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拢了南山碧月,成群乌鹊从凄惶夜色下惊起,在天空中留下一团残影。
南山荒郊野岭,幻阵密布丛生,月余川一行人却通行得十分顺利。
“城主,南山幻阵已经破除,虽然途中还有些机关符印,只要小心行走想必问题不大。”
入夜的山间笼着薄雾,道路分明。月余川却没有因此感到过多的喜悦。
若论阴阳风水,其实鬼族比神仙更为精通,他们这一路走得太过顺利,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引导着这一切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秉持着来都来了的观念,他还是决定顺势而为。
……
“这段时间真是有够忙的,都怪天庭那帮孙子,没事来天陲野凑什么热闹?”
不远处的臻臻密林中传来一阵声响,月余川一行人连忙隐蔽起来,透过幽微夜色与枝叶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几团黑影。
“咱们盯了莫及城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你说咱们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忧心了,他们初来乍到,还能斗得过咱们?”
待看清了,原来是几个鬼差,一边闲聊一边从野径小道弯弯绕绕到了极为隐蔽的一面石壁。月余川掩藏好自己,一路尾随了过来。
只见他们摸出什么东西,像是腰牌一般,置于石壁之上,那石壁亮出一道赤色六芒符印,又极快地暗淡下去。符印消散飞转之间那几个鬼差也消失不见。
这南山里的确有些东西,月余川轻轻拨开遮挡着的枝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还存在着隐藏如此之深的秘境。
要是能有他们用来开启秘境的信物腰牌,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进去一探究竟,只恐怕这事有些难办。
“啪嗒!”
一颗小石子滑落,原本不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显得十分突兀。月余川惊异,回头看向自家那十分不小心的小仙人,暗自祈祷没事。
“谁在那边!?”可惜现实并不如他所愿,还有几位落在后边一些的鬼差捕捉到了这一点点的异样,立即警觉起来,隐隐黑雾弥散。
月余川当机立断,趁着事态还未闹大,摘叶飞花以伤人。
轻盈的树叶裹着仙灵之力破空而去,凭空划出几道犀利的影线,扭动的气流穿出一道呻.吟。几位鬼差还未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小心些。”月余川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那个小仙人的肩。
刚好这几个鬼差撞在了枪口上,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反正都弄晕了,不如趁机好好利用一番。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扮成他们混进去。”他朝身后的几个仙官招了招手。
他此举确实有些大胆,其中一个仙官有些担忧道:“城主,这样太危险了,里面是鬼族的地盘,我们要是被发现恐怕难以脱身。不如多派些人手监视这里,等摸清了情况再做打算。”
月余川却否认:“我们整肃莫及城周边已经有些时日,却不曾发现过这里,可见隐蔽非常。如今若非有人刻意引导我们,我们就算再搜一遍也寻不到这个秘境。”
这里群山掩蔽,机关阵法障眼遮身,若是错失机会,下次来可就不一定能破除幻阵,也不一定能再次寻到这个秘境入口了。
更何况眼下晕倒的这几个鬼差身上就有进入秘境的信物腰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管那个引导他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思,利用也好帮扶也罢,他都得顺势而为,他不可能任由鬼族势力在莫及城附近隐藏驻守。
……
“你们今日怎么走得这么慢?再晚一点大人就该回来了,难道还要叫大人等着你吗?”
甫一进入秘境的月余川几人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情况,就遭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盘问。
心下千回百转,嘴上连珠炮弹:“今日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一点意外,我们正要进入秘境,谁知突然遭到了袭击。”
众鬼卒:“怎么回事儿!?要不要禀报大人?”
月余川:“原来是不知道哪儿跑来的野猫儿。”
众:“……”
好吧,勉强算是蒙混过关。
好不容易来了,要是没捞着什么好处实在是亏,月余川正想找个机会开溜,远处却传来了一派恭迎之声。
接着旁边的一位鬼卒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好心提醒道:“大人回来了,今日是你领兵外出盯梢,快去向大人汇报情况吧,让大人等久了可不好。”
一头雾水的月余川强装镇定地点点头并谢过他的好意。
这什么事儿啊……
过了一会儿,秘境中的鬼卒们各有各的事,四散而去。月余川因为“公事”暂时无法脱身,只好吩咐几位同来的仙官先行探查,小心行事。
“城主小心些。”众人投来了几道含着忧心与鼓励的目光。
……
于是乎,欲哭无泪的月余川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心知原来就是这帮人在时时刻刻盯着莫及城,不知有何居心。
他们老大还是有必要见上一见,只是风险实在大了些,他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正好身边一位鬼卒经过,月余川连忙单手捂着脑袋装出一幅虚弱的样子,一把拉住来者,咳道:“哥,我突然有些咳咳…不舒服,劳烦代我……”
“吕副使!”
