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古怪的无限流副本里睡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起码最开始付筠是这样觉得的。
但是当人真正平静下来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放松,宁静的黑夜里一切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无论是窗外草丛中的虫鸣,亦或是来自身旁那个毫无分寸感的搭档的,平稳的呼吸声,都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出于安全考虑,伊莎贝尔就被挂在墙上,她没办法熄灭,除非把她放进储物栏里,活泼的灵魂还保留着孩童的天真,火苗以某种特定的节奏起伏,就好像睡着的小孩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之中。
睡意产生的很快,比以往在现实中的每一次都快入眠,明明有昏迷的事在前,不应该那么早睡着才对。
这间厢房的床不大,原主人估计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两个成年男性睡上边——棠钰鶄夹的再萝莉也改变不了他是个一米九几的成年男性的事实,狭小的木架子床上,要是他翻个身,就刚好能把付筠搂怀里了。
好在棠钰鶄的睡姿很标准,来自他身上的安神定心的香气盖过了一切,把付筠的意识拖入昏暗的深渊。
因此也并没有人听到——
“拜娘娘……拜娘娘……成亲新人拜娘娘,红烛照,娃娃笑,相敬如宾岁岁长——”
粗粝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念叨着什么,尖锐的指甲剐蹭灰白的墙,刮过脆弱的木质结构,那样用力,用力到指甲外翻,磨尽皮肉,露出雪白的指骨,在墙上、土路上留下一道道红白交杂的长痕。
怪异的风声呼啸,屋檐下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咚”一声,来自村里不知道哪座房,很轻很轻。可是明明灭灭的红色烛光里,地上那个艰难爬动的黑影还是听见了,黑影转向那个方向,爬行的速度快了起来……
“啊!!!!”
叫人起床的不是打鸣的公鸡,而是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付筠从睡梦中惊醒,翻身看见棠钰鶄已经坐在床边穿外套了,那声尖叫之凄惨,随清晨第一缕光划破了灰蒙蒙的天。
昨夜下了一场雨,不大不小,刚好浸润泥土,冲淡红色的印记。
而比起尖叫声更令人在意的是房间里的异变——破烂的床架上蒙了艳红的纱幔,床头出现一张雕花的案几,上面摆着劣质的红色托盘,盘里还有两支龙凤花烛;对着床的霉斑纸糊窗被捣出密密麻麻的洞,手指粗细,椭圆形。墙上的伊莎贝尔在灯罩里乱动,火焰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以表示自己的对于案几上莫名出现的,试图取代她照明作用的新蜡烛的愤怒。
“怎么回事?”付筠把伊莎贝尔从墙上取下来,棠钰鶄摇了摇头,皱眉伸手刮了一点花烛的蜡油:“如果你是指房间的异变,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入睡前没任何问题,睡醒后就是这样了……半夜没听见什么响动。”
说着捻了捻刮下来的烛油:“这是普通蜡烛,和红灯笼的材质不一样。”
付筠:“那先去看看惨叫那边。”
淋过雨的道路有些许泥泞,空气中还带上了清新草木的味道。
这座村子的整体布局很奇怪,按司机讲述这个村子叫“佑安村”,村里人口不过百来号人,基本都沾亲带故,村子里排得上名号有祠堂的也就三家,其中一家是村长家。
正常来说像这种旧村一般都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房子旁边就是拜神祭祖的宗祠。可是佑安村不一样,祠堂不靠住房,全部建在最贴近山脚的地方。
付筠和棠钰鶄赶到发出惨叫的房子的时候,几个住的离得近的玩家早已经到了,一个带着珍珠耳饰的短发女子瘫坐在房门口,神情惊恐狰狞,一旁是掉在地上已经熄灭了的,应该挂在屋檐下的红纸灯笼。
付筠无视了坐在地上的那个女生,径直走过去捡起来掉下来的灯笼,棠钰鶄过去凑到站在房门槛上的社畜哥边上:“咋了哥们?大老早的出什么事了?”
社畜哥睡一觉起来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起码相较昨晚好转许多,他看了一眼棠钰鶄,神情淡淡,朝门口坐着的那个女生瞟了一眼:“刚刚尖叫的就是那姐们,记得昨晚她搭档对象不?”
