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17岁的承太郎不会知道42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面前24岁的承太郎更不可能了解。所以,这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发泄。花京院早就做好准备,自己吞咽下所有的苦果,那么,这场谈话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得去睡一觉了,承太郎,再不睡一会儿我真的要猝死了。”他伸手拍了拍承太郎的胳膊,“别那么剑拔弩张,像个成年人一点。”
“然后任你再消失七年?”
“我肯定不会再消失啦,我还等着西撒结婚生子子孙满堂然后让我给他的孩子当教父呢——虽然现在感觉这个计划要被人半路截胡了。”花京院说,“我今后会久居意大利,可能每年会回日本住一两个月左右,而你的未来行程有任何能跟我接轨的可能吗?只是想当个时不时在网络上联系一下的好友的话,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吧?”
他说的不假。承太郎目前刚收到博士offer,六月还要回美国进行硕士毕业答辩,未来几年会如何安排,他无法作出任何保证。
“别混淆概念,花京院。”承太郎说,“我不是没有想过读大学之后和你相隔很远的可能,但我从来不觉得距离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当初答应我一起考东大然后先食言的人是你。”
“如果是这一点的话,我道歉。”花京院语气轻快,“很抱歉当时心血来潮改变了想法,承太郎,我为我高中时期的不负责任道歉。和你一起长大的时光很美好,但我们总是要面对人生的下一阶段的。其实你也不知道再和我联系的话要说些什么吧?毕竟我们以前也不常聊天,只是因为家住得近所以一起上学放学而已,你只是太习惯我待在你身边了。”他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循循善诱,“你瞧,你本来都放弃找我了,如果不是偶然在意大利遇见西撒,你本来已经进入新的生活了。别让我们最后无话可说的结局消磨了本该美好的回忆啊,承太郎,当断则断。”
“你一直都没停止监视我。”承太郎说。他微微挑起眉毛,露出了一个眉目舒展的笑:“我很高兴你没放弃这个习惯。”
“…只是留在你身上的东西无法解除,时不时地还会给我汇报你的消息罢了。”
“我从来也没希望你解除。”承太郎说,“不过我要澄清一点——我一直都在找你,花京院,半年前停止在社交网络上搜索你的信息,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给我分享了她几年前和家人在雅典旅行时的照片,我在背景的神庙边看到了你。那之后我联系了乔瑟夫,他答应帮我留意整个东欧和南欧的火车飞机出行记录,在其中搜寻你的名字。我这半年一直忙于课业,在完成大部分之后就赶来意大利和乔瑟夫会合。我本来是查到了你曾经提过的那位波鲁那雷夫的出行信息,准备在意大利安顿好行李就赶往保加利亚,没想到会直接从别人的视频通话里见到你。”
“啊……命运还真是不依不饶啊。”花京院有些无奈地笑着,轻轻扶住了额头,“好吧,我知道了。但是承太郎,你到底想要怎样解决这件事呢?”
“当然是——”
“当然是先吃晚饭!”乔纳森·乔斯达说,“抱歉,先生们,我已经敲过三次门了。总不能指望管家太太爬上阁楼来叫你们吧?”
承太郎皱了皱眉,花京院如蒙大赦:“抱歉,乔斯达先生,我们这就来。”
实在是……承太郎比白金之星要缠人太多了。
“先吃点东西,再去好好睡一觉,不然胃又要疼了。”乔纳森温和地道,“承太郎也一直没吃饭吧?快下去一起吃晚餐。”
“嗯,谢谢大哥。”
花京院在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乔纳森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花京院在道谢之余不免感慨,从小就是这样,乔纳森的胳膊有力到仿佛能从手臂上把生命力灌进他体内一样,每次哪怕只是和他接触一下都会缓解伤痛和疲劳……如果不是心理作用的话,这是否就是他身为『国王』的证明呢?
大脑仍然混沌。他机械地在餐桌上吃了顿食量合格的晚饭,连自己咽下去的是什么都没太注意。躺在客房的床上时,他整个人都在发晕,迷迷糊糊地,似乎看到承太郎进了房间,但他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日来的困倦与疲惫将他迅速拉入睡眠,法皇的触手挣扎地在空气中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平静。
他到底是睡着了,任另一个人的手将他紧蹙的眉心抚平。
其实命运对他向来不薄,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有关于那些关键性战斗的记忆都已经模糊成一团,唯有和命木相关的内容,在他留下的钥匙被找出后变得无比清晰。那已经是黑皇后被握在承太郎手里一段时间后的事了,承太郎看得见替身,却没有前世的记忆。他和花京院的关系毫无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承太郎终于能在法皇暗搓搓使坏的时候反手捏住。白金之星偷偷拽着法皇之绿的触手来回晃,承太郎在花京院揶揄的眼神中干咳一声,那意思明显就是替身行为不要上升本人。
“你对前世的他太排斥了。”乔瑟夫说,“棋子和棋子之间也会相互影响,不管是承太郎还是白金之星,都能感觉得到这份排斥。”
“所以?”
