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觉是相当真实的。
水中的景象变得扭曲，好像存在着鱼群和水草，又或是不知是什么物种的手臂，自湖底伸出，缠绕着他。
这种力量他自己无法对抗，但当祝容出现，一切就立刻变得不一样，他被很轻松地捞起来，捡回一条命。
程禹被放到岸边，吐出卡在喉咙口里的一口湖水，打从心底感到不适，这种体内体外一同被污染过的感觉让他最无法忍受，如果可以，他想先去洗澡，然后去医院洗胃。
但这份迫切的心念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只能转换成要加快完成任务进程的心念，他唯一能希冀的是尽可能迅速地回到类宇宙，完成身体和精神的重置。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祝容拧眉拍了拍他的脸。
程禹隐约记得自己在被救上岸之前还听见了一声属于“韩千缘”的尖叫，带着水鬼的凄怨色彩，可是等吐了脏水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韩千缘同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会突然滑下去？！你吓死我们了！”她攥紧了背包的背带，声音非常不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我现在打个急救电话吧？”
“……咳，不用。”
程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嘴巴里的怪味儿，他在祝容的搀扶下撑起身子，视线从韩千缘变得干燥的背包口上看过去，根本不存在什么勾连着的水草。
他清楚此刻和之前一样，那些发生过的古怪现象最后却全成了他一个人的幻觉，他的身边人在发生异化后也会迅速恢复正常。
只是到最后，是不是真的正常还不好说。
毕竟“愚人”可是会隐藏在他们之中的。
“真的没事嘛？要不要联系一下辅导员……这个地方也太危险了，湖边竟然不设置围栏！”韩千缘道。
“……回宿舍洗个澡就没事了。”
他要立刻回到宿舍，赶紧触发宿舍中的背靠背室友诅咒。
如果不是湿衣服黏着身体的滋味实在难受，他可能甚至想再辗转着去一趟图书馆，而后再去美院找画室，将一众诅咒一网打尽。
“多谢你救了我。”
他不忘转过头对祝容道谢。
祝容也全身湿透了，他们站在这里像两只狼狈的落汤鸡。
虽然说是祝容的呼唤刺激到了水鬼，但他也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程禹是真心感恩，只不过不知道这份感恩能持续多久，他早有猜测，在宿舍里，不对劲的那一个身边人会是祝容。
“……也好，你们快回去吧，刚好你俩一个宿舍，一起洗个热水澡暖暖身。”韩千缘面上还带着担忧，“真的不需要通报校职工吗？唉，再有下回，我可不敢再答应你来湖边了……”
“没事，你也先回吧，抱歉不方便送你到宿舍楼下了，有事线上联络。”
程禹已经无心和触发过的校园诅咒继续展开交流，他默默下达逐客令。
“那你们回去可以吃点感冒药预防下，别着凉了……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男女生寝室不在同一个方向，不存在顺路，韩千缘叮嘱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程禹不忘问向祝容：“庄炎如何了？”
“你第一句话就和我说这个？”
祝容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哪里是第一句话，我方才不是向你道谢了？”
“……你不关心我，不关心你自己，关心庒炎个毛啊，他还没死。”他没好气道，“大半夜约女孩子来湖边做什么？！嫌命长了是吧，如果不是我刚好过来，你以为韩千缘能捞的起来你是么？”
NPC祝容的这般反应和祝容本人会给到的反应极为相似，程禹都不禁愣了一下，随后他马上问道：“你为什么刚好过来？”
“……这是你该关注的重点吗？”
“可你不应该刚好过来。”他平静道。
不应该。
这条路又不是什么必经之路，祝容送完出意外的室友就诊后，为什么要走来人工湖边？
“……纠结这个干嘛？”祝容顿了一下道，“我过来的路上，有人说看到你往湖边走了。”
“谁？”
“斜对面宿舍的，好像叫毛宥还是毛雍来着。”
“……毛宥？”
女祭司世界里的某个死掉的玩家也叫这个名字。
“是吧，跟你比较熟，我不怎么认识他。”
毛宥也是他的身边人。
那，能留给他的诅咒不多了。
……
程禹他们两个狼狈的水人顶着周遭似有若无的打量回了宿舍。
