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车绕平京一周之后,终于缓缓到了庆瑞宫。按照时下的风俗,新娘脚下不能沾泥,正红色的地毯从车下一直铺到了正堂,地毯上还有厚厚的新鲜的花瓣。
下车前魏天瑜低声对宁玥说:“本该由我抱着你下车,但我伤口还没痊愈,只能委屈你了。”宁玥却并不觉得委屈,婚典如何,她并不在意。
新人并行来到正堂,在礼官的引导之下行了三拜之礼,然后一起进了新房。在新房里,坐定,魏天瑜当众做了却扇诗之后就是合卺礼,也就是两人用同一个葫芦破成的两个瓢舀水洗手,用同一把刀子割下同一块牺牲上的肉一起使用,还有同一酒壶倒出的清酒倒进红带相连的两个酒杯一饮而尽。
新房内的重重布置,婚典上的种种仪式,无不是对这对新婚夫妇的祝福,祝他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魏天瑜满眼满心都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宁玥,可宁玥始终低头,像羞涩的不敢抬头的新娘一样。
新房内的礼成,魏天瑜起身去前院答谢。虽然瑞王成婚时间紧迫,又是在平京举办,但仍不乏消息灵通的仕宦纷纷亲自到场或者派了家中得力后辈前来道贺,庆瑞宫前堂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逐个敬酒答谢的时候,魏天瑜一直以水代酒,来客一方面顾及瑞王权势,另一方面也考虑到还有伤在身,没有人敢去计较这个细节。
夜幕逐渐降临,前院的热闹也渐渐静了下来。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魏天瑜终于回到了新房。
宁玥已经卸下了沉重的凤冠,脱去了繁重的礼服,洗去了厚重的妆容,身着简单的寝衣坐在床边等待着魏天瑜。魏天瑜在顾尚宫等人的服侍下也很快就洗漱完毕,坐到了宁玥的身边,然而刚刚坐下来,他又站了起来,把床幔全部都关了起来,把外边的侍者都关在了外面。
一直到现在,魏天瑜都不敢相信自己和宁玥的婚礼居然这么顺利地就结束了,他认定的妻子就这么端坐在他们的婚床之上。
魏天瑜伸手拉住宁玥的手,发现她袖子下的手早就握紧了拳头,还很是冰凉。房间内并没有那么冷,但是她的手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在害怕吗?魏天瑜又试探性地想要揽住宁玥,可是宁玥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显然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夜。
本来还情绪高昂兴致勃勃的魏天瑜感觉受到了无比的失落。他预想到了宁玥可能会抗拒成婚,可能会故技重施再次逃脱,甚至有可能会上抢亲的戏码,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是在新婚夜遭遇到了无言的拒绝。可是这拒绝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犯下的错,要怪还只能怪自己一时冲动让宁玥对于夫妻合和一事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魏天瑜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握住她的手,一边哈气一边说:“阿玥,是我之前的行径太过恶劣,我本来就不该祈求你的原谅。你答应了与我成婚,我也不该贪心地以为你是同意与我和解,然后好好过日子。可是阿玥,你我已经是夫妻了,我只想让你尝试去相信我,相信我并不会再欺骗你,相信我不会再伤害你,相信我的心里都是你。”
宁玥似乎放松了一些,魏天瑜顺势扶着她慢慢躺下。他想要亲吻她的脸颊,却被她扭头躲过;他想要亲吻她的脖子,却发现他的每一次触摸都让她身体发抖;他腾出手要解开她的衣带,却发现她的手死死地攥紧衣带。
魏天瑜抬头一看,宁玥紧紧地咬着双唇几乎都要咬破,脸上也早就挂满了泪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赶去帮她擦干了泪水。
宁玥还是做不到接纳魏天瑜亲密的碰触。
魏天瑜悉心地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和脸上的泪水,用轻柔的语气说:“别怕别怕,你不愿意我们就不继续。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停下来了,你莫要再哭了。”
外间的顾尚宫一直支着耳朵注意着内室的动静,除了起初的动静之外,后来就静悄悄的,她等了一会儿就知道今天是不成了,就带着一部分侍者悄悄地退下了。
宁玥一直提心吊胆,直到魏天瑜的呼吸声渐渐缓下来才敢闭眼睡觉。可是等她真正入睡之后,旁边的魏天瑜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用手指描摹了她的五官,凑近她的耳朵深深嗅了一下她的味道,确定心上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这才心满意足地闭眼睡觉了。
天蒙蒙亮,宁玥从睡梦中忽然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魏天瑜一张大脸摆在自己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怀里,她下意识地就要推开魏天瑜,却不小心按到了魏天瑜的伤口。
魏天瑜痛苦地捂住伤口,看到宁玥终于露出了慌乱的神情,竟低声笑了起来。
这人是傻了吗?宁玥有些不理解。
魏天瑜却反过来安慰宁玥:“我没事,伤已经好了很多了。你接着睡吧,我起来走一走。”
伴着清晨的露水,顾尚宫跟在魏天瑜的身后劝解着:“殿下不能由着王妃的性子来,太后盼孙子已经盼了很久了。”