“所以他在潜意识里拒绝接受那份记忆。”乔瑟夫伸了个懒腰,“嘛,承承那家伙一直都很单纯的,他觉得你不喜欢,那就没必要碰,他可懒得对无用的东西产生好奇心。”
“他还真的不好奇自己上辈子做过什么事。”
“都说了——”乔瑟夫伸手去戳花京院的额头,“他不在乎。他不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前世的经验,也不觉得你不喜欢的东西有什么接受的必要性。这不是刚好嘛。快把你的心思从承承那里收回来,我们还有别的事呢。”
是啊,一切都刚刚好,他以为他从此会和承太郎并肩战斗,他以为他终于可以结束那无休止的梦魇,他以为他将如自己梦想中的那样,和承太郎提起彼此时都会微笑着,向他人介绍,那是我一生挚友。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不想去在乎了。乔瑟夫说得对,他们还有别的事要考虑呢。
直到他打算开个玩笑,把承太郎的棋子带离了他身边。一个人本来是没办法携带两颗棋子的,可是白金之星主动跟着他跑,午睡的承太郎对他完全不设防。他爬到学校另一栋楼的天台上,黑皇后就浮在他旁边,连拿都不需要他拿。花京院在天台上晒着太阳,看着白金和法皇在那里互相钻研,总觉得结局大概率又是法皇被拆成毛线团。
而就在他等待承太郎醒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刻,他再次遇到了来找承太郎的敌人。
——准确来说,他不觉得那个应该被算作“敌人”。
幸好承太郎没接受之前的记忆。他在战斗间隙想。如果接受了的话……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曾经的下属呢?
来袭的替身使者似乎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只看得到白金之星却看不到承太郎本人,更不能理解为什么白金之星会帮着一个外人来对自己进行反击。他在即将消失前仍然不甘心地喊着承太郎先生,想要将承太郎一起拖入深渊。
“吵死了,快点消失。”
“你不懂!承太郎先生一定能解决我们的危机!!”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花京院彻底被他念烦了,“空条承太郎从来就不是无敌的。
“在我未能见到的那些时日里,他似乎被你们这些人神化了。所有人都觉得他所向披靡,所有人都觉得他天下无敌。但是,并非是我要自吹自擂,在当年的那场旅行里,承太郎所消灭的敌人并没有比我们多几个,他也会受伤,他也会变得脆弱,他从来就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而世界也早以成了定局,我不能允许你们自作主张地把这个世界作为普通人的承太郎,拖进那些无谓的牺牲里。”
“如果承太郎先生知道了这其中的所有事,他是一定会愿意跟着我们回去的!”
“太好了,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你!——承太郎先生绝不会放弃我们!”
“对,没错。”花京院轻柔地道,“承太郎先生绝对不会放弃你们,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承太郎有机会见到你们的。”
原来如此。他想起来了,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啊。
他想起了第一次面对这些人时,承太郎紧锁的眉头。
在那之后,他又经历了一场战斗。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和乔瑟夫的棋子都毁在了那些……不,他们两个的棋子都毁在了那个人手里。
而他是有机会的,他有两条路可以走。
把棋子交给承太郎,承太郎会获得替身,从此就要陷入永无止境的战斗。
又或者,自己留下棋子。他将代替承太郎,面对这一切无休止的斗争。
花京院向来是个自我主义者,他自私,所以他想和承太郎并肩战斗,想再次看到白金之星,想和他谈论旅途中的那些事。如果承太郎有替身却没有记忆,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可以看到法皇,花京院也不用面对一个人生阅历比自己多上了几十年的他,他们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将这份友谊继续长久地维持下去。
但那样的一生是否太过难过呢?衔着皇后棋出生的命运是否注定要在终生的战斗中将自己燃烧殆尽?替身对他而言是上天的礼物,但对于承太郎而言真的是这样吗?
他本来可以拥有平凡的、作为普通人的幸福一生。
所以,离开吧。
花京院在十七岁那年一路向西,跨越了整个中国和中亚,漫步在土耳其的修道院和希腊的神殿,将精神的线拉到了极致。罗马像是一个节点,他站在满是白鸽的广场上,向前一步是扯断丝线的自由的遗忘,后退一步就是永无止境的名为思念的地狱。他站在那儿,没有再继续前行。雪白的鸽子成群结队地扑棱棱起飞,翅膀和羽毛遮天蔽日,间或漏下的阳光却还是将他的眼睛刺出了泪来。
他输了,他没法撒手就走,他泣不成声,于是他留在了原地。他选择保留全部的记忆,他选择清醒着迎接无休止的战斗。
即使像你说的那样也好……但哪怕我早就没有资格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尘埃。
乔瑟夫的记忆模式一直和他不同,失去棋子之后就完全失忆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没关系,他会记得一切,他会在这场棋局中继续厮杀下去,直至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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