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脚下的步子显得太过雀跃,不紧不慢地朝门口退去,满脑子都是“一百两,一百两!”,她即将要在五日之内赚到八年的月钱,且还是“你知我知”她阿爹阿娘不知道的,一颗心焉能不激动。
拉开书房的门,跨过门槛,再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一直向西,走到尽头右拐再向前就是后罩房,只要一拐弯她就可以快步回屋了,秦秋全副心神在数着步子,一个转弯,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唉哟!”秦秋轻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此处离书房已有十丈远,这点动静应是传不过去,她轻呼一口气,放下手,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眸子。
“碧霄姐姐,麻烦让让。”秦秋微微一笑,声音平静。
碧霄颤着声,又轻又快地问道:“大人,大人与你说什么了?你,你是不是将今日的事……”
秦秋摇头,飞快地打断她,道:“我没有,大人没问,我也没说。”
“那,那,”碧霄眼里闪着亮光,充满希冀地看着秦秋,又道,“大人为何单独留你在小书房,嗯,留了约有两刻钟,往日他极少让我们进书房的。”
这可值一百两,不能说!秦秋轻笑一声,道:“不过是问两句院内的琐事罢了。你也知晓,我爹是前院的管事。”说完,也不管碧霄让不让道,绕过眼前的人径直走了。
只留下碧霄一个人如风中的落叶般抖个不住,浮想联翩,青梧还没被她挤走,秦秋又要入大人的眼了吗?秦秋可不比青梧,青梧的娘已经过世,青梧剩的只有乳母女儿的情分,在府里无人替她做主,可秦秋,秦秋的爹娘都是府里得力的人啊!
碧霄看着消失在后罩房的人影,咬咬唇,终是一狠心一跺脚,朝小书房走去。
“笃笃”两下叩门声响起,刘从俭的思绪被打断,他极其不悦地问道:“何人?何事?”
碧霄大胆地将门推开,又仔细地将门阖上,欲语还休地看着刘从俭,一步一步极缓极慢地向着书案走去,而书案后面持书端坐之人则眼神晦涩不明。
碧霄的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熬,老夫人将她拨到凝晖轩的意思昭然若揭,她不信大人不知晓,可大人是何心思她完全拿不准,若说从前是因为夫人作梗,可如今夫人已逝,眼见着夫人丧期要过,若是新夫人进门之前她还不能成事,恐怕她真会被送回老夫人身边了,到那时,她还有何脸面继续留在府里!念及此,碧霄鼓足了勇气看向前方之人。
冬日的余辉只剩了一抹,从南面的窗户斜斜地照进小书房,刘从俭的脸半明半暗,碧霄更读不透眼前之人。
“碧霄,我敬你是母亲身边伺候过的人,你今日已经逾矩,无端闯入书房到底所为何事?你若是再这般,就回老夫人那儿伺候吧。”刘从俭的声音里已经暗含警告。
碧霄在书案前停了下来,嗓音透着一丝委屈:“婢子伺候了大人十年,大人应知晓,婢子是最守规矩的,适才与青梧,真的只是为些小事拌嘴,大人若要因此送婢子回老夫人那儿,婢子便一头碰死在这!大人——”碧霄一面说一面抬眼去看对面之人的反应。
可刘从俭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碧霄心头越发酸涩。
“你与青梧都是这院里的管事丫鬟,当以身作则。今日之事作罢,日后当谨记你的本分,出去吧。”
这样应当算揭过不提了,碧霄心下稍宽,定了定神,又恭敬地问道:“大人今日回来得早些,可要摆晚饭了?”
刘从俭这才看了看天色,忽然放下书,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母亲院中用饭,你们不必跟来。”
碧霄刚抬起的脚尖又生生放下,双眼难掩失望之色,怔怔地看着刘从俭的背影。忽然那人又脚下一顿,转过身来,道:“明日我会在申正三刻回府,提前备好晚饭和茶水点心,送到书房。”吩咐完这句,刘从俭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碧霄心里又生出几分欢喜,她虽不知大人为何要提前一个时辰回府,可是大人在后院多待一个时辰,她就多一线机会。
刘老夫人萧氏住在和熙堂,刘从俭的到来显然不在众人意料之中,丫鬟们已经在摆饭,他的两个弟媳郭氏和裴氏分立刘母左右,等着伺候婆母用饭。
对他的到来,三人眼中都闪过一瞬错愕,郭氏更为明显,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磕在桌沿上。
刘母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并未留意这点小动静,只有裴明霜微微动了动眉毛,但也未置一词。
郭云静定了定心神,心下自思道,可不能自乱阵脚,泽裳阁的账册都被她换过了,旧账册都已化成灰烬,是她亲手烧的,大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原来的账册变出来!婆母这些年从不过问家事,大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知道先前的账册!莫慌,莫慌!
