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莫要太过伤神，咱们已经做了咱们能做的了。”
自从柳扬眉看完两封信之后，她便一直伏案疾书，连晚膳都没用，眼见已快过子时，秋叶怕自家娘娘熬坏了身体，赶忙来劝。
柳扬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仰头看向秋叶，眼神温柔，“这就睡了，你也先去歇着吧，我这无碍。”
眼见秋叶一步三回首的离开房间，柳扬眉又把注意力集中回面前的纸上。
柳扬眉确是十分焦虑，如今已然看到太子头上悬着的那把刀，那何尝又不是悬在自己的头上的刀。虽说给了自己时间反应，那便也远远不够。
若说谋害太子谁得利，柳扬眉也是看到结局的人，想也不想便能答。智尽能索时，她甚至想不查真相，干脆做个局栽赃给那人，一了百了，毕竟柳扬眉想对付的，只是那对母子罢了。
可此事兹事体大，若不能一击即中必会遭到反噬，柳扬眉只能按下急于求成的心思，谨慎再谨慎。况且，一月不到就被她发现如此内情，若草率行事，难保不会落到别的陷阱之中。
柳扬眉脑海中又浮现出宁妃那张平静温和的脸。
所谓的神医不知所踪，太子身边的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见证过一切且自己还能说得上话的人，便也就剩下宁妃了。柳扬眉直觉，就算此事与她无关，她也定了解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柳扬眉浅浅在宁妃名字下画了道横线，接着她的视线又落到萧宸司三个字上。
若刚得知太子时日无多，便跟萧宸司提夺嫡之事，定会迎来对方劈头盖脸一顿怒斥。
萧宸睿自小宽仁，二皇子萧宸羽生母秦昭仪在生他时难产而亡，后萧宸羽便养在皇后宫中，萧宸睿小小年纪非但不嫌，反而对这个弟弟多加照顾。
后荣妃冷宫自缢，萧宸睿又心疼起萧宸司，不顾皇后娘娘的告诫和后宫的流言蜚语，尽可能将他带到身边，使他免受恶意攻击。虽然不久后萧宸睿便入主东宫，日渐繁忙，未能再替萧宸司抵挡太多风雨，萧宸司仍是感激，萧宸司如今宽容良善的那一面，便是当初跟着萧宸睿耳濡目染来的。
可若任其发展，萧宸司实在难与萧宸衍一战。
看到萧宸衍三个字，柳扬眉面目都冷峻起来。
最近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让她没时间细想，萧宸衍贤德的名声到底是如何树立起来的。柳扬眉蹙眉托腮，思索半晌，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新名字。
吏部尚书康通海。
次日，柳扬眉在去往玉华宫的路上哈欠连连，神色黯然，侍奉在旁的秋叶忍不住频频侧目。
“娘娘昨日几时睡得，怎如此困倦？”秋叶小声道。
“我也不知，不到丑时罢。”柳扬眉见秋叶如此担心，安抚道，“无妨。例行请安罢了。”
还未踏入玉华宫，远远便瞧见几位淑容凑在一起叙话。
“听说了吗？康尚书前些日子举荐的新人立了大功，陛下高兴，连带康尚书一并赏了呢。”
“舒贵妃的兄长？”
“不是他还能有谁，他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不知今日舒贵妃又要如何得意了。”
柳扬眉故意慢下脚步听几人对话，听到此处强忍着没笑出声，后宫真是苦舒贵妃久矣。
见柳扬眉走近，几人赶忙闭嘴行礼，柳扬眉微微点头示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径直进了玉华宫。
进到殿中同皇后娘娘行礼，又与几位并不相熟的姐妹寒暄一番，柳扬眉便落座，端起茶碗细细嘬着，一阵清香自口中蔓延开来，是青茶。
宁妃娘娘仍是没来。
柳扬眉向门口巴望着，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却看到舒贵妃姗姗来迟的身影。
舒贵妃今日穿着正紫色金银丝如意云纹宫装，头戴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摇曳生姿，满是春风得意之色。向皇后娘娘行礼之姿倒是规矩，但那脸上的神情却难掩轻浮之意，令人观之颇感不悦。
刚落座，未等皇后娘娘发话，舒贵妃倒是先冲着各个位份不高的嫔妾指点了一番，这个衣着艳俗，那个配饰土气，搞得几人面色尴尬，又不敢得罪舒贵妃，只得赔笑称是。
皇后娘娘凤眸微冷，淡淡笑着，“妹妹今日来得如此迟，可是昨日没休息好？”
舒贵妃笑意更深了，“陛下昨日歇在我处，伺候得晚了，今日便迟了一会儿，皇后娘娘宽仁，定是可以谅解臣妾的吧。”说罢，舒贵妃还得意地扫视在场嫔妃一圈，眼神落到柳扬眉处定了一瞬，满是倨傲挑衅。
柳扬眉本就精神不振，自是不想搭理，便垂下眼帘，不与其对视。没料到此举反而引得舒贵妃注意。
“锦妃妹妹怎得今日如此憔悴，是不是宫女伺候得不好。我早就同你讲了，外头长大的丫鬟不懂规矩，可不比从宫中长起来的。不行就早点换掉罢。”
自猎宫回来后，舒贵妃几次三番言语中针对柳扬眉，柳扬眉大多都装作恭敬，一两句话敷衍过去，可今日她本就神思不畅，又瞥见秋叶因着这番话显出赧然羞愧之色，耐不住气血翻涌而上，开口道。
“贵妃娘娘哪里的话，我的宫女伺候得很好，只是昨日入夜之后，鸟雀乱鸣，吵得臣妾耳鸣目眩，实在难眠。”
舒贵妃面露诧异，“这是什么胡话？如今深秋已至，何处来那么多鸟雀？”
柳扬眉摆出浮夸的惊异之色，“贵妃娘娘未曾听到吗？那许是娘娘寝宫处听不真切吧，宁宣宫就不行了，那麻雀可是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不停叫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早有听出弦外之音的妃子没忍住浅笑出声，就连皇后娘娘也没绷住面孔，掩口而笑。
