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的不假思索,把张彼得彻底噎住了。
这家伙干脆到令人大失所望!!!
“我去……你……”张彼得的脸倒先红了,“你小子怎么一点不知道害羞啊!”
“那不然呢,骗你?”
这个问题,盛朗早问过自己无数遍。他不需要思考,答案比问题本身还要清楚,而且是百分百确认。
远在盛朗来淮岛之前,在燕市传媒大附近的夜市,在夏以臻全然未知的时日,盛朗就喜欢她。
只不过,那时盛朗还不知道她叫夏以臻,来自北方一隅安静的小岛,只有一个生病的奶奶,是个坚强却又小心翼翼的女孩儿。
那时候的夏以臻,只是一个极其偶尔才会来夜市吃一顿的大学生。
盛朗不了解她,初见时是心是懵的,是眼睛先坦诚。直到再见时,他的心才随着她的一颦一蹙,真正活起来。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某个冬天。
那时盛朗还没拥有固定摊位,城管来查的时候,盛朗正提着一只十升的油桶往油罐倒油。
忽然有个女孩儿推他,喊:“老板快跑!城管来了!”
盛朗丢下油桶跨上车,疯狂蹬起脚踏板。在跑了两个街口,拐入一个僻静的小岔路后,才终于喘口气停下来。
路灯把这种熟悉的张皇照得清清楚楚。盛朗在燕川寒冷的寂夜里,拉下口罩,仰头喘出阵阵白气。雾一样……
不久,他听见身后有个呼哧呼哧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拉起口罩,想继续骑车跑,又听见后面不成句地粗喘着,“等等………等一下啊………”
盛朗回头,是把旧棉服穿得圆滚滚的夏以臻,她一手提着一只油桶,向自己跑来。
“老板……你的油…不要了啊???不少钱呢………”
终于追上盛朗。她像个刚抓举过后的举重运动员,将油桶沉沉坠向地面,同时一把扯下自己的毛线围脖喘气……
一张几乎是让盛朗一见倾心的脸。
在冬日里,冻得像颗熟透的红苹果。
整个燕市,除了一根筋的夏以臻,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有这样诚挚的“热心肠”…
那时盛朗穿得很厚,口罩遮蔽了半张脸,只露出他冻住的眼睛,一动不动落在夏以臻凝着霜的睫毛上。
他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孩紧张得连眨眼都忘记。
“谢谢…”
盛朗一时想了许多回答,但不知道哪句会令她觉得最好,最终只冷冷道了句谢。
夏以臻捂着跳痛的肋骨,一边摇头叹这可比跑800米累多了,刚想排队呢,就来了场体测。
一边又问盛朗还能不能给她炒份饭,她想吃炒饭好几天了。
“怎么都可以。”
盛朗转过身,咬住手套拽下来,立刻开火。一份加肠加蛋的超大份炒饭很快被端上桌。
之后,就在这个路灯暗淡但暖的路口,盛朗安静地看着她吃完了一整盘炒饭。
她吃东西有种别样的认真,从不看手机。
吃到喜欢的口味时,她的眼睛在深夜里很亮。两只圆滚滚的腮,一上一下,很可爱。有时候还会因为满足而露出两只浅浅的梨涡。
盛朗远远靠在路灯下,等哈气顺着口罩冒上来,他才发现口罩下的自己一直是笑着的。
四下无人,盛朗担心贸然地对话会让女孩害怕,所以直到她吃完离开,盛朗也没有说话。
“宿舍要关门了,我得跑了。谢谢老板!”
这是夏以臻最后急匆匆说的话,随后她丢下钱就跑开,跑了几步,又回头喊,“下次别忘了带油!”
她的影子在盛朗的比路灯光线还长的视线里,愈来愈小。直到像一颗流星,消失在巷口的苍穹。
大概消失的灰姑娘都要留下点什么。盛朗收拾残局的时候,在桌上看到一只黑色的皮筋,随着钱一起掉出来的。
上面坠着一只长着耳朵的小动物,只不过看不出面貌了。
后续的时日,盛朗每每想起那晚,都会被后悔的情绪淹没——如果在那晚的沉默中,他能尝试着说几句,认识她,是不是就不会在每个摆摊的夜晚陷入不由自主,却没有结果的等待?
因为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
能在淮岛遇到夏以臻,是盛朗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和盛玉麟的赌约还差最后一年,还有不到二十万,他就能在三年前的豪赌里成为胜者。
他再也不用做盛玉麟圈养的墨鸦,世界里只有金钱的冰冷。
淮岛的发展好到令他意外,如果顺利,一年后他拥有的数字会超出八十万不少。多出来的,可以为他以后的新生拉起帷幕。
所以,在计划中,他踏上了驶向淮岛的轮船。
看到夏以臻的那一瞬,他惊喜得不能自持。一向的稳重,全部在悸动里蒸发。在这方面,他传统得像个老古董,盛朗雀跃地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
恋爱是未知项。
在夏以臻提着油桶呼哧呼哧地出现之前,他甚至从没对女孩动心过…以至于在轮船靠岸的鸣笛里,他匆忙想出的搭讪方式,也笨拙到差点令她讨厌……
该死!
