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三人哭成这样,今日是不好再出门了,范夫人见阻拦无望反而被女儿说动,只能细细地询问之后该如何安置。
“住处早就准备好了,在宁乐坊。”宁乐坊在城东边缘,虽然远是远了些,但路还算通畅,无论是回伯府还是到瑞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宁乐坊住的大多是经商的富户,环境还算比较适宜。
“青莲和彩燕彩鹊都是师母身边用惯了的人,又是家生子,就留在伯府。何秋、若初和绯乐跟着我搬过去就行了。”
“我孤身一人居住,身边需要的人不多,粗使下人等到搬过去了再行采买。”
“护卫之事交给瑞王和凌侯。骁腾卫有一处衙门距离那宅子也不远,必要时求援也方便。”
“我本就是瑞王府掌记,打算以此职位去立女户。”
……
细细碎碎地问了许多,范夫人也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你虽是独居,但身边的丫鬟不能少,一屋子女眷,这看家护院也不能少。既然要自立门户,你这门户该靠什么营生?总不能指望着瑞王的恩惠度日。阿芸,你去请周管家带着账簿来一趟。”
这是要贴补宁玥的样子了,宁玥自然是拒绝的。可夫人又说:“你在府上时日虽然不长,可终究是我教养出来的,你师父把你交给我,我却不能让你安稳度日。如今你要自立门户了,我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你师兄们自立门户的时候我也多少有些贴补,这也算是惯例了,你就不要推却了。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好好地过日子,莫要让我操心。”
范夫人拿着算盘算了半个下午,终于盘算好了。
“你入府的时候我就让人从庄子上选了几个丫头进府调教,到时候你带走四个。这四个丫头是家生子,我把他们一家子所在的庄子也给你。这三个庄子,一个是种桑养蚕的,一个是种粮食的,还有一个是种植瓜果的。这几个庄子虽然不大,但这年头买地不容易,你只要把这地握在手里,生活是不用愁了。庄子的产出每年是要分季节的,有收成之前是比较紧张的,我再给你添一个胭脂铺子一个酒馆,虽然赚钱不多,但是好歹是有个稳定的进项。”
“这几个庄子的情况和铺子的情况都再账里了,回头我让人送到你那里。以你的经营能力把它们交给你我是放心的,至于庄头和掌柜的性情,回头我与你细说,再带你走一趟,剩下的你就自己琢磨吧。”
“还有你前院管事,冯管事多次向我告老,可他老家已经没人了,他儿子跟他也学了多年,你若是愿意给他老两口养老,小冯还是可用的。”
有那么一瞬间,宁玥忽然不想搬走了。有这样的母亲庇护,有这样的家人陪伴,自己只管安安心心地等魏天瑜安排好一切然后嫁到王府不就行了。可是,若真的坦然接受安逸的生活,那就不是宁玥了。
“对了,再给你拨五千两现银,你且先周转着。你新立门户,京中还有许多关系要走动,需要银钱打点,回头让老六带你去几家店铺,那里买些小礼既不贵又有面子。”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出门不方便,老方赶车稳当,让他带着车跟你一起走吧。”
此时此刻,范夫人的形象和母亲的形象逐渐重合了起来。以往自己要出门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细致和啰嗦,一应行囊都有家里的阿姨们收拾好了,她却总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自己搬了过去。
夜晚,宁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了很多。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呢?短短两年的时间,自己竟真的变成了一个古人了。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无论是受刑还是被罚,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脱离这该死的世界回去。后来知道了魏青云的事情之后,才知道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可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再后来,是怎么变了呢?是齐盛,是赵维还是张俊,还是战场上死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具一具的尸体,又或者是魏天瑜。
可不管是因为谁在什么时候变了,今天宁玥终于确信,自己成为了一个古人了。她开始真正学习、适应甚至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开始想一个古人一样去生活去思考了,开始想着怎么真正融入到这个社会并去产生影响了。
她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古人了。
所以,在她得到出府的允准时,她和绯乐是装扮成男子模样才出的门。
出门这天是阴天,结果就是宁玥根本找不到方向。宁玥虽入京两个多月了,但是出门机会寥寥无几,进京那日只是沿着子午线进了皇宫,弯都不带拐的;出宫那日天色也已经晚了,又是坐着马车,七拐八拐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前天进宫也是跟着范夫人和宫人走的。虽然事先看过皇城舆图,但是,宁玥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心里想着:再直的路也架不住找不到方向啊。
万幸的是,绯乐是在京城长大的,因为家中贫苦所以时常走街替母亲送浆洗好的衣服,方向敢又很强,带着绯乐出门是怎么也不怕走丢的。
也正是为了见识一下京城风物,宁玥不顾膝盖上的伤还没痊愈就坚持步行出门,起码也要用脚步丈量一下到瑞王府的距离。
瑞王府坐落在西城方向,与上阳宫、长庆宫呈三角之势,位置是太后亲自选定的,王府也是太后亲自派人督建的,占了近半个坊的面积,其规制隐隐接近了离宫的规制。
