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不知不觉开始了寄人篱下的“赎罪”生活。
东窗事发当晚，他就小心地询问，能不能在客厅沙发上睡觉，担心文予宁不愿跟他这仇人之子同床共枕，何况，又害得他被人砍了两刀，虽然伤不致死，但“20万买他命”是呈堂证供，他本来就对文予宁充满了愧疚。
但文予宁冷酷地拒绝了，让他麻利儿滚床上去睡。
成澄星背对着他，靠在床边儿，反反复复叹气，头痛，心脏痛，内心百感交集，折腾到下半夜，才终于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文予宁将手臂伸进他细瘦的腰窝处，轻轻将他翻转过来，搂进了怀里。
这十几天在外旅游，他瘦了不少。
文予宁低垂着眉眼，看着皱着眉睡得很委屈的成澄星，感叹自己对他几乎没底线。
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成澄星是把他一家害得那样惨的仇人的儿子，他无论如何，都爱不下去。
可一开始，谁又能知道，他很早就对成澄星动了心。
从警局那里得知了事情真相，到坐着公交车回到家里，几乎是一进门，看到成澄星在屋里，他压抑沉重的心情就轻松了一半。
他是明理的人，不会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成澄星身上，但是，他必须要装作让他父债子偿的样子，不然，成澄星如果真的没有心理负担了，就会拍拍屁股，很快走掉。
尽管这两年多以来，特别是到了最后备战高考的时候，他们很亲密，像家人一样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成澄星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会让他选择逃避。
逃回异性恋的轨道中去，很快遗忘他这个朋友。
那不可能。
文予宁不会让它发生。
他一下下捋着成澄星的后背，像在顺毛，果然这样摩挲了一会儿，成澄星的头一偏，吐出一口气来，眉心蹙着的地方松开了。
第二天早上，成澄星是被痛醒的，他震惊地睁开眼睛，看到文予宁正用双指钳着他的脸蛋肉，左右乱晃。
他一骨碌爬起来，抚着疼痛的脸：“你现在就开始虐待我了吗？”
“你脸怎么了？过敏了还是被打了？”文予宁皱着眉看着他，“红了一大片，都肿起来了！”
成澄星愣愣的，想起父亲昨天扇他的那个大巴掌。
文予宁跳下了床，缠着绷带的右臂一拐一拐的，去到冰箱那里开门，拿出了一瓶冰红茶，回来贴到了成澄星肿起的脸上。
成澄星被冰得一蹦，伸手握住了冰红茶。
“谁打你了？！”文予宁终于在那片红肿里，依稀看出了分开的指印。
“是我爸，”成澄星说，“我爸给我赶出来了，不是，是我自己，准备跟他一刀两断！”
他坐直了，认真表示自己的态度：“那样混蛋的爸，我以后也不要了！”
“为什么打你，因为我吗？”
虽然以前成澄星吐槽过他那个爸爸左拥右抱，在外面各种找女人，对他除了给钱以外没有多少关爱，但下这么狠的手打他，还是让文予宁感到很意外。
“不是，”成澄星摇头，“主要是我让他丢脸了。”
“因为孙志奇的案子，因为你是同性恋？”文予宁想到邢叔的话，他们几家互相帮助，刘昌宗跟孙家和姜家都是世交。
果然，成澄星点了点头。
一阵钝痛袭来，文予宁皱了皱眉，其实，他早该想到，这条路并不好走，是他非要把成澄星拐上来。
手不自觉地摸到了他的头上，成澄星抬眸，因为这种温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得对，跟你爸再不划清界限，你就是为虎作伥，是非不分。”文予宁道。
成澄星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傻。
但凡成澄星有一点儿脾气，多一些自私，都应该迅速理清这个前后因果的关系。
“你有冤仇找我爸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凡他这么说一句，文予宁也拿他没办法。
但他没有。
他无辜的大眼睛转啊转的，望向文予宁时，会心虚地低下头。
“地上一堆都是什么东西，大包小包的。”
“啊，我送你的礼物！”
成澄星差点儿都忘了，连忙把旅游回来的各种战利品摆满了地上、沙发上和桌上，吃穿用度，琳琅满目。
他兴奋地拿起一块手表要往文予宁手腕上戴，文予宁向后缩回了手：“我不会用你爸的钱。”
“不是我爸的，是我舅舅的，干净钱。”
他捏着手表，像做错事似的看着文予宁。
“我舅舅是合法公民，真的。”
“不都是一个集团内的人吗？”文予宁有些不信，刘昌宗的一切，钱财荣誉，在他看来，都是沾了父亲的血，让他感到恶心。
“我舅舅是另外的公司，叫宏达科技。”
“那不是宏达集团里的？”文予宁皱了皱眉，“澄星，你既然已经从家里出来了，以后就不要再接受他们一分钱。”
“一分钱？”成澄星愣了愣，“那我怎么读大学？”
“我有钱，”文予宁道，“你昨天给我那些银行卡，我都扣下来了，将来或者交公，或者赔偿，反正不是你爸的，也不会是你的了。”
成澄星想说那是外公外婆和妈妈给他的遗产。
可或许都不够父亲赔偿他们在矿难里的半点儿损失，更遑论人命。
这份遗产到了他的手里，不该父债子偿吗？
