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哥哥,我又来啦!”少女欢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又来了。
归顾泽靠在窗边,淡淡地想着。
窗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少女又在尝试打开窗户。
“还是打不开。”屋外的少女不满的嘟囔,“为什么游戏时间要和现实时间同步,我白天都没什么时间上线,小泽哥哥晚上又不会出门,根本接不了他的任务。”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和小泽哥哥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归顾泽默默听着少女的自说自话。
晚上他就会被困在这木屋里,也说不了话,在屋里的任何动静都不会传出去。
这是他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用了几天的时间摸索出来的。
而在他有了自我意识的记忆里,外面自称为永霜的少女每晚都会在他的木屋外,说很多他听不懂且奇怪的话。
但他也从永霜的话里得到一些了信息。
比如对于她来说,归顾泽的世界是一个游戏;又比如和她一样的那些怪人总是失踪并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他们自己那个叫现实的世界。
归顾泽对这些自称玩家的人并不感兴趣,也不好奇他们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
对于他来说,这个让他诞生的世界才是属于他的现实,他也不喜欢那些玩家对他们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他这种被玩家叫做npc的,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们转。
但个叫永霜的少女和那些玩家不同.
归顾泽回过神,继续专注听着少女的絮絮叨叨。
她不会将这个世界的人称作npc,她会记得每一个打过交道的人的名字,向不会回应自己的归顾泽讲述与他们交流时觉得有趣的地方。
不过她能讲的并不会很多,因为她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很少,夜晚是她能待得最久的时间段了。
所以她大多数讲的还是关于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事。
“训练好累!”
“今天摔了好多次。”
“有人逃走又被捉了回来。”
……
最近她说得最多是一个新来的女孩。
“或许不久后我就不能再来看小泽哥哥了。”永霜屈腿靠着墙坐着,抬头看着满天星辰,声音有些迷茫,“小曦妹妹太厉害了,我们这些实验体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
少女的声音渐渐变低:“要是我能有小曦妹妹一半厉害,哥哥也就不会因为保护我被他们销毁了,我也能带着大家逃走了。”
归顾泽没听清少女后面的话,但察觉到她的低落,指尖在窗台轻叩了几下。
最近他意外发现,他夜晚制造的动静玩家听不到,但自己世界的生物却是能听到的。
院中的灵犬听到主人的指令,从院子的角落拖出一样东西,停在少女不远处。
屋内的归顾泽听到拖拽的声音停下后,又重叩了下窗台。
灵犬立刻冲入养在屋旁的一株灌木,栖在上面的荧虫受到惊吓四处飞窜。
斑斓的荧光在院中闪烁,围绕着少女飘在半空中,让人宛若置身于星海中。
少女惊愕地看着映入眼中的景色,一只荧虫落在她手上,粉紫色的光一闪一闪,将她失落的情绪冲散——微弱光芒里,她看到一盆被精心养护的珍贵灵草,上面挂着一张写着“赠霜霜”的小卡片。
“霜霜?”少女轻声念道,一股酸意漫上鼻头,“只有哥哥会这么叫我。”
在照顾她的那个男生离开后,再没人叫她“霜霜”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原来小泽哥哥这里还有这种彩蛋啊,我都没听说过……我是第一个触发的吗?”
倚在窗边的归顾泽弯唇笑了笑,心中回复少女:“是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毕竟没有人会那么执着地每天来找一个脾性不定的药师。
他想:如果一定要多一个家人的话,永霜这样的妹妹就很好。
“小泽哥哥,晚安啦!”少女欢快地告别,“霜霜很喜欢这盆常乐,明天见!”