“今日休沐吗?我果然上了年纪,日子都记不大清了。”刘母对着大儿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来,又嗔道,“你也是的,既想着过来陪我吃饭,怎不提前说一声?早知你过来,我就将她们两个赶去歇着了!”
刘从俭目露歉意,道:“母亲责备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今日衙门内无事,我回来得早些,想着许久没陪母亲一道用饭了,这才临时起意,望母亲和两位弟媳恕罪。”
郭云静和裴明霜忙摆手道“都是一家人”“无碍”等语。
刘母料定儿子有事要说,便对郭、裴二人道:“既如此,你二人自去用饭吧,用了饭早些歇着,不用再来我跟前伺候了。”
二人见此,也不推辞,向刘母行了一礼,便款款离去。
郭云静心里有鬼,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裴明霜都走下正房的台阶了,她还未跨出门槛。
刘从俭将二人的动作悉数收在眼里,只不动声色地与刘母说着话。
刘母见儿子落座,张口便道出心中记挂之事:“你来得正好,就算你不来,这两日我也要去寻你。到下月冬至,蒋氏就去了一年了。唉,她是个好的,我也念着她的好处,可斯人已逝,凝晖轩总得有个主母,你也老大不小的,你二弟三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这事听我的,不能拖,过了她的祭日就得操办起来,至于人选——”
刘从俭貌似恭敬地在听他母亲说话,实则眼神一直在留意着郭氏的动作,果然,听到续弦的事,郭氏一脚才跨出门槛,另一脚就停了下来。
刘从俭心念一动,二房急于昧下泽裳阁的银两,除了他所查到的他那好弟弟干下的好事,兴许还藏了别的隐情,背后不管还有什么,他要续弦一事绝对是个引子,若是二房信他暂时不会续弦,管家之权依旧还是稳在二房手里,也许他们就不会狗急跳墙,他要查的事也好办一些。
思及此,刘从俭唇边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但仅仅是一闪而过,转瞬就变成了哀戚之色。
郭云静跨出正房,微微侧身,假装在看廊下的鹦鹉,实则瞟着屋里的动静,只见刘从俭一脸怆然,哀声道:“我来也正为此事,母亲,我想为她再服丧一年!”
郭云静心头一跳,转身慢慢地走下台阶,没想到,大伯还是个情种!再守一年好,这样她就可以将账目做得更滴水不漏了!只是,婆婆恐怕不能答应。果然,她听到身后传来刘母的呵斥之声——
“胡闹!妻为夫服丧三年,夫为妻服丧一年,礼法从来如此,哪有再守一年的礼!”
郭云静已走下台阶,刘从俭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母亲,我对不起她,你也知我自小就是个木头性子,领了这刺史一职之后更是日日忙于公事,对她多有冷落,她无半分对不住我,我却亏欠她良多,母亲,我意已决,明年绝不迎娶新妇!”
这就令人安心了许多!郭氏扶着丫鬟的手,加快脚步离开了和熙堂。
母子二人的一顿晚饭不欢而散。
夜间的烛火映照下,刘母满面愁容。她已换了柔软舒适的寝衣,抱着手炉倚靠在床头,看着在暖阁安置被褥的木槿,忽然出声唤道:“木槿,今夜你别睡那里了,来,过来,就睡我边上吧。”
木槿笑着走到床边,挨着床榻坐下,伸手探了探被子里的温暖,道:“老夫人快睡吧,婢子就在外面守着您。大爷今日的话急了些,老夫人别往心里去,等过些时日也许大爷自己就想通了。”木槿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将刘母身后的枕头抽了,扶着她慢慢往后倒。
刘母叹了一口气,乖乖躺下,木槿为她掖了掖被角,就在木槿抽手离去之际,刘母又拽住她的手腕,犹疑着说道:“不对呀,上月我与他提过,等过了腊月,正月刚好多办两场宴席,为他相看人家,那时他并未出言反对,怎今日话锋就不对了?莫非这个月凝晖轩出了什么事不成?”
木槿只好轻轻将手抽出,反握住刘母的手,塞回被子里面,柔声哄道:“老夫人快睡吧,您今日也乏了,睡一觉也许明日大爷就改了主意。”
“不行,明日一早,等他去了衙门,你差人去把碧霄给我叫来。”
名字由来:
裴明霜: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郭云静: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郭云喧还没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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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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