多余问这种问题让自己伤心。
陈清衍的神情还是清澈且无辜的，学霸都这样，牛而不自知。
“姜禾，你以后是想学文是吗？”
没想到，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姜禾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他又问：“你天天看那些古诗集，你最喜欢哪一句啊？”
姜禾停顿了下，抬了下头，看向他，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因为等翟之逸无聊打发时间。
姜禾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
——
周一。
杨晓婧握着白纸黑字的40份崭新试题卷站在讲台上，撕开表面黄纸的包装，刚见人世的纸张仿佛还带着印刷的独特气味。
姜禾紧张的情绪维持了好一阵儿了，尤其是这个周末她连续两晚觉都没有睡踏实，夜里翻来覆去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试卷的题会出什么类型的，有没有在她复习的范围内压对重点。她和其他人一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锁定在那份试卷上，眼神里充斥着紧张与忐忑，就像那不只是一次测验，而是对自己过去一个月的鉴定与评估，如果考的不好，好像一切的经历都是白费的。
陈清衍往后传试卷的时候，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和她说了句：“姜禾，加油。”
他眼神明朗纯粹。
姜禾的焦虑有一瞬间的缓解。
她接过试卷，在他回头前，也和他说：“陈清衍，你也是，加油。”
这句话，并非客套，很真心，真心祝愿他考的好。
少年笑了笑。
翟之逸插了一脚进来，着急地和陈清衍交头接耳：“陈清衍，你还没跟我说加油呢，快说一下，让我沾沾学霸的运气。”
陈清衍对他的态度可就随意野蛮多了，语气不善地警告道：“别对不起我熬了三个大夜给你做的重点笔记，你好好考，敢考的不好你就死定了！”
翟之逸按下想揍他的心，默默的抿了下唇角。
杨晓婧在上头敲了敲讲台，不悦地提醒道：“肃静啊！别交头接耳，别左顾右盼，考试开始，自己考自己的啊。”
底下的嗡嗡声这才重归与安静，姜禾铺平试卷，打起精神，看向第一题。
算题却比姜禾想象的要顺利，甚至是顺利很多，她几乎没有遇到太多停顿和感到阻碍的时候，一路下笔如有神地写下去了。
惴惴不安的心在越来越有把握的试题里慢慢的平静下来，这一天她考的很专心。
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她应该不会考的太差。
直到最后一门语文结束以后，时间也已经来到下午，铃声打下来，杨晓婧提示收卷，在人声沸扬中，姜禾看向外面变暗的天色，有一些恍惚。
考试考完，就是在座位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杨晓婧一走，教室里顿时热闹的不行，炸开锅了一样全部开始激动地互相对答案。
林栖若转头和后面的女生争论这次的考试到底是数学题出的难一点还是化学出的更难一点，姜禾却深感疲倦，连续紧绷了好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松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休息。
姜禾是真的很困，周末一直没睡好，今天一天的考试又耗尽了心力，此时一切结束，她很快就迷瞪地睡了过去。
但是也没睡沉，朦胧间还是感觉得到教室里的一片沸扬，以及前头两男生毫不相关的对话也传进她的耳朵。
“我靠陈清衍终于考完了！累死！”
“就是！晚上来我家打游戏。”
“叔叔阿姨是真一点都不逮你学习啊？”
“劳逸结合，刚考完一个大试，咱们得放松一下。”
“要是你从第一的位置跌下来了，咱们还能有这种一边打游戏阿姨还一边给我们送水果饮料这种福利吗？”
陈清衍似乎是想了下，然后才回：“那大概你一进门我妈就得送客，没在下一次成绩出来前，咱俩一回家肯定见不到面。”
翟之逸认同他的推理，“那你千万别跌下来，就这第一名，好好保持啊陈清衍。”
陈清衍说：“行，我努力！”
翟之逸：“行，那我也努力，争取咱俩能上同一所大学！”
姜禾是直到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完的时候，她才醒来的。
抬起头睁开眼睛揉了下，四周安静，林栖若陈清衍翟之逸都已离开，这一片只剩她一个人，她低头默默地收拾东西。
外头突然一道声音：“姐！”
姜禾抬头。
姜天突然出现在了这儿。
他站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望着她。
姜禾加速收完了东西走过去，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你一直没来，我不知道你咋了，又等的着急，我就过来找你了。”
“哦。”姜禾和他道歉，“刚刚考完试，睡着了一会儿，不好意思。”
“你考的怎么样？”姜天问。
两人往楼下走，小男生的个子正及姜禾胸前，两人都并不体壮，都是轻轻瘦瘦的类型。
“还行，你呢？”姜禾问。
“我也还行。”姜天的态度满不在乎，“不就一次月考吗，有你和哥哥策学习成绩好就行，家里总得有个笨蛋，我当那个笨蛋就成。”
姜禾：“……”
有时候她也挺羡慕姜天这种无谓的心态的。
晚饭没有姜禾特别爱吃的菜，她动了几筷子以后就有些食不下咽，最终早早地放下了筷子，也因为这样，半夜的时候，姜禾胃里空的难受，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挣扎良久，又起身穿鞋动作轻缓地来到了厨房。
姜禾没开灯，打着手机的电筒独自来厨房找点东西吃，她正在冰箱里翻呢，忽然身后多了声动静，姜禾有些受惊似的回头。
姜淮站在厨房外客厅处，眼神倦懒地看着她，问：“干嘛呢？”
姜禾挺直了身子站在冰箱前，如实道：“想找点吃的。”
姜淮声音低沉：“饿了？”
姜禾应：“嗯。”
“晚上的菜妈都清空了，吃点面包垫一下吧，在最上层的黑色柜子那儿。”
姜禾点了点头，转身去拿。
姜淮也进了厨房，从玄关处拿出杯子接了杯水喝，幽静的气氛下，哥哥问她：“怎么这么晚都不睡？”
姜禾一边小心翼翼地拆面包的包装，一边停顿了下，半晌，她坦白道：“哥，我有点焦虑。”
姜淮说：“没考好？”
姜禾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应该考的还可以。”
“那为什么焦虑？”
话问到这儿，姜禾却又答不出来，她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啃着面包，声音有些低沉：“不知道，就是觉得万一没考好怎么办。”
姜淮作为过来人，对她这样的状态感同身受：“高中不比初中，都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同一个赛道，谁也不甘心输给谁，咱们凡事尽力就好，没考好就没考好，没考好还有爸妈呢，还有我呢，退一万步来讲，还有姜天呢，咱们又不是养不起你。”
姜禾心间的郁结豁然散开，她轻声说：“谢谢你，哥。”
姜淮拍拍妹妹的肩膀，宽慰她：“没事儿，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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