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青渔打了个哈切，张轩是困不了了，她也是真的撑不住了。
少女利落的从榻上下来，背影摆手和快要石化的张轩打了个招呼。
“我去睡了，实在不行你和菜菜说会话。”
“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哈。”
张轩不语，下午温暖的阳光照着少年，马儿行驰间，微凉的秋风直往他心里钻。
……
三日后，十里玉林。
温川驾着车，车厢内一片寂静。
秦天书看着话本子，林凡湘看着医书。
张轩冷脸擦刀，青渔打坐修炼，少女周身萦绕着泛黑的灵气——她在莲子镇杀人救莲，损耗了不少妖力，直到现在她才好些。
少女睁眼，正巧对上张轩斜视的眼神，妖女，妖女，妖女。
青渔：“你没事吧？”
张轩恨恨的哼哼两声，继续冷脸擦刀。
青渔：“……”
她真是，张轩这几天就光冷脸瞅着她，被她逮住或者骂了就哼哼哼哼几声，然后又瞪着她。
这样下去，她真的担心张轩暗杀她。
气氛停滞几瞬，少女思考了几秒，随后往车门处喊了一声，“温川，到前面林子的时候停一下。”
秦天书和林凡湘抬头望着罗汉床上打坐的少女。
青渔没有管他们，少女望向窗边冷脸擦刀的张轩，“你，我，等会下去打一架。”
张轩：“？”
少女起身，轻掸衣裙，眸中含笑间带着难言的嚣张与意气，“怎么，害怕？”
张轩忽地轻笑出声，他承认有些东西他确实不如青渔，但若是以战力相较，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少年轻握刀柄，此刻血月微颤，他们跃跃欲试。
“打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怕，还是不怕了。”
……
玉林是玉兰花盛开处，足有十里之广。
玉兰常在春日开花，此刻正当秋时，一整片林子尽是或黄或绿的叶片。
秋风吹过，伴着沙沙声响，一身盈盈桃夭的少女假寐轻依在高处的树干，融融日光洒下，树下对面的少年一身银朱红色，手握大刀，眼神警惕。
秋风裹挟着丝丝凉意，穿过静谧的玉兰林，枝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
刹那间，张轩动了，周身的红色灵气如汹涌翻腾。
他一个利落的翻身，血月尖锐凌厉的刀气带起一阵强劲的劲风，地上的落叶被卷得漫天飞舞。
他猛地一跃上树，脚尖轻点树枝，身姿矫健如猎豹，直逼向高处的少女。
青渔长睫轻颤，眼眸瞬间睁开，眼中不见丝毫慌乱。
就在少年快要近身的那一刻，少女轻盈地翻身下树，足尖轻点，如一片飘落的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一系动作间，她双手快速舞动，一道道繁复的手势接连变换，多个神秘的阵法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身前浮现，古朴的花纹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与张轩周身汹涌的红色灵气相互抗衡。
少年攻势愈发猛烈，他再次高高跃起，在空中接连几个翻身，血月刀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刀光闪烁，红色灵气汹涌澎湃，将周围映照得一片血红。
青渔则不断躲避，她时而侧身闪过少年的攻击，时而借助树干的力量，快速地变换位置。
每次张轩的刀气扫过，她都能巧妙地避开，衣袂飘动间还会少女甩出新的阵印。
忽一瞬间，青渔身形一闪，如一道粉色的闪电般冲向少年，双手间的阵法光芒大盛，向着张轩急速推去。
张轩见状毫不退缩，他挥舞着血月刀，将红色灵气汇聚成一道屏障，抵挡少女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身影交错，阵影刀风呼啸，周围的玉兰树枝被劲风刮得东倒西歪，不时有枝叶断裂飘落。
……
场外观战区。
林凡湘带着菜菜坐在车辕处，温川和秦天书干脆上了马车顶。
秦天书晃着扇子，胳膊肘推了推温川，“你觉得谁能赢。”
温川声音淡淡，“青渔吧。”
秦天书点头，随后又道，“张轩这个年纪的战力，算得上镇妖阁里面的天级了吧。”
