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的事情很快就告一段落了。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高夫人不仅有掌家的权力和能力,身后更是站着王妃和侧妃两尊大神。高夫人就算小门小户出身,有了王妃的指点和支持以后,处理起事情更是得心应手了。
忙过搬家和贺宴之后,王府也渐渐回归平静。暑日将近,皇帝要移驾到西成山上避暑,估计到中秋前才回来。以往皇帝不在京的时候都是内阁监政代行皇权,如今瑞王已经历练起来了,前些日子又宣布了瑞王监国,宁玥又不想长途跋涉,就留在了京中。
刚送走了皇帝和太后一行,宛京城中忽然少了好些人,加上暑热,城里倒是安静了许多。宁玥住在新修好的宜风殿里,看着几乎不出门的杜侧妃,看着忙前忙后的静秋,看着谨小慎微的曹夫人,看着经常拉曹夫人打着请安名号来蹭饭的王夫人,觉得这岁月一片静好。杜侧妃身娇体弱,虽爱慕瑞王可心有余力不足,能嫁进来已经满足了;静秋心中只有王妃,瑞王只能往后靠;曹夫人一举一动都不曾逾矩,像个木头人;王夫人进府虽早可年纪最小,出身商贾看穿了人情世故又返璞归真,只留下了贪嘴的习惯。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势,没有献媚邀宠,也没有痴心妄想。如果不是暑热当前和胎儿不安,宁玥的生活真的就是神仙都不换。
说神仙,神就来了。
黄昏时分下了阵雨,趁着凉快,宁玥让人点了灯叫了舞姬弹琴跳舞,院中忽然起了打斗的声音,还离宜风殿越来越近。青莲和舞姬们将宁玥护在身后,绯乐出去查探,只听到身着黑衣与齐墨缠斗在一起的“女刺客”大喊:“宁玥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在你的府上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宁玥走出了殿门,让齐墨停了下来。蒙面的女子向宁玥走来,绯乐紧张地挡在她身前。宁玥拍了拍绯乐,对青穆说:“咱俩要是一起死在这里,算起来还是我赚了。你这个样子来找我,是没事干了吗。”
青穆走进殿里,自己倒了一杯水,喘着气擦着汗。趁这个时间,宁玥把齐墨召到身边,小声问他:“你能不能直接见到陛下。”
齐墨摇了摇头,想了想王妃有此问肯定是有机密要告诉陛下又不能让过多的人知道,又低声说:“阿盛可以。”
齐盛本来就和瑞王关系密切,被当成瑞王的义弟,如今又得了皇帝的青睐,特令调入了羽林卫,成为了陛下亲卫,还可以随时面见陛下。
“你亲自跑一趟西成,让齐盛告诉陛下,青穆大神官来了。以后大神官再来,不必阻拦,也不要声张,只悄悄报给陛下就行。”齐墨心领神会。
不知道皇帝和大神官之间有了什么交易,但是大神官来找自己这件事,还是主动报告给陛下为好。
交代完事情,宁玥又遣退了其他人,回到殿里,想知道青穆为何而来。
“我就是今晚吃多了,找个地方消消食而已。转到附近想起来你就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家防卫这么严。”
绯乐扶宁玥坐下。宁玥哼一声:“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对,你也可以这么说。你要是不方便叫我的名字,可以叫我沅沅。”青穆摘了果盘上的新鲜葡萄,觉得太酸又吐了出来。
宁玥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是圆了不少。”
青穆一下子跳到宁玥身边说:“你看清楚了我明明瘦了很多!而且我的‘沅’不是圆润的‘沅’,是沅河的‘沅’!”
沅河,发源于西方群山之上。相传西方群山是诸神居所,人类就是沿着沅河来到人间的。
“那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叫沅沅?”
“才不是!”青穆摇了摇头,“听说你腹中胎儿不太安稳,我来看看你狼狈的样子。”说着就拿起了宁玥的手帮她诊脉。
宁玥嘿嘿一笑:“可惜你来晚了,孩子三个月了,现在也稳下来了,没有以前那么闹腾了。”
青穆皱了皱眉头疑问:“三个月?”
恰在此时,魏天瑜赶了回来,说:“王妃与我成婚当日就怀了孩子。青穆大神官是也想要个孩子吗?”
