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立秋,临川温度却是没降下几分,呼呼的风扇不知休止地摆着头,陈鸣蜷缩的手臂黏在试卷上,他翻个身换个姿势继续趴着,连带着椅子吱呀吱呀的响。
少年虽然还坐在教室里,思绪却飘到九霄云外。
陈鸣的桃花是一直旺的,总是一茬接着一茬,情书看多了,也就明白了他无非是长张好脸。
少年身材修长,五官硬朗,面部留白恰到好处,一双琥珀眼清澈明亮,尤其他笑起来明媚爽朗,灿烂如阳光。
这才刚开学没多久,收到陆文文的情书,他是惊讶的,即使信里说两个读的是同一所中学,他也对陆文文没有什么印象,也不记得有过什么交集。
一整天他都拿着这封信看,巴不得把字看透,纸看烂,可是他绞尽脑汁把记忆翻个遍也想不起丝毫。
陈鸣是觉着这节课短短45分钟平日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情,现在却是度秒如年。
下课铃一响,陈鸣便把信折好,悄悄摸摸地靠近了写信的人,低声道地说:“收拾好东西,校门口等你。”
少女不敢抬起头看他,只连连点头,“我马上来。”
少年取到自行车,顺着人流走出校门,站在昏暗处等人。
陈鸣一只脚抵着地,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坐着,手无聊地摆弄着龙头,时不时往门口看,等到陆文文来,他直接把信还给少女。
正要开口,路过几个人,陈鸣又把话堵了回去。其中两个人还回头看上几眼,眼神落在信上。
等人走远,陈鸣快速地切入主题:“信还你,我没有那个想法,抱歉。”
陆文文收着信,并没有流露出难过的表情,反而只是笑笑:“本来也只是想告诉你,你知道就行。”
陈鸣点点头,陆文文没再说话,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少年在校门口的大坪里绕上好几个大圈,眼看着教室的灯一盏盏熄灭。
时间越来越晚,人也越来越少。
陈鸣视线穿过人群一眼望见慢悠悠推着自行车还一边同人谈笑的少女,他看到他姐对别人这么笑,对他就是爱搭不理的,要么就是吃枪药,火不打一处来。
“陈楠!你快点啊。”陈鸣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打断二人的谈话。
失去人群遮挡,陈鸣这才看清同行的少年,骨架大,身材偏瘦,校服穿在他身上稍微有点松垮。
少年垂头戴个鸭舌帽,阴影遮住大半张脸,纤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书包的肩带,低着头安静地听少女讲话,很少回应。
陈鸣瞳孔暗颤,心跳狂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时刻,少年抬眼瞥见陈鸣,转头朝着少女淡淡地说:“我好像有东西忘了。”
“那你去拿,我先走了。”
少女挥挥手,男生转头,逆着人群走远。
陈楠走出校门,没好气地说:“催催催,你等久了自己不会回去吗?你还不认识路了?”
陈鸣白了一眼陈楠,“那我以后都不等你了。”
陈楠也没再斗嘴,跨上车座,陈鸣腿长骑得快,她被甩出十米远。
陈家住的不算近,每天都要踩半个多小时的单车。
陈楠是发愁的,晚上九点五十才下课,收拾下东西,路上磨蹭下,回来就很晚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她和家里提过几次,想要换台电动车,每次都被陈妈以锻炼身体的借口回绝掉。
要不是学校住宿条件太差,她真想住校。
相比之下,陈鸣倒是乐的自在,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就是上下学。
骑车多好,尤其是放学沿着河边小道回家,明月悬挂,淡淡清风,自由又惬意。
少年把车停在路边,买份绿豆冰沙坐在摊上吃,平日里冰凉绵密的冰沙,在此刻也没降下半分平静。
等他吃完,陈楠也就跟上来了。
少年望着满头大汗,仍用力地踩着单车的少女招呼:“陈楠,吃不吃冰沙,我请你啊。”
“你请?不吃白不吃。”陈楠捏下刹车,把车停好,抬手擦了擦汗,径直朝摊子走过去坐下,陈鸣付了钱,把一份刚打好的冰沙推到她面前催促,“快吃快吃。”
看着陈鸣这副献媚的样子,她还有点不适应,“你咋突然这么好心?”