“记得,就是那个带妹哥呗。”
社畜哥貌似被棠钰鶄给那人取的绰号逗笑了一下:“行,带妹哥就带妹哥吧,那哥们现在也带不了妹啊弟啊的了,你要是不嫌恶心可以进去看一眼,就在堂屋里头呢。”
“那可不要看吗,反正我没吃早餐。”棠钰鶄朝自己的好搭档招了招手,付筠过去把灯笼塞棠钰鶄手里:“蜡烛长短不对。”
棠钰鶄眯了眯眼,拉着付筠的衣袖进了堂屋,附在付筠耳边压低声音:“哦?长了短了?”
“长了。”付筠默不作声地拉远距离,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把话咽回去了。
一方面是进来堂屋就看见站在里面的龙哥玲姐,另一方面是堂屋的景象实在“壮观”一度令人失语——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对在场所有人的嗅觉实在不算友好,血肉模糊勉强尚存人形的躯体倒在堂屋的神龛前,那座神龛和付筠在他们住的那个房子堂屋里看见摆的一模一样:雕花的生菜瓜馍,麒麟送子,包括那尊神龛里的多子娘娘像。
唯一不同的是溅在神龛与娘娘像上的血迹,棠钰鶄绕过倒在案几前的那具尸体,凭空拿出一只白手套戴上,不顾旁人的阻拦直接拎起那尊小像。
暗红的血凝固在娘娘的眼脸边,像极了一滴欲泣未泣的血泪。
棠钰鶄歪了歪头,看向那位龙哥:“具体什么情况分享一下?”
“说来有点恶心,”龙哥说:“地上那具尸体没有皮了,不是剥下来的,是刮或者说是扣下来的。”这种检查现场的线索没什么好藏的。
付筠不太理解:“刮?”
玲姐点点头道:“对,”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手指甲一类的东西,把他身上的皮一条条刮下来的。”
那是真恶心啊……
付筠皱眉感觉有点反胃,可惜昨晚的晚餐早消化完了,现在胃里什么也没有。
他回过头去看棠钰鶄,却发现棠钰鶄正饶有兴趣地拎着那尊小像看着他,付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外面传来的拐杖敲地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咳咳——”
咳嗽声从堂屋外传来,来人是被惊动的村长,老人拄着拐杖,身后跟着的是昨晚给众人递灯笼的老婆婆。她老人家手上挂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盖着厚厚的白麻布,显得篮子笨重,就连跟上前面人的步伐都变得蹒跚起来,然而走在前头的村长并没有回头搭把手的打算,只是径直绕过天井下潮湿的水池,走到玩家的面前来。
这具死状怪异的尸体并未过多地吸引村长的目光,就像是单纯为了走个流程一样,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间或一轮,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死去的同类,而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动物,既没有说要查什么死因,也没有对于这人死在村子屋子里而感到晦气的愤怒,他只是拿着拐杖戳了戳地上那具僵硬的尸体,然后用戳过尸体的拐杖戳了戳身后老婆婆的脚,被戳了的婆婆哆嗦着从篮子里拿出白麻布,那块厚麻布被盖在那具僵硬的躯体上,染成斑驳怪异的样子。
“总之……人是死掉了……”村长说:“死了——那就要埋掉……可是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咧……只能裹白布埋在村口的树下边,可也不得乱找时间埋哩,要去娘娘庙择吉……”
说着村长看了看空荡荡的神龛,斜着眼盯了盯棠钰鶄,又瞪了一眼付筠:“你们,是不是把娘娘像拿走了?”
“诶哟~没有啦——”棠钰鶄笑嘻嘻地摊开空无一物的手,朝付筠眨了眨眼:“喏,村长爷爷~你看人家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啦!”
“哼!最好是!”
在旁边沉默了很久的一个男玩家突然开口:“我们的人死了,村长您不应该查一查情况吗?”