明天见。
归顾泽心里应道。
在归顾泽送了礼物后,少女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突然变多了些——具体是她白天都能来找归顾译做日常了。
归顾泽也很高兴能见到少女,给她的报酬总是他新研制的药或药方,偶尔掺着他出门时看到的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少女收到这些东西很高兴,跟无法回应自己的归顾泽表达自己的喜爱。
归顾泽机械地磨着药,心里却是在认真地一句句回应着少女。
一个被捆缚的灵魂和一个自由的灵魂就这样在交错的频道相互回应,相信着对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直到这个平静被少女的离去打破。
“小泽哥哥,我以后可能来不了啦。”少女抬头仰望着璀璨的星空,语气故作轻松,“我要去找哥哥了。”
屋里编着平安结的归顾泽动作一顿,然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和真正的亲人在一起总是好的,毕竟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归顾泽想着。
只是他以后又要一个人了。
精美的平安结在他手上迅速成形。
这本是他想次日赠予少女的,但听少女的话,今晚过后她或许就不会再来了。
他打量着这个困住他的屋子,第一次生出想要逃出去的心思。
于是,他一边留意少女的话,一边避开置放药材的地方。
开始了他的“拆家行动”。
不过这个想法还未行动便夭折,他卡在了第一步——找不到能拆家的工具。
因为作为药师的他,平日里带得最具杀伤力的工具都是一把小锄子,连解部灵兽都是请人帮忙的……
归顾泽将袖子翻了个遍,装着毒药解药的瓷瓶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柱香后,他放弃寻找辅助工具。
他的目光跳过因防止玩家闯入被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落在了一处墙壁上,五指收拢,朝着那处就是一拳。
整个木屋因他这一拳颤了颤。
但屋外的少女没察觉到这些动静,还在对自己的“小泽哥哥”倾诉自己的心事。
屋内的归顾泽收回手——墙壁没有一点损坏,反倒是用了十成力的手被砸的血肉模糊。
他换了只手又是一拳——还是没有变化。
归顾泽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少女很快要走了。
他直接放弃了砸墙这个费时间又不一定能成功的想法,选择了最开始的更加干脆的办法——照明的蜡烛被主人扔到床上,微小的火光接触到被褥后迅速蔓延。
一眨眼的时间,大火便将木屋吞噬掉半边。
而纵火者本人在将毒药和被火烧就会变成毒物的药材收入袖中后,便站在火势还未蔓延到的地方漫不经心地看着。
毕竟他只是想出去,还没有想不开到毒死自己和葬身火海的打算。
烈火带起的热浪扑向年轻的药师,火光映在他盛满笑意的眼眸里。
归顾泽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消失了一部分,像是被这场大火烧去一般。
他眼中的笑意更甚,戴上从墙上取下的帷帽,从屋子被烧出的缺口中离开了这个残破的牢笼。
囚笼随着自己捆缚的灵魂的离开,失去了屏蔽的力量,显现出了它此刻真正的模样。
“天怎么突然亮了?!”惊愕的少女回头看向照亮半边天的光源。
“怎么着火了!”少女下意识要进去,却被一个从旁边窜出的人拦住了步伐。
“别进去。”归顾泽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线,以防被少女认出,“里面的人走了。”
“你是谁?”永霜看着这个穿着中衣,戴着帷帽将自己面容挡住的男人。
“受人之托,将此物交予你。”归顾泽将手中的平安结递给少女,“他望你此后平安喜乐。”
少女接过平安结,上面挂着一片用浅蓝色绳子编就的雪花,写着熟悉字迹的小卡片被一根红绳松松地缠在平安结上。
少女在火光的映照下看着平安结许久,嘴唇嚅动,声音带上几分哭腔:“……又触发彩蛋了啊,小泽哥哥……”
她哽咽了下:“怎么办……我更加害怕明天的计划失败了。”
少女今天一整晚几乎都在说着自己第二天要和同伴逃出实验基地,但她觉得他们不可能成功。
归顾泽知道他们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对他们不好的地方,毕竟少女每天都抱怨自己今天又伤到了哪儿。
他隔着帷帽黑色的纱,看着这个被自己当作妹妹的女孩——她失败过很多次,但未曾如此害怕过。
于是他安慰少女:“失败了,可以重新再来。
“不行的。”女孩面容悲哀的笑了一声,“没有再来的机会了。”
她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轻声道,似是问候又似是告别:“哥哥,失败了的话我们就死了。”
帷帽下的归顾泽瞳孔紧缩了一下。
被发现了!
但让他心底一沉的不是被少女发现,而是少女说自己可能会死去。
“一定要去吗?”他声音干涩的问。
少女捏着手中的绳结,好看的眉眼弯起:“一定得去,这是我们最有可能活下去的机会了。”
她牵起青年的左手,将平安结塞回他的手心,语气认真:“而且现在有哥哥在等我,我会更加努力活下来的,哥哥先帮我保管,等我回来再给我吧。”
年轻的药师皱眉:“你不能留在这吗?”
他虽只是个药师,但他自觉在这个世界还是有那个能力保护少女的安危。
少女笑了声:“不行的哦。”
她似乎看出了归顾泽的疑惑,解释道:“现在哥哥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只能算是一个投影,其实我还在现实世界里。”
“哥哥也去不了现实世界。”
归顾泽咽下刚要出口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渐渐黯淡的火光中,又开口道:“我们这些npc,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吗?”
