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吧。”伴着“滋滋”的电流声，一道模糊的声音传来，在空旷的病房里格外突出。
但奇异的是，正在房中记录的医护人员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一阵笔下的摩擦声过后，医生离开了病房。
“醒来吧。”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辨不出性别，毫无波澜的语调响起，呼唤着病床上的人。
她苍白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身体瘦削得可以窥见骨头，只有旁边冰冷机器上的数字显示她似乎还“活着”。
在那奇异的声响过后，她似乎有了反应，睫毛震颤，像是即将飞出的蝴蝶。
……
剧烈的呼吸，胸口的起伏。陈景在一片混沌中睁开双眼，她的身体无比沉重，没有一丝力气。她的瞳仁却睁得极大，黑色的瞳孔像是要看穿那片白色的天花板。
她还活着，陈景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濒死的鱼，她这么形容现在的自己。
毕竟，距离她变成植物人已经过了三年了。
无比漫长的三年，她可以听到，可以思考，可以感知，却唯独不能行动。她的思维在脑中驰骋，她的心脏在诉说着愤怒。
现在，终于……
陈景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呜咽。
她艰难地抬起手，抬起仍插着输液管的手。双眼迟钝地盯着它了许久。
接着，让她感到无法理解的一幕产生了。
在她眼中，手上的输液管上方出现了一个“字幕框”框内赫然写着“医用输液管”。
什么？她变得无法理解，她记得她的病是脑受损变成植物人了吧，不是精神病吧。
怎么会这样？
陈景僵硬地转头看去，发现但凡是她注视过久的物品，上方都会出现所谓的“字幕介绍”，伴随着物品功能的介绍，如果是较复杂的医用设备，那么介绍就会很长，如果是日常物品，那介绍往往只有一个名字。
她这是，进入了一个虚拟全息游戏？陈景想到了一个离谱但是合理的解释。
但想来也不奇怪，她记得一个月前就听到过医院有小孩在聊什么新发行的全息游戏……
等等，一个月前？她怎么想不起来这一个月的任何记忆了？怎么回事？
任凭陈景再如何努力回忆，她的脑中似乎都蒙上了一片白茫茫的雾，而截止日期，是一个月前。
还没等她细想，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是医生的脚步声，她心里生出一阵不安感，没等反应，就躺下来继续做回那个“植物人”。
她闭着眼睛，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努力捕获着声音的信息。
“今天真是霉透了，妈的一点积分没赚？”粗犷的声音莫约四十多岁，脚步声虽重却不太稳，发福的中年男人。
什么积分？他在通话吗？
“话说这个医院怎么跟咱们那儿的差不多呢？这不是架空西幻的背景吗？”
“嗐，还管它那设定呢，咱们这么多人都能弄进来了一个医院难道还成问题了吗？”另一个男声，没有那么清晰，像是通讯设备传出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吱嘎——”他推开了房门。
陈景努力控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脚。这个男人或许只是搜查物资，按理说他应该会回去的，毕竟她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她却感到一阵不安，使她不得不提防起来。
“他妈的这游戏不是你推给我的？不然老子现在用得着这样？”男人的语气激动起来，嗓门很大，全然不顾这里是医院。也许，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物资搜寻地。
“我哪知道这种情况嘛？没关系，咱俩玩的早一点，不怕。”那头的人语气换下来，尝试安抚他。
“这笔账我可跟你记着了！你当时还骗我说这里有可多漂亮的女角色了，结果来了这么久，你说的那么几个，我是一个也没见到。”他的语气带上了埋怨，让陈景感到很不舒服。
“怎么没有？这肯定得有啊，游戏厂都知道自己要取悦的玩家是谁嘛不是。我看论坛了，就在那个新手村，好几个呢……”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边看到了个NPC，还是个植物人，又是龙套。”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向陈景走来。
接着，她便感到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毫不犹豫掀开，她不敢动，额头冒出了冷汗。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看她如看一个无机质的物品。
不对，应该是一盘肉。毕竟人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她更像一块肉，即将被人送入口中，还要被点评肉质鲜嫩与否。
目光犹如实质，碾过她的内脏，然后一点点地磨碎。
好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陈景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了，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活下去。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打败他。早就过了那个贞洁烈女的时代了，活下去才有机会。
“嘿，这个龙套还挺漂亮，不过就是胸和屁股小了点。”
男人粗糙的手指抓住了陈景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必定在反复打量。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握紧，微微颤抖。
想杀了他。
“你就知足吧，病弱系还是很多人吃的哈哈哈哈，拍个照我看看。”那头发出一阵笑声，刺耳至极。
“想的美你，先让老子爽。”
“啪。” 什么东西被扔掉的声音。
他把通讯设备扔掉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切断通话。
“咔。”
这个声音，她知道。
是男人解开皮带的声音。
也就在这一刻，陈景睁开了双眼。
那双黑色的瞳仁与男人原本因兴奋眯起的眼睛打了个照面。
“你，你……”男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莫名因这双眼睛感到有些惶恐。接着意识到对方就是一个病人后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起来。
“敢装睡耍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伴随着愤怒的怒吼声的是迎面而来男人的手掌。
陈景动了下脑袋，堪堪躲过。
她冷眼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像是看一只猴子。
连反应都和她想的一样，真是……恶心。
攻击没得手的男人脸色变得更难看，好像他的什么权威被打散了一样，发疯似的靠近她。
陈景终究是刚恢复行动的病人，根本躲不过一个恼怒的中年男人。她被扑上来的男人掐住了脖子，那双手正一点一点收缩。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着脸也因缺氧变得通红，她抬腿想踹开他，但对于一双肌肉有些萎缩的腿来说，却是徒劳。
她看着面前人狰狞的脸庞开始出现重影，她的瞳孔放大。
不行，这样下去，会死的。
不行不行不行——陈景脑中生存的**不断膨胀着，抹杀着脑内关于死亡的设想，她绝对不能死在这么窝囊的地方。
她要，杀了他。
于此时，她升起了这个愿望。
要有一个能够杀死他的，能够扎破他愚钝大脑的，一个尖锐的东西。她的气息开始变弱，但此刻却变得更加清醒。
一把刀，给我一把刀。她的愿望在此刻成型。
下一刻，陈景的手中真的出现了一把刀。于是，没有犹豫的，她支起羸弱的手刺向男人的喉咙。
在尖刀刺进皮肉的那一刻，她的心里便燃起了生的火焰，于是，没有停顿的，一下，两下，三下……
她将要把所有的力气耗在这里，她必须要活下来。
男人一下被巨大的疼痛干扰到，放开了双手，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一只手捂住脖子的伤口不断向后退着。
陈景终于摆脱了男人的控制，但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她便因脑袋上传来的刺痛而滚落下床。
那个男人正在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往铁质的床架上撞。
痛，很痛。陈景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
她安静的盯着他，盯着这个正在疯狂咒骂他的男人。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晰。
于是，她在男人脖子高高扬起时，双手举刀，深深刺了进去。
这一次，男人只是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她，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他张开的嘴巴再也没有辱骂她的机会，男人便倒下了。
陈景拔出匕首，溅出的血沾到她的脸上，她站在男人的尸体面前，长久地注视着他。
再得到为“玩家状态：死亡”的标签时，她才越过男人，走到病房的另一处，然后将一个手环形状的通讯设备一脚踩碎。
此刻，陈景再也支撑不住，高度紧张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一头栽回了病床上闭眼睡下。
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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