林凡湘在车辕处听着，她微微抬头，“阿轩的天赋非常高，盛京三十岁以下的修士无人能出其左右。”
而张轩，只有十六岁。
温川摇头，“他实战经验太少了。”
就看一开始的准备，青渔直接在高处假寐，在心理上就故意给张轩施展压力，更别提到现在只是用单纯的阵法相抗。
再者，若说天才，青渔亦只有十六岁。
秦天书：“看着吧，张轩还没流血呢。”
温川勾起嘴角，“青渔也没有用她真正的招数。”
林凡湘看着远处一粉一红交错的身影，她皱眉疑惑，“他们俩个是为什么打起来？”
秦天书笑眯眯的扇风，“好像是张轩终于知道了青渔是妖，青渔担心张轩暗杀她。”
温川：“……”
林凡湘轻轻哦了一声，原来张轩之前不知道青渔是妖啊。
……
场内交战区。
此刻战况愈发胶着，张轩的攻击如狂风暴雨般不断袭来，他突然大喝一声，右手的血月刀划出一道绚丽的刀光，向着少女的咽喉刺去。
青渔眼神一凛，脚尖轻点地面，身体灵活快速的向后弯去，同时，她双手快速变换手势，更多的阵法在她身前叠加，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
在这激烈的交锋中，张轩的攻势愈演愈烈。
久攻不下，他终于用刀割破左手掌心，鲜血飞溅到血月刀上，刀光闪过少年战意强盛的眼眸，一瞬间，刀身光芒大盛，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张轩气势陡然攀升，再次向着少女发起猛攻。
青渔见状反而勾起嘴角，刀光袭来，她的眼中是兴奋亦是欣赏，电光火石间她随意折下一节玉兰花枝。
就在张轩的灵气裹挟着刀光再次扑面而来之时，少女手中原本光秃的花枝竟瞬间绽放出洁白的玉兰花，花瓣层层舒展，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与周围血腥气息和汹涌的灵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渔手持花枝，与少年刀光直接相触，此刻，整个玉兰林都在观赏着这一战。
少年们的身影在玉兰林中快速穿梭，光影轮转间腾空而起，落叶纷纷时贴地滑行。
张轩的血月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青渔则凭借着灵活的身姿和手中的花枝，巧妙地抵挡着少年的进攻，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刀光花影间，青渔翻身上树，足尖轻点树枝，刀光袭来，转瞬间枝与腰弯下，少女横身轻扫落叶——
此刻，她手中的花枝终以利剑之气，快速地刺向持刀少年的手腕——
“当——”
终于风吹玉叶，树叶零落间，少年被迫打倒在地，手中的血月刀被击飞，刀身“哐当”落地。
青渔没有停下，少女乘胜追击，将花枝迅速转向少年脖颈。
就在花枝即将触碰到张轩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掉落的刀柄处突然散发出盈盈红色灵气，青渔一瞬间定住身形。
微几花瓣落至少年脸侧，红色灵气从一旁血月黑红的刀柄散出，一束干花，一个木雕，一本话本子，一个药包还有两个小金锁忽地出现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血月刀柄被张轩做成了一个小型空间。
干花和木雕是青水时青渔和温川送张轩的礼物，话本子是儋州时，秦天书怕张轩在画里无聊随手撂给他的，金锁不知道，药包像是林凡湘出品。
青渔这样想着，收回了花枝。
青渔垂眸，轻轻看向地上的少年，终于，少女无奈开口，“我赢了，但是……抱歉。”
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妖，而你一直把我当作朋友。
张轩躺倒在地上，少年紧紧闭上眼睛，声音闷闷又带着气愤，“我知道了！”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温川教他空间阵法的时候没说里面的东西会倒出来啊！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血都流了还败了！
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流血又想流泪怎么办！