少女思索了片刻,道:“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这样的吧,但对于我来说不是。”
在漫天星辰的注视下,少女上前一步抱住了自己虚拟的亲人,声音柔软,带着满足:“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我真正的现实。你是我的哥哥。”
青年因突如其来的拥抱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犹豫着把手搭在少女肩上,轻轻将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女孩揽入怀中。
他想起少女开始时说要去找自己在现实的哥哥。
“你在现实的那个亲人是去世了吗?”
话一出口,药师便后悔了——因为怀中的少女身体颤了颤。
但她很快便回复了,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带着些怀念:“嗯,但我和哥哥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并不妨碍我们将彼此当作亲人,就像我和你一样。”
“还有哥哥你知道吗,”少女抬头冲青年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是因为你的声音和我哥哥很像,所以才总是来找你的。”
归顾泽说:“那挺好的,你可以当作你的哥哥没死,只是以另一个身份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应该不希望你总是太伤心。”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也是。”
少女被青年的话砸得一愣,回过神后闷闷地笑了起来:“可你们还是不同的。”
她从青年的怀中退出,掰着手指细数着两人的区别:“他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但你多数是心口不一;他照顾人总是毛毛躁躁的,但你照顾病人很细心……”
“还有,”少女拿起挂在腰间的香囊在青年眼前晃了晃,“他可不会做这些漂亮的小玩意儿,实验基地不会教我们这种他们觉得毫无意义的技能。”
她轻声道:“我从未把你当作他的替代品,你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归顾泽闻言久久未语。
木屋还在被火吞噬着,发着耀眼的光芒,夜风送来被烧尽的草木香。
少女将香囊重新挂回腰间,上面雪花状的图案随着她的动作在腰间一晃一晃。
“我要走啦哥哥。”她说,“记得等我回来。”
“不过也别等太久,”她笑道,“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若是没回来,就忘了我吧。”
他只是这个世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却被数据困在这一小方天地,从未去看过离木屋更远的地方。
但这个世界很大,现在困住他的笼子已经被他亲手毁了,所以他应该离开这,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在原地等待她这样一个不是死是活的人。
归顾泽明白少女的心意,但他说:“我会离开这里到处看看,但我不会忘了你。”
“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他郑重地说。
“……”
少女这次没回应,在青年困惑的目光中伸出右手,小指勾住左手的小指,她无声地对不理解这一举动的意义的青年许诺: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赴约。
少女在青年的注视下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之中。
归顾泽按照约定在破损的木屋旁等了少女一个月——她没有按时回来赴约。
他也没有继续等,简单的收拾了下行囊,离开了这个他从未远离的地方。
居住的木屋在烧毁的第二天自动修复,像是一个无害的住处,大门打开着欢迎离家出走的主人。
归顾泽警惕的没有踏进这个囚笼一步——他直觉要是进去了,那些束缚在他身上的东西又会回来。
他答应了少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第一次远行的药师决定先往东走——少女总同他说起那边繁盛的东时城。
几日后。
归顾泽刚翻过一座山,正踏上山脚下的一条小路,动作突然一顿。
他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警报!角色阿泽数据异常,正在修复异常数据……检查到有异常删除数据,正在恢复.……”
归顾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被这个不明存在毁去,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填补着这些空白,这让他的大脑剧痛无比,像是有一把刀捅了进去疯狂搅动。
如雨的汗液流入眼中,刺痛了他的双眸,生理性的起了一层水雾。
归顾泽却是一声不吭,只是透过水雾看着自己的双手——和离去的少女一样,他正在慢慢消散。
或许是要死了。他想。
对于将要到来的死亡,青年的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波动。
他只是看着渐渐变透明的手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想着: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还没到她说的那个地方?
毕竟少女每次去一趟都没用多少时间,加上来回的路程,她甚至还有时间和他讲述自己又在那里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归顾泽想到她悬在腰侧的长剑。
难道剑修真的能站在剑上飞起来?
可惜他只是个自己摸索着修炼的药修,修为虽不错,但这并不能让他跑得比飞得还快。
记忆的混乱让青年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意识陷入沉寂前,他突然想起闲暇时看的话本。
若真的有轮回,那他下一世要去当个剑修。
一只温柔的顾猫猫[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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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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