可他绝不能忍受错过。
后来的一切似乎像梦一样流畅。
长成大人的几年,盛朗没有从父亲身上继承对追求对象的从容,却记得小时候母亲的温暖。踏踏实实对一个人好,为她想,就是他唯一的技巧。
他也常常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主动,怕吓到夏以臻。直到今晚,在洗手间门口,夏以臻给他的那个充满需要的拥抱,才让他彻底愿意相信自己一次。
他们十指交握走出allure lounge 的那段路上,夏以臻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又用了多少理智,才让嘴角看起来弯起得不那么过分。
他为夏以臻做的所有,只是因为喜欢,很喜欢。
是张彼得想要的答案,就这么简单。
……
耳边,张彼得的声音弱如蚊虫。
“我真是个猪啊。”
“你是什么?”
“猪。”
张彼得叹口气,“我说你干嘛大老远让我把画本背来,是不是想表白?原来你小子来淮岛,是有备而来。”
“你想多了。”盛朗随口。
他只是决定暂时不回燕市,怕画本丢了。另外,用画本表白……这个问题,他用理性思维思考,暂时不能想象。
“都来警察局了,你丫还不坦白从宽?说,想不想追她?”
“……”
“说啊。”
“嗯。”
盛朗闷闷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你想追她,眼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啊!”
“什么意思。”
“我看你吉米多维奇做得溜着呢,怎么一点不懂女孩儿啊!”张彼得清嗓,“女孩儿,最容易因为亏欠心软了。听没听过一句话,‘爱是常觉亏欠’。”
“爱是平等的。”
“拉倒吧!你倒是拿平等追个我看看?今天你救了她,现在不追什么时候追?她这种女孩儿,可不缺人喜欢。”
见盛朗不言,张彼得乘胜追击。
“亏欠和喜欢,都是心里又软又痛,谁分得清楚啊?敢不敢打赌,你现在说什么她都肯定答应你。什么拉拉手啦,抱一抱啦……”
盛朗的手指间,似乎重新升起夏以臻的温度。他的腿伤了以后,夏以臻望过来的视线,也的确变得更加柔软了。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绝无可能混淆这一切,趁人之危。
盛朗垂着头,轻轻晃动,让大脑重新归于清醒。
他重新捋顺着之前围绕夏以臻所做的一切,似乎的确太过主动,带着不许她拒绝的强势。今晚,他又为了保护她而受了伤……这样的喜欢,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似乎太过沉重。
他是该退回去一些,留些空间给她。
她不欠他什么,没必要让她误会。
“算了,我没兴趣。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谈恋爱不是第一位。”盛朗说。
“行,我高风亮节的盛大公子。听你的。”
张彼得笑着,两只肿成核桃的眼泡望着天花板…
“但你也别总以为你这么大公无私,就是给了人家女孩自由平等。被你这种人喜欢,本来就是一种倒霉……从她为你动心的一刻起,她这辈子就算失去择偶自由了,非得从你这棵树上吊死才算完……”
—
直到凌晨三点,盛朗和张彼得才被批准放行。
为了不妨碍乔璐工作,在后来的一个多小时,夏以臻是在走廊的不锈钢椅子上度过的。她靠在冰冷的墙面,浅浅睡着。
盛朗一瘸一拐走来的时候,她凌乱的发丝,正因梦里出汗濡湿地粘着脸颊。
双颊氤着几分酡红未散的酒气与紧张。
细密的睫毛,在轻轻阖起的眼弧上促狭地排布,眉头像被心事砸中,微微蹙着……
盛朗的冲锋衣还穿在她身上,只不过领口轻敞,脖颈处上过药的伤口在透着气。令人心疼。
“夏以臻。”
朦胧中,夏以臻似乎听见盛朗在喊她。模糊的视线中,一双棕色的眸子正从高处贴过来…
在此之前,她似乎刚结束一场久违的梦——在家味的小院里,奶奶正扇着蒲扇,一脸笑意地看她踮着脚,踩着小木凳,去摘树上熟胀的无花果。
奶奶一边笑她手不够长,一边笑她嘴馋将来嫁不出去。
而盛朗的手指,若即若离地触在她的背后,淡淡念着,让她仔细脚下,别吃不到,又摔了屁股。
果实溢满乳白色的汁水,传来阵阵香甜,一切都像是真的。
“夏以臻?醒醒,我们可以回家了。”
睫毛倏然抖动。夏以臻终于从梦境的空相里脱离。
眼前,盛朗那张贴着创可贴的脸,正低低地覆在她面前。
夏以臻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起来,差点又撞到盛朗的下巴。
“可以走了吗?你们没事了吗?还疼吗?”
她一连问,喜忧交加的样子,算得上可怜。
夏以臻的眼神在盛朗脸上到处看着,找不到落脚点,手指又不假思索,触向盛朗嘴角的伤口…
她的眼里依旧写满愧疚,盛朗的头不由得轻轻一移,从夏以臻冰凉的手指间脱离。
“我没事,你怎么不回去睡。”
“我担心你们,今天都怪我……”
张彼得瘪瘪嘴,看过来的眼神里,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没事了,走吧。”盛朗说。
这次他没拉夏以臻的手。只是撑着张彼得,迈开了步子。
这个糟糕的夜晚,实在不该让她沉湎下去了,她需要空间与冷静,忘掉今晚的一切。
夏以臻望着盛朗的背影,心头突然传来绞拧带来的刺痛。她道不清原因,只是怔忡片刻,又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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