青渔噗嗤一声被他逗笑，此刻林凡湘驾着马车过来，秦天书和温川走到他们面前。
看见地上的东西后他们一时沉默。
张轩一直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肯说话，瞧着好像还有些脸红。
一瞬间他们又都笑了。
秦天书直接坐到地上翻了翻那个话本子，书生笑道，“这本剧情一般，改天为兄送你本更好看的。”
张轩躺地上用右手捂着脸，“哦。”
温川蹲下帮他东西整理好，他拍了拍张轩的肩膀，“木雕不在多，改日我做饭时多做些你喜欢的。”
张轩：“哦。”
林凡湘坐在车辕上，瞧见药包时她眯了眯眼，“张轩，那药包我十岁的时候就让你扔了。”
张轩：“……哦。”
菜菜从车辕跳下，小鸡翅膀扑棱扑棱的飞到张轩旁边。
“咕咕咕咕。”
轩轩，你为什么不睁眼。
张轩：“……”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少年像是心死了一样安然躺在落叶地上，秦天书接过林凡湘的药粉，随意的洒在张轩的左手掌心。
秦天书：这掌心忒惨，为兄多撒点多撒点。
张轩：疼死了疼死了为弟要被你弄得疼死了。
青渔低头笑了下，少女手里还拿着一截玉兰花枝，有此花对比，她忽觉这林子里黄绿之叶过于萧瑟了。
她足尖轻点，一个翻身上了玉兰树。
“一念，起灵——”
少女双手结印，以此树为中心，一阵充满生机的粉白灵气不断扩大着，一点一点环绕了整座玉兰林。
一息生机起。
一息花苞醒。
一息玉兰开。
不过三息，十里玉兰大盛。
粉衣少女慵懒的靠在高处的枝干上，右脚半搭在枝干上，一脚垂落着晃悠——
是个极少年的坐姿。
她右手搭在膝盖上，一边悠闲肆意的晃着玉兰花枝，一边朝着底下的朋友们高声喊道，
“那干花虽美却少。”
“今日，我便送十里玉兰，”
“你我共赏！”
万千玉兰盛放，白洁的花瓣轻盈于树间，享受着这仿若春日的生机。
风吹过，花瓣洒落到少年们的身上，如同美梦幻境。
书生复拍张轩的肩膀，“睁眼了。”
随后他安逸坐下，两手往后撑着，抬头欣赏这万千花瓣飞舞于空，他大笑叹道，“托了张轩的福，得见如此美景。”
也许是终于克服了羞耻，又也许终于两三花瓣落至红衣少年脸上，张轩睁眼，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一幕画面——
十里花瓣纷飞，他的朋友们就在身旁。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终于低低笑出声，然后这笑声越来越大，他不可抑制的扬起嘴角，随后还给了正在他旁边的秦天书一拳——
“以后别给人乱上药，疼死了！”
花瓣纷飞间，秦天书笑着拿着手里的话本子甩向张轩的胸膛，“你小子，给你上药还不行，带你赏花还打人！”
“别打了！你打不过我！”
“你有本事别睡觉，为兄晚上带你去幻境哭！”
“好啊，我不睡，你也别睡！”
“咕咕咕咕咕勾勾！！！”
“……菜菜你快把花瓣吐出来！！！”
“勾咯咯嘎！！！”
“哈哈哈哈哈哈……”
……
少年在万千玉兰中笑着喧闹，林凡湘也不禁笑出声，一向清冷的少女此刻也轻轻伸出手，白色纯洁的玉兰轻盈落在她的手心——很美，很美。
青渔就那样看着底下的这一幕，她看着秦天书，张轩，菜菜一起打闹，她看着凡湘轻轻赏花，她看着这因她而起的十里玉兰，万千花瓣。
最后，她看向孤身站立着的蓝衣少年。
他们对视着。
少年清浅的眼眸里映着她，少女明丽的笑容里藏着他。
十里玉兰，花繁浪起。
少年们开怀大笑，与花瓣共舞，顺秋风喧闹。
他们藏起泪意与心动。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
少年好光景。
……
自此以后，十里玉林附近的城池就有了一个传说——
周朝，天辰十六年，秋高气爽，有仙者路过十里玉林，一时兴起，万千玉兰花开。
有少年相约进林野餐，幸见花开。
由此得听仙者言——此花难得，便送予满城友人。
少年人莽撞，表谢后问仙人去处。
仙者大笑离去，徒留少年与花。
……
传说里没有的是，几个少年人恍惚站定，想着那笑声似女似男，隐含鸡叫。
或许，这就是仙人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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