舒贵妃又怎可能还未听出柳扬眉嘲弄她碎嘴，面上青黄不接，又不能直言，气得字不成句，“你、你……”
“好了，莫要互相调笑了。”皇后娘娘声严气正，岔开话题，“隆冬将至，各个宫中的取暖物品可还完备？这几日便差宫人清点好，若有缺漏及时上报内侍省。特别是锦妃，你刚入宫不久，陛下前几日还同我商议着，该叫尚衣局多给你做两件冬装了。”
“是，谢陛下、皇后娘娘关心。”
舒贵妃再次找到了话头，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挂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可不是么，天气冷下来了，各位妹妹可要注意，莫染上寒疾，一到冬日便发作，那可真是活受罪了。”
舒贵妃话音刚落，皇后面色一凛，眼神都变得狠厉起来。
柳扬眉不免心中一跳，舒贵妃这是何意，难道她也知道太子旧疾复发了？
瞧着气氛不对，刚刚还在窸窸窣窣互相谈笑的娘娘们，这会儿全都缄口结舌，不敢言语。
今日晨会终究是不欢而散了。柳扬眉本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思，可皇后毕竟是皇后，没让这火着起来，三言两语便把大家遣走了。
柳扬眉意兴索然，但也品咂出了些其他的东西。
原先她总觉得舒贵妃精明，如今一看，此人却是跋扈，既优越又强势，导致无人敢对其违命不从。可若一旦有人不顺她心意，她便开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不知多使用几次激将法，还能从她口中炸出多少事。
柳扬眉心底暗笑，却看身边的秋叶一路上哭丧个脸，默不作声。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舒贵妃是在指桑骂槐，你莫要往心里去。”
“可我若是再细致周到些，便不会给她机会这样说您。”
“秋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对你心存偏见之人，无论你如何表现，终难逃其挑剔之眼。做好自己就行了。”柳扬眉眉眼柔和，眸光清浅无波，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给人以云淡风轻之感。
秋叶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扬眉，不自觉被她这种淡薄自洽的状态吸引，“娘娘，您跟原先不太一样了。”
柳扬眉狡黠一笑，“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昔日，柳扬眉初入此龙楼凤阙的宫城，她既虚荣又贪婪，一心想融入此尊贵之地，希冀成为那森严宫墙内的主宰。她惯于低眉顺眼，行事小心翼翼，纵有委屈，亦先自省，妄自轻贱。然则，一番苦心孤诣，所换得的不过是他人的轻视与侮辱。委曲求全，终是徒劳。
柳扬眉早已明白，若欲在这宫闱之中立足，唯有打磨好自己的爪牙，练就一身坚硬的甲胄，方能自保。
“骗子！”
一声清脆的男声传来打断柳扬眉的思绪，柳扬眉循声望去。只见萧宸儒怒气冲冲地向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桂香一路小跑跟在萧宸儒后面，妄图阻拦。但实在碍于萧宸儒身高腿长，阻拦不及。
秋叶未曾见过萧宸儒，见后宫有陌生成年男子已是一惊，却看那人气势汹汹径直朝自家娘娘走来，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柳扬眉身前。
“骗子！”
秋叶抡眉竖目，严阵以待，却见那男子并未有逾矩之举，只是停在二人面前，叉着腰，用手指着秋叶身后的柳扬眉。
本也是身高七尺，朗目疏眉之子，不知为何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稚气，秋叶不免有些茫然。
“这位便是四皇子萧宸儒。”柳扬眉小声耳语道，顺势拍了拍秋叶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侧身上前。
“四殿下这声骗子是在讲我吗？”
桂香终于追了上来，赶忙拉扯萧宸儒指着柳扬眉的那只手，“四殿下，万不敢如此对娘娘，快把手放下来。”
“笼子呢？”萧宸儒手未收回，反手五指张开，伸到柳扬眉面前。
柳扬眉不解地看了一眼桂香，桂香面露愧色，立马解释道，“娘娘只说给殿下送来，却未曾讲过时限，我们殿下许是误会了，从早上睁眼就在等，左等右等未等到您，便说什么都要出来寻您，怎么劝都不听。”
柳扬眉了然，柔声道，“四殿下，不是我骗你，是我疏忽了，忘记告诉您打笼子需要时日。三日，您再等三日，我定给您送去，可以吗？”
“三日！”
“对，三日，我保证。”柳扬眉笑意吟吟。
“拉钩！”说罢萧宸儒又将手掌变为小拇指，明晃晃竖在柳扬眉眼前。
“这……”见桂香如何小声劝告萧宸儒都不愿放下手臂，柳扬眉面露难色。哪怕知晓萧宸儒小儿心智，可他确是个成年男子。她身为皇妃，此举实在不合规矩。
正为难之际，一道欣长的身影挡在柳扬眉面前，将手指勾在萧宸儒手上。
才看到不知道哪位小可爱给我送了营养液，真的太感激了，谢谢谢谢谢谢，感动到落泪[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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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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