不用考虑两个落水之人的洗澡顺序问题，祝容主动带着东西去了楼下的公共浴室，把寝室内的独卫留给了程禹。
整个洗澡过程中都并未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
程禹提防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皮埃罗，紧锁了内外两扇房门，还用浴巾蒙住了镜子，好在皮埃罗还算有点底线，没有在一个人赤.裸着身体最为脆弱的时候试图搞事。
祝容洗澡回来没多久，看完病的李喆阳和脖子上戴着颈托的庒炎也回来了。
这两个人，程禹都分别见过他们只有一颗脑袋的样子。
但现在两个人和他对视，眼神都清澈单纯毫无异常。
“好倒霉的一晚上。”李喆阳一边换睡衣一边感叹着，“听说你们俩也出事儿了，掉水里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凶，是不是黄历里的岁破日啊？”
庄炎拆了颈托平躺在李喆阳的上铺，也就是程禹的对面。
“你什么时候也迷信起来了？我还以为只有程禹信这个。还说呢，都怪你今天上午发的那个什么校园诅咒……”
李喆阳忽而直起头专门对程禹道，“我后来心里老是忍不住想，尤其一到晚上，感觉后背发毛，今天估计要失眠了。”
“我脖子疼，肯定也睡不着觉了，今晚咱们干脆不睡了，来个鬼故事夜谈会吧。”庒炎提议道。
“我知道一个经典的。”李喆阳立刻来了兴致，马上接茬道，“用人头走路的那个故事你们听过没？”
“就是那个道士指点主角在床下躲着索命的女鬼，结果女鬼是跳楼而死头先着地，于是保持倒着走路的姿势前来，一进门就恰好看到主角的鬼故事是吧？”庄炎低声概述了起来，“我一直记得那个‘咚咚’的声音，说是女鬼用头走路的动静，真的是童年阴影。”
“还有好朋友，背靠背。”李喆阳又道，“就是说一个人每次联系自己的好朋友，只能听到电话那头说‘好朋友，背靠背’，结果有天他终于发现了异常，好朋友的尸体就躺在自己床下，一直和他背靠背呢……”
“这个故事和程禹发来的校园诅咒之一很像啊。”
“是啊，都是背靠背……”
“嗯……不过我觉得最恐怖的还是那一类，就是身边人突然变了个模样，或者变成双倍……比如在家里和妈妈吃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或者眼看着妈妈在做菜，门口却又传来妈妈喊开门的声音之类的。”
“哈……看来你挺害怕你妈的。”
“嗯……”
他们聊天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拖长，懒散，最终归于无声。
整个寝室逐渐安静下来，甚至寝室之外的响动也不复存在。
鬼故事讲到了一半，似乎所有人都睡熟了。
程禹心平气和地仰躺在床上，不为自己的“相对失眠”感到丝毫焦虑，他只是在迎接一个必然到来的事件。
他注定得成为整个寝室里最后入睡的那个人。
然后，他就会突然听见床板被人敲响的声音——
“笃笃。”
就是现在。
敲击声毫无疑问源自身下，像是某人勾起手指叩动木头，声音不大却好好似引起了床板的微微颤动。
程禹扭下头去，准备在床板的反面见到一张属于祝容的脸。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如同他预料中的那样发生。
“……？！”
探头的那一瞬间，他像是被床下的什么东西抓过去了一般，对抗不了那股吸力而突然脱离了自己的床，转去贴向床板的背面。
他自己成了后背反重力地贴着床板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他进入了属于祝容的下铺，贴在祝容的正上方。
如果符合重力规则，他现在掉下去，就会直接摔在祝容的被窝里！
程禹的心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紧，他下意识地反手扣在木头床板之上，试图抓住些什么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掉下去。
为什么背靠背的诅咒没有按照描述来进行？
他宁愿背靠背，可现在分明是在面对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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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命运之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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