魏天瑜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阿嬷,我对她的伤害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我是想和她好好过完这辈子的,所以只能慢慢来。虽然昨晚没能同房,但我心里是高兴的,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顾尚宫看到小主人嘴角挂着微笑,就把原本想要劝说的话吞了下去,转而说:“殿下心里还是要有些打算的。”
宁玥又浅浅地睡了一觉,直到侍者轻唤才醒来。若是在宛京成婚,他们是要早早就起来去长庆宫拜见太后、皇帝和皇后,可如今是在平京,拜见太后一事只能等回去再说。洗漱更衣之后,魏天瑜陪她用了早餐,两人又出门去了。
婚礼的完成和新婚夜之后并不意味着两人成为完全意义上的夫妻,身在宗室,魏天瑜还要带着妻子去太庙祭拜,将宁玥的名字记在玉蝶之上,宁玥才正式成为瑞王妃。就连当初皇帝大婚也是在一个月之后回到平京祭拜太庙,皇后才算真正的正位中宫。
成婚之后的宁玥头发全部都挽了起来,发冠也换成了妇人所用,身上的朝服也比婚服更加庄重严肃。祭拜的过程早就有宗正寺卿派人教过,就算记不住身边也时时有人提醒,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的差错,经过这道程序之后宁玥就完完全全是魏天瑜的妻子了。
午休之后,太阳也渐渐没那么晒了,魏天瑜亲自陪着宁玥游园,为她讲述着这座府邸的过往。
“父皇登基之前受封庆王,这座宅邸原本就是庆王府。当时皇伯父是太子,父皇上有父兄庇护,本来可以一生无忧,但是皇祖父驾崩的时候,苏氏为掩盖抢夺军功的罪行毒杀了皇伯父,远在外地的父皇匆匆赶了回来却来不及送父兄最后一程。父皇登基之后,当初的潜邸就被改建成了庆瑞宫。我的封号也是从此而来,由父皇亲自赐下的。”
“我幼时住在云祥宫,而皇兄身为皇储只能住在东宫。父皇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十二岁那年终于驾崩。后来朝中有人欲以我为幌子谋夺皇兄的皇位,母后过于哀伤之下也被人蒙蔽。那时我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我魏氏不能成为天下动乱的根源,所以我主动请缨去了西北军中,只有皇兄和凌侯知道我的下落。”
“我不会与皇兄争皇位,皇兄也心知肚明,若非他的暗卫,我也多次险些命丧西北。但是随着我带着兵权回朝,当时的那群人心思又活动起来了。这几年我与皇兄表面上争夺储位,实际上是要暗中拔除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就连母后都没有看出来。”
“我从来不把储位、皇位放在心上,只是身为皇子自幼享尽荣华富贵,自然要为我魏氏天下打算。这次皇兄允我在庆瑞宫成婚,实际上也是在提醒我。”
宁玥一直静静地听着,魏天瑜看不出来她到底听进去多少。
这一日过的还算轻松,新婚夫妻早早地就歇下了。宁玥仍然十分抗拒房事,魏天瑜依然保持着耐心。
宁玥背对着魏天瑜,魏天瑜却从衣领间看到了她背上地伤痕,伸出手指,一边回忆着曾经的刑罚,一边描摹着已经很浅的伤痕。
“虽然,那时候是我下令,可是每一鞭我也十分心痛,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的伤痕就已经把你刻在我的心里了。时候再想起来,当时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留下你,可是那个时候心中慌乱,反而用了最不应该的方式。”说道这里,魏天瑜不由得嘲笑起来自己,每一次她要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似乎都失去了理智,用了伤害她的方式才强行留下她,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宁玥被挠得后背发痒,只能转过身面对魏天瑜,却看到魏天瑜上衣早已不见。
“不要闭上眼睛,这些伤并不可怕。”
才不是害怕这些伤痕,又不是没有见过。宁玥心中暗想。
魏天瑜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那新伤已经结痂,眼看不日就会掉落,可见伤好得很快。魏天瑜却把她的手指放在了旁边的箭伤之上,问她:“还记得这个伤吗?”
宁玥记得,那次他发现了罗信的踪迹,带自己去见罗信的时候回程路上遇袭,是他帮自己挡下了一箭,就算有护心镜保护,也还是受了伤。那一战亲卫精锐损失惨重,王忠的侄子王壮当场战死,若不是宁玥及时搬来救兵,现场对魏天瑜用了胸部按压和人工呼吸,可能魏天瑜早已丧命。
魏天瑜摸了一下宁玥的大臂说:“如果我没记错,你这里也有一条疤。还有你的脚踝上,小腿上。”这些伤也是那次留下来的。
见宁玥有些触动,魏天瑜又拉着她的手来到腹部,看样子是时光久远的一处刀伤。
“这里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受的伤,那次是第一次以为自己活不下来。那一战本来已经记忆模糊了,可是当初你同张俊他们讲起魔鬼城的时候我就又想起来了。你当初画的那个魔鬼城正是我带兵绕后突袭敌方的那一战。”
原来自己随手画的那个魔鬼城正好就是魏天瑜去过的那一座。
“我后背还有很多。”
魏天瑜后背是更加斑驳的伤疤,比胸前的伤要多得多,很多伤连魏天瑜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了。魏天瑜久久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赶紧转身回来,却发现宁玥已经平躺着闭着眼睛不愿与他再有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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