启华神宫并不禁神职成婚生子,但唯独大神官和十二神官不得有后,魏天瑜这话就是在讽刺青穆。
可惜青穆并不吃这一套,而是对宁玥说:“都说母子连心,如今孩子在你腹中,你的喜怒哀乐他都能感知得到,你常情绪低落是会影响到他的。你要少忧思,常开怀才是。”然后转头对魏天瑜说,“还有你,你是她夫君,她多思多虑和你带给她的危机感是分不开的。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让她放松下来。”
魏天瑜不动声色的从青穆手中拉过宁玥的手,说:“你这话是从太医和舅母那里偷听来的吧,一点新意都没有。我既打定主意要和阿玥长长久久下去,自然会照顾好她。”
青穆这次来,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说了些什么。她应该是想来问问关于末世自己有没有什么见解,可是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又不再提起。可是她对孕期三个月有怀疑,是谁在说谎?
心情有些烦闷的宁玥带了曹氏和王氏去了离山别院避暑,留了魏天瑜在城中。她制作了纸牌,编了不同数字背后的故事,又教了她俩几种玩法,每天输输赢赢地不亦乐乎,就连曹氏都被带得开朗许多。
还是在离山上看星星更清晰,这里没有现代灯光的侵袭,也没有城里俗事的打扰,能让人静下心来。
绯乐打破了这片安静:“王妃,齐统领回来复命了。”
齐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了齐盛。齐盛也不是空手回来的,带回了皇帝的亲笔密信。他不仅要带信回来,还要带信回去。
写完回信,齐盛忽然又转身回来,单独面对宁玥。
“阿玥,你现在过得好吗?”
宁玥看了一眼他的脑袋,齐盛忽然觉得后脑有些发凉。上次他叫了一声“阿玥”,被魏天瑜照着脑后拍了一下。可如今二哥不在,他不想叫“二嫂”。
“我过得当然好了。如今我在王府衣食无忧、说一不二,又不用操什么心,魏天瑜又事事顺着我,两宫也看重我腹中的孩子,信哥哥也封了爵有了官职。这天下大概没有比我过得更顺心的人了。”宁玥摸了摸刚刚隆起的小腹,看起来一脸幸福。
“可这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吗?”齐盛再次确认。
宁玥弹了齐盛一个脑瓜蹦,笑着说:“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快些找个心仪的姑娘成婚啊,省得太后总觉得是我的缘故耽搁了你的大好年华。”
“我的选择,与你何关。”齐盛争辩道。
宁玥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回去。”
齐盛走到门口,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回到宁玥面前,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二哥他心里却是是有你的。”
宁玥微微一笑:“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齐盛摇了摇头:“他是我敬重的二哥,你是曾经在我心头逗留的师姐,我不想你们过得不开心。虽然你们已经是夫妻,还将要有孩子,可我知道你们都没有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
宁玥冷笑了一声:“那你以为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你又凭借什么来掺和到我们夫妻中来?陈绎,送齐小公子回房。”
齐盛却推开陈绎,继续说:“你不是不肯原谅二哥,而是不肯原谅自己。二哥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以你的性情和手段,二哥是不会活下来的。可是你不仅没有杀了他,还和他结为夫妻生儿育女,还帮他出谋划策。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可你却原谅了他,你为自己找了各种借口,却无法说服自己,所以便无法原谅自己。”
“是谁同你说的这些,又是谁让你说给我听的?”宁玥已然有些愠怒。
齐盛看了一眼陈绎,陈绎知趣地退出门外。“阿玥,你我相伴多时,我虽不知你身世,但却知道你的为人。你无法与世事较劲,便只能与自己较劲,你原谅了他人,却无法原谅自己。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表面光鲜亮丽,可眼中却是死气一片,整个人如同台上的人偶一般专心扮演自己的角色,却忘了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陈绎守在门口不进来,宁玥自己抽出房间的剑抵着齐盛:“你走不走。”
齐盛脖子一硬:“我话还没说完就是不走。你真的觉得二哥不值得被原谅吗?你离开王府之后,二哥为了保住你的后路,对外宣称你在清风殿养病;外人只道二哥时常彻夜照料病重的你,却不知道他是一人在殿中大醉;他拉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怎么办,嚎啕大哭不能自己;陛下见你同杜五感情渐浓而二哥日渐消沉,便派他去了平京绝了他的念头,谁曾想竟发生了后来的事情。阿玥,你怪二哥欺你瞒你,可曾想过他不曾真的想要伤害过你啊。他甚至为了你不惜与陛下达成交易,不惜与太后翻脸,可是你只一味地责怪他,你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二哥出身高贵又战功无数,他的内心有多骄傲,他强迫你时就有多绝望。他从来不缺女人,他的出身、样貌、才华、品行、战功,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让无数女人趋之若鹜。他强迫你是因为他发现他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你的时候,就只能卑鄙地使用最后的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
“阿玥,我不是为他开脱,也不是帮他求得你的谅解,而是提醒你,但凡你心中还有他,就该放过他,也该放过你自己。你们之间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将来也还有一辈子要一起走下去,你就放过二哥,也放过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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