他没有再提出异议，只是从新马泰带回来的礼物，文予宁都没要，除了一个小盒子里装着的两个淡紫色的贝壳。
“这是我捡的，不是买的，”成澄星说，“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紫色的，我猜紫色都被叫做‘基佬紫’，你应该喜欢。”
“……”
文予宁将这俩小贝壳放在手心里端详，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没错，他是很喜欢。
为了表现出赎罪的诚意，以及照顾现在身上有伤的文予宁，成澄星开始学着做家务。
他拿着没洗干净湿哒哒都是水的拖布，在地上用力来回拖，被文予宁指出“越擦越脏”时，他干脆跪在地上，拿着纸巾开始擦地。
高考前文予宁在心情好的时候，曾经叫他宝宝。
成澄星第一次听时一愣：“我是宝宝？”
“是啊，被我照顾的就是宝宝。”
现在，宝宝在闷头擦地。
文予宁支着下巴，裸着半身，受伤的地方，缠着白绷带，他歪着头，看着正在勤劳干活的成澄星，简直想笑。
可他很享受，他需要成澄星继续跟个小乌龟一样背着道德枷锁，只有那样，成澄星才不会跑掉。
他又开始学着文予宁洗衣服做饭，只是，电饭锅不会用，米饭常常煮成粥，而衣服更是洗得不干净。
这种宝宝真的什么都不会干。
但文予宁还是忍住了，就看着他在那瞎干。
等到成澄星起锅烧油，油花蹦起来，险些烫着脸蛋时，文予宁终于受不了了，坚决地把他赶出厨房，禁止他再开火一次。
成澄星以前问过文予宁，为什么会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因为我喜欢你啊。”
等到文予宁逐渐康复后，所有家务活，他又全部揽过去了。
“我喜欢你这件事，不会因为你爸是谁，就有丝毫改变。”
他冷着脸，撂下这句话。
7月初，到了返校的时间，俩人去学校拿志愿表和成绩单，还有报考大学所要用的学生档案。
一进校门，高三不少知道那件案子的同学，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情杀哎……”
“瞅那肩膀，还包着绷带呢！”
“成澄星可真是个妖孽。”
“我看是**。”
“哎，男的也能叫**吗？”
文予宁站住了，斜向那个同学，声音吼道：“你说什么？！”
那同学面容一紧，吓得调头就跑。
“走吧，咱们拿了志愿表就走，”成澄星拽住了他，“快走吧。”
俩人进到教学楼里，去到老师办公室，一进屋，各个老师转头看向他们，吴书墨早就等在了里面，看到成澄星，高兴地跑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恭喜你，重回年级第一名！”
“真的？！”成澄星有些高兴，“杨嘉铭考了多少啊？”
“比你少两分。”
文予宁已经走到桌前，拿起这高中最后一次成绩排行榜，仔细端详，不过，这回是红榜，只有名字，用来张贴在校园荣誉墙上。
“成澄星，你打算报什么大学啊？”
“专业选好了没？”
“还没有，”成澄星笑了笑，“等我回去考虑一下。”
“这回至少有三个能上超一流大学，你们是我们学校最好的一届了。”
“那不一定，兴许以后还有更好的，”文予宁笑道，“吴老师，真的很感谢您。”
“这话就不用说了，咱们是互相成就，”吴书墨抚着他的肩膀，摸了摸那厚厚的绷带，“夏天养伤不容易，什么时候能好？”
“再有一周就能拆线了，”文予宁接收到成澄星关切的目光，“没事，小伤。”
“这可是帮我们城市解决掉一个大祸害，”物理老师咳嗽了一声，“我不是说姓孙的，是那个砍你的人，听说，他案底有这么厚。”
他抬手比量了一下，能有一尺高度，不禁啧啧有声。
文予宁道：“是他自取灭亡。”
俩人拿着档案走出学校，迎面过来的人，是从西边体队走来的教练，他望向成澄星，目光一瞥而过，可看着文予宁时，却非常不善。
孙志奇和姜鹏的田径专项考试分数，都过了200分数线，成绩算得上优异，是他的得意门生，只是，经过此案，他们再也没有上大学的可能了。
成澄星路过操场，听到篮球架下面的拍球声，惆怅地向那里看了一眼。
好像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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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木工程，机械工程，临床医学……算了，学医很累的，你本身又是个患者。”
文予宁把这一选项划掉，继续往下翻看。
他自己倒是考上了清北大学的王牌专业，依托清北丘元培的物理系顶尖平台，学生可在大一直接参与量子计算、高能物理等前沿课题的研究，多数学生能进入全球TOP50高校深造，专业升学率超90%。
现在，他像是没什么可选似的，拿着成澄星的分数，专门找清北大学的低分冷门专业。
“历史学，哲学……这些，你有喜欢的吗？”文予宁提笔问道。
成澄星嘟着嘴巴看着他：“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办法啊，可选的不多，”文予宁说，“咱们有多少分，就得找多大的门槛，要不……文学，怎么样？720分够了。”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语文了！”