“嗬……这有什么好查的……”村长转头看着说话的人:“早就说过了,挂好灯笼,尊敬娘娘……”
村长用拐杖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说:“不听人说话,这就是下场。”
说完木质的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砖的地面上,一旁的老婆婆浑身一哆嗦,唯唯诺诺地跟着村长转身,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却犹豫着望了棠钰鶄一眼。
付筠看着棠钰鶄空空的双手,那双手修长干净,漂亮的像上好的玉石一样,他才不会相信棠钰鶄说没拿东西的鬼话,刚刚手腕上的珠串发烫,十有**是那家伙背过手的时候把那尊沾血的娘娘像放进物品栏了。
付筠皱眉,趁着其他人在讨论关于“择吉”的时候凑到棠钰鶄身旁小声说:“这种东西能放进去?”。
“按道理是不能的。”棠钰鶄偏头看着空荡荡的神龛:“我就想着试一下,没想到真放进去了,估计有用。”
先前那个珍珠耳饰女生现在缓过来了,被蓝裙子扶进来听讨论,现在的那把干净的交椅上喘着气。
现在太阳完全出来了,光通过堂前的天井直直照下来,照的堂屋敞亮,光洒在在被染得斑驳的麻布上,麻布下的人就这样倒在了日出之前。
可惜伤春悲秋是悠闲活人独有的权利,他们这群新老参半的玩家能不能看见后几天的太阳都不好说。
龙哥一手叉着腰,一手敲了敲交椅的把手,木头椅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给人一种随时要散架的感觉:“我可得告诉大家伙啊,我们现在在的好比一个生存游戏,游戏通关就是前面说的第七天来车,我们就能走了。可是生存游戏是会死人的哈,死的前提是触犯了游戏的某些条件,这个就是大家的新手副本,自由度嘎嘎高,我的建议呢就是大家伙尽量有想法多商量,存活概率都大些是吧。”
棠钰鶄轻轻撞了一下付筠的肩:“听上去像是在坑新人搞线索……”付筠挑眉看了一眼棠钰鶄:“无限流小说常见套路——不过你想想你前面找我组队,不就是在坑蒙拐骗吗?”
“啧,自愿搭档的事,怎么能算骗人呢。”棠钰鶄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别管了,听人家说话。”
付筠轻哂一声,没理棠钰鶄拙劣的话题转移法。
“总而言之,”龙哥拍了拍珍珠耳饰的肩:“昨晚这哥们做了啥你有印象不?有就说说?”
珍珠耳饰低着头,浑身发抖:“不…不知道啊——我们就是,原本还好好的,我清理了房间,说着两个人凑合睡,半夜他好像起来说起夜……我还奇怪没看见有卫生间,因为想着那些红灯笼就害怕,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结果起床就发现人不在,出房间门……就看见人死在那了——”
说着女生又哭起来,想到什么,猛地抬头,手攥着指甲扎进掌心了也没注意到:“啊!啊——!我知道了,”她伸手指着堂屋上挂着的灯笼:“这个灯笼!昨晚睡觉前我听到‘啪’一声,好像是屋檐下那个掉下来了,但是我因为害怕没出去再挂上,我和他说了,他懒得出去,就没管,原本想着堂屋里还有一个没事的,是不是因为这个!”
玲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好说,但可能有一部分原因——”说着玲姐看了看其他人:“有没有昨晚灯笼一样没挂好的?”
结果是除了这一组以外,没有哪一对的灯笼没按规定挂上去。
“没事没事……”龙哥拍了拍珍珠耳饰的肩膀:“不一定是灯笼的问题呢,那哥们指不定做了什么别的事。”
“可能渺茫啊——”付筠歪了歪头,众人看过来,付筠手中赫然是一盏摔烂的红灯笼,显然就是珍珠耳饰他们原本应该挂在屋檐下的那一盏。
珍珠耳饰的哭声更大了。
好在起码大家知道其中一个死亡条件和村子里发的红灯笼有关了,至于这盏古怪灯笼的材质——付筠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一来这是棠钰鶄发现告诉他的,确不确定能不能证明都不好说,他也算是个脑回路清奇的,但是要是公之于众,指不定会被其他玩家质疑认出油烛材质的原因;二来就是容易引起恐慌,人一慌就容易出大问题,等按流程搞明白灯笼的秘密后,估计剩下的玩家对于“人油”的接受程度应该会更大一些。
剩下的就是关于所谓“择吉”的问题了——
“择吉……就是人对于天、地、人和谐统一的美好追求,说白了就是要讲求挑好日子做事,像是看老黄历什么时候动土婚配下葬……”在珍珠耳饰的抽泣声中,蓝裙子怯生生地开口向众人解释道。
“哟,可以嘛。”玲姐朝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怎么知道的?”
蓝裙子腼腆地笑了笑,手绞着裙边:“我原本就是学民俗的……”她挽了挽肩上的麻花辫,“也是专业对口了。”
步入正轨了也算是(望天长叹)我发现好像半夜码字我更有感觉——呃呃呃可是真的很吓人啊……我试试中元那几天能不能更多一点……(悲)话说回来……真的有人会看我的东西吗……(沉默)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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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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