他装腔作势的言论还没待说完,又有一位鬼卒匆匆而来,朝着他抓着的那位行了一礼,继续道:“副使,大人传您。”
“这就来。”吕黯点点头。
随即朝着月余川温温和和地笑了一笑:“你是今日外出领兵的卒长?你是想要我向大人带话?”
月:“……”
自己手气真好,随便一抓就是个二把手。
吕黯拍了拍他的背,拽着他便朝大殿的方向去。
以为他是因为紧张害怕才不愿意面上,吕黯努力地为自家大人说好话:“咱大人虽然看上去冷漠得很,实际上却是极好的,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来就好了。”
“……多谢副使教诲。”
他可能不会为难你们,但是会为难我……
月余川还没有弄清楚这个秘境到底是什么地方,属于哪方势力,就先来了主殿。整座殿阁很素净,没有多余的装饰,却丝毫不损恢弘大气。
古铜的高台烛架燃着青幽鬼火,跟座上那位的眼睛有着同样的颜色。
那的确是孟往,月余川眼神飘忽了一下,心生了几分复杂。
白发随意披散,单手支着脑袋,目光直直盯着跳动的烛火,像是在出神。衣袍上的荼蘼在葳蕤幽光中盛开。
他确实很耐看,尤其是夜色中。月光轻悠悠从敞开的窗户浮来,为他添了几分宁静闲淡的韵味。
孟往生得清冷,或许是因为阴气重的缘故,显得多了几分阴柔。
饶是月余川处境尴尬,也不由得暗自赞叹了两句……
“大人,您传我?”吕黯的询问将出神的孟往拉了回来。
“没什么大事,”孟往微微向后靠,斜倚在椅背上,“给冥王传个信,就说这次城隍十二分司进贡的贡品,若是有安魂养神的,就给我留着。”
——他身上背了许多,总有一段时间神魂不稳,需要安魂养神。
“属下知道了。”
“还有……”
吕黯正要去办孟往交给他的事,孟往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似的,眸光闪了闪,叫住他道:“再加一句,归觅的状况还要劳烦他替我留意。”
“是。”
这回吕黯真的离开办事去了,走时不忘向月余川使了个眼色。擦肩而过时,朝月余川一挑眉尾,并轻微地朝着孟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被赶鸭子上架的月余川再次秉持着“来都来了”的观念,决定好好在孟往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属下见过孟大人。”
好久不见,孟往。
没想到再相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如今虽然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不过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算得上敌人。
他抬眸去看孟往,孟往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桌面发呆,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月余川突然有些不对味,这未免有点太不尊重对手了吧……
“孟大人?”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孟往这里还有个人存在。
“你过来。”孟往抬眸瞄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月余川遵照孟往的意思走过去,心下却还是有些忐忑,以至于快接近他的时候脚步便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想着伪装术这样简单基础的法术,应该还不至于被识破,从外貌到声音应该都足以以假乱真。
可孟往叫他过去做什么?
他在孟往身边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桌面上搁着的物事,那是一枚铜钱。
“你在莫及城,可有发现这样的铜钱?”
“属下并未发现。”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无波。但实际上,他的内心跟孟往一样疑惑,只是疑惑的内容不同而已。
——孟往在意的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天陲野,而他疑惑的是它为什么在孟往手里。
铜钱,不该在天陲野出现,那是俗世的宝物。但他知道为什么,那是周玄朗的铜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他们拉拢饿鬼一方的筹码。
轮回分六道:天神道、人间道、阿修罗道为上三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为下三道。
亡魂走过饿鬼道也便成了饿鬼,此鬼类羸弱丑恶,见者生畏,长年不遇吃食,遇见了又难以下咽,乐少苦多、寿长劫远[1]。
若单论实力,他们还排不上号,不过胜在数目庞大,若是拉拢了倒也是不错的筹码。
月余川并不希望鬼族各方势力齐心协力、和睦共处。
不过既然有铜钱落在了孟往手里,想来孟往也接触过了饿鬼势力,或者说孟往也想联合饿鬼势力。
孟往甚至还敏锐地从这枚铜钱瞧出了端倪,怀疑到了莫及城城主的居心,故而才有此一问。
“铜钱虽然不属于天陲野,不过鬼神混杂,难免有爱财的,贪了人间的铜钱,这也好理解,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月余川轻轻笑了笑,放缓语气宽慰似的对孟往说,试图打消孟往的疑虑。
他扬起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向孟往展示出自己的理知与关怀,丝毫没有流露出心中的不怀好意。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表面的境地往往不能真的证明什么,明暗强弱也不过是真真假假。自己看起来处境被动,进退两难,但其实孟往才是真正处境危险的那个。
跟仙匪合作,可是仙匪已经是他月余川囊中之物;跟饿鬼联手,可是饿鬼也已经生了二心。
他视孟往为合格的对手,既然要争,那就各凭本事。
只是孟大人,你恐怕要栽跟头了……
喜欢敌对cp哈哈哈
[1]对饿鬼的描述引用自《大乘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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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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