瑞王身担军职,所以王府又是军府,府门前有魁梧的瑞王亲卫首位,宁玥要近前,自然是被拦了下来。
宁玥从袖袋中取出当初魏天瑜给她的瑞王令,交给绯乐递给了守卫的队正:“请通传大王,宁玥来访。”
一听说是宁玥,队正甚至都没有通传,立马行礼:“见过宁先生,大王有交代,若是先生来了不必通传,直接入内即可。”说着就亲自引她往里边,一边走还一边回话,“大王去上早朝了,眼下不在府中,还请宁先生先在前厅稍侯,秦长史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秦长史匆匆而来,对着宁玥就是一揖。细论起来,宁玥这个掌记职位尚在长史之下,宁玥赶紧侧身只受半礼,并回礼。
简单寒暄之后,秦长史解释道:“大王去上早朝了,算着时间也应该是下朝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大王回来了。大王先前交代,若是先生来了,先去书房等候。”
宁玥跟着秦长史往书房走去。天越来越阴沉了,眼看就要下雨了。
“大王是料到我今日要来所以提前有交代?”宁玥有些好奇。
秦长史则回答:“非也。大王早有交代,宁先生第一次登门,若是大王不在府中,也要第一时间禀告于大王。”
到了书房,秦长史就离开了,外面也下起了瓢泼大雨。书房窗户未关,宁玥怕雨水打湿书册,就帮忙关上了。这个院落分正房和东西两厢房,正房是议事厅,西厢是藏书之地,设有书案可供阅读,东厢是魏天瑜批阅文书和暂存文书之地,还设有临时休息的卧榻。宁玥此时就站在东厢。整个书房是王府重地,因藏有各地舆图和驻防图,重要性甚至比主院还要重要,周围是层层重兵把守。
宁玥随手翻开一册账簿,发觉是誊抄来的兵部调运军马的账簿,赶紧放了下来,又拿起一封奏对,发现是换防申请,又赶紧放下。这魏天瑜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自己放到了这随手都是军事机密的地方。
“属下陈绎,见过宁先生。”
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个陈绎就是生辰那天晚上随魏天瑜潜入范府的侍卫。毕竟那天魏天瑜干的是偷偷摸摸的事情,齐墨是一张熟脸,带着陈绎比较低调一些。
宁玥忽然想到了,把她和军事机密放在一起,又没有人在明面上看管,是不是一种暗中试探?
宁玥一边用着茶点一边思考着今天进府的事情。她第一次进王府,王府上下对她也算礼遇有加,但前天的事情之后,不知道这王府中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女子,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和魏天瑜的关系。可从另一方面来看,魏天瑜对自己的态度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是一致的,不然今天见到的可能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正在思索着,雨中冲出来一个人,宁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抱住了,紧到宁玥几乎透不过气来。如此孟浪之人,不是魏天瑜又能是谁。
魏天瑜从外到里都湿透了,头发也散下来几缕,不停地滴着水。好在如今正是盛夏,着雨水反而驱散了暑气,但是夏天布料很薄,宁玥身上也被打湿了。
“阿玥,我很开心,你竟然真的自己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快等不下去,你来了。”
宁玥用力推开他,抱怨着自己身上也被打湿,魏天瑜一脸坏笑,便要去扯她的腰带,宁玥往后边一看,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赶紧抢回了腰带,但架不住魏天瑜开始脱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
两人在室内嬉闹了半天,终于还是各自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宁玥帮魏天瑜绞干了头发,又帮他把头发重新束了起来,可魏天瑜却把原来戴的发冠戴到了宁玥头上。
宁玥一边要取下来一边急着说:“我进你府上不过片刻就换了衣服,如今还带上了你今早出门时戴的冠,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魏天瑜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说:“你早晚是我的人,他们早晚要知道的。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想着怎么同我开心就行。”
宁玥挣扎着站起身,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告诉你。”宁玥把自己要搬出伯府住到宁乐坊去,还要自立门户这件事同魏天瑜讲了。
魏天瑜点了点头,说:“也该如此了。你该学的东西也都学得差不多了,京城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在宅院里听听故事就能梳理清楚的,搬出来之后再出入也方便得多。只是宁乐坊不成,距离王府太远了。我在洪德坊有一处私业,距离王府也不远,你就住那里。我调一支亲卫过去负责防卫。”
宁玥嘟了嘟嘴,不太乐意:“住在你的房子里,被你的亲卫守着,在外人看来和住在王府有什么区别。”
魏天瑜心里暗道:那你搬进来啊,管他人说三道四作甚。想了一下却说:“这房子本就寄在别人名下,今天下午让赵长史去把房子过户到舅母名下,然后再经她手赠与你,明面上与我没什么相干的。反正舅母已经送了你那么多东西,多送一套房子也没什么。”
京城一套房说送就送,瑞王殿下可真实财大气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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