“那不是一个东西，文学其实博大精深，很有意思的，还不用做实验。”
“不要。”
“那……艺术怎么样？”
“720分的艺术生？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文予宁笑了，将他从旁边椅子上拽了起来，抱进怀里，仰头看着他。
“那你要学什么呢？”
“非考清北不可吗？我想学刑事科学技术，是不需要健康检查的，去年，公大这个王牌专业录取线是708分，接受术后2年以上无复发的考生，就可以考，我达标了。”
文予宁脸色微变：“你提前就打算好了？”
“是啊，你以为我真就在外面旅游啊，我想好了，警察是我想去履行一生的职业，你不也一样吗？”
“我是要去研究法学，那跟你这个完全不一样。法学是从根本上解决社会问题，而刑事科学技术，那是从实际操作层面出发，你想象一下，就你那小胆儿，打雷都能给你吓一哆嗦，要是看到一个死相惨烈的尸体，一个到处都是血的案发现场……”
“胆量是能练出来的，我不想再这么懦弱了，”成澄星叹了口气，“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想了很多。”
文予宁捏了捏他的耳垂，将他叩进怀里，让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
“这些事不该你去想，你爸，还有孙志奇他们，包括我，和我爸，其实……”
都跟你没关系。
但这句临到嘴边，却忍住了。
“都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事。”文予宁额头抵住他的，深情地望着他。
他没法向成澄星坦白……他有多爱他，当他望向他，根本想不到别人，又想不到任何事。
爱就是爱，爱的出发点，始于纯粹的吸引。
成澄星摇了摇头：“可我想做点儿什么，尽我的力量，为我爸赎罪……”
那是一大笔血债，无论是对文予宁的父亲，还是，对那些死于矿难地下的工人。
“你只要爱我就行了。”文予宁理直气壮地说，“把你自己赔给我。”
抱着澄星在怀里，大手托住他圆滚滚的屁股，用力捏了捏，听到他抽气一般，小绵羊的惊叫声。
“把你自己给我，就算赎罪了。”
成澄星闭着眼睛，似乎在皱着眉，强忍着这样刺耳的话。听得懂文予宁的意思，但这一刻，他只希望他聋了。
文予宁托着他的腰身，把他抱了起来，丢下那根填志愿的笔，将他摆布在床上。
成澄星从来不会自己动手纾解，这方面的知识还很欠缺，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过才19岁半。
同住的这段日子，文予宁早就发现他什么都不懂，只靠梦里遗漏出来，早起发现裤子脏了，还会偷跑到浴室，悄悄洗干净。
结果什么都要我来教。
文予宁虽然这么说着，但喜悦压抑不住，成澄星的清纯可爱，像是杀人不见血的两片尖刀，他能躲得过刀疤赖的凶残砍杀，却躲不过成澄星这样笨拙的魅惑。
他把他放到身下，彼此探索，触摸，学习，他们初次尝到了那不一样的体验，就都兴奋得彻夜无眠。
他手腕上黑色的电子表细带，显示心率波动的情况，文予宁时时刻刻关注着，升到120以上，他就会将动作放缓，而等澄星逐渐适应后，他就会加快节奏，手表戴在他的手腕上，但控制的，却是自己的疯狂。
这个假期的另一半时间，他们几乎都在这个出租屋里厮混，甚至七八天都不下楼一次。从晨钟响起到暮色再临，一夜又一夜，不分黑天白昼，去反复推开那扇新奇的大门。
成澄星体弱娇气，脸色酡红，垂着头，双睫湿润，凝着的细小泪珠，掉在文予宁宽阔的肩膀上，会让他一颗坚硬无比的心，瞬间心疼成糜粉。
他这样一次次杀伐屠戮、技巧和实力兼具的努力下，成澄星再也不敢说，他不是同性恋了。
“公大和清北都在一个学院区里，走路还不到十分钟，”成澄星光着下面，坐在他的怀里，手里拿着地图，“就算大学四年不在一个学校，但上班以后我们就进一个系统里了，还能上下班一起回家呢！”
“就这么想跟我做同事吗？”
文予宁笑着低头，温柔地吻着他的嘴角，手一下下抚着他光滑细腻又修长的腿，爱不释手。
“嗯！做同学也就四年时间，可做同事，有几十年啊。”
枕边风是很可怕的，文予宁自诩“当代士大夫”，都被这种温柔乡给蛊惑了，脑筋不清楚了，四年和四十年相比，他当然更愿意做同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天24小时，都跟成澄星不分开。
“……那好吧。”
他最终做出了让步，让成澄星如愿以偿，选了最想去的专业，拿到了公大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回首往事，文予宁才后知后觉，那不过是他上的第一个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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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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