“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直很好心啊。”
“你拉倒吧。”陈楠冷哼一声,自然是不信的。
“刚刚那人是不是叫付一安?”
陈楠扒了一大口冰沙,含糊不清,“你认识?”
陈鸣大手拍在桌子上,大为惊喜。
陈楠倒是被吓了一跳,轻轻拂着胸口压惊:“你干嘛?没看见我吃东西呢?”
少年挑眉,好像认识付一安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当然了,我俩一个初中的,好朋友。”
陈楠嘴角不屑地勾起:“好朋友?那你好像有一种不敢认的感觉。”
陈鸣小声嘟囔:“我不是留级了么,他初三也转学了啊,联系不上了。”
说到转学,陈鸣其实心里有点没底。
“哦。”
陈鸣耸肩,学着陈楠那无语的嘴脸,撇嘴道:“哦。”
陈楠不耐烦地抬眸,满脸嫌弃:“陈鸣,你是不有病啊,幼不幼稚。”
少年贱贱地摇头晃脑,大步起身,又把陈楠甩的老远。
等到陈楠到家,陈鸣已经洗完澡,发丝的水顺着脖颈浸湿衣领,少年扯过毛巾胡乱地擦拭头发。
他轻轻地锁上房门,从电脑桌最下面翻出一本漫画书。
少年单手撵着侧边,风一吹,鼻尖一股霉味,一张泛黄的的纸随之飘落到地上。
陈鸣俯身,快速地捡起来。
这张画笔锋犀利,线条硬朗,未着色彩,只寥寥几笔神态尽显。
时过境迁,他又清晰地看见那落下的每一笔和少年冷俊的脸。
画中的人正是他,那时他也不知道怎么,机械般地往前走。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站在少年面前手足无措,而付一安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纸上的阴影没有抬头,自顾自地画着画。
“你能给我画一张吗?”
这是陈鸣同少年说的第一句话,青涩的,紧张的。
伴着吹来的暖风,燥热不堪。
他听见铅笔捻在白纸上梭梭的声音,听见树与风的轻语,听见不远处的几声嬉笑,却没听见鼓点般的心跳和少年微弱的呼吸......
少年缓缓抬头,视线从下到上,停在他脸上。
下一秒,他翻过本子,垂头作画。
陈鸣也只是木棍般杵在那里,没有言语。
自此以后,陈鸣的身影总是出现在鲜有人烟的凉亭,偶尔能同付一安搭上几句话。
再后来,他的本性也显露出来,喋喋不休地朝少年唠叨着日常琐碎。
虽有碰壁,但他是越挫越勇,付一安也招架不住这般热情。陈鸣还最会得寸进尺,死磨硬泡,硬生生把自己磨成了少年的好友。
春有花开暖阳,夏有燥热蝉鸣,秋有落叶萧瑟,冬有枝头白雪。
四季轮转,两人作伴度过了初中的前两年。
-
烈阳高照,太阳火辣辣在脸上鞭打,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鸣还算幸运,体育老师给他们占了块树荫集合列队。而高二理实班就没那么幸运,整班人在太阳下暴晒。
付一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等老师来而站的东倒西歪或是蹲在人后面躲太阳又或是背过身哀叫。
他站的板正,阳光雕刻他精致的五官,阴阳切割,棱角更加分明。
少年没戴眼镜,眼睛眯成一条缝,睫毛倒是乌黑浓密,长长的弯弯的,阳光撒在他脖颈和手臂,显得更加白皙。
一眼望去在人群中那样耀眼,陈鸣也没忍住偷偷多看几眼。
自由活动后,陈鸣看着付一安走进器材室,他悄摸也跟着进去。
付一安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陈鸣,又当作没看见一样,移开视线。
倒是陈鸣被看的心虚,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假意挑选器材,眼神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嘴沾胶水说不出话,只能闷咳几声来缓解尴尬。
两年没见,怎么连句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付一安在一排羽毛球拍里选了又选,颇为不满。
口袋微震,少年放下球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年机。
少年垂眸看着短信,摁几下手机塞回口袋。
陈鸣知道付一安要离开,可是他的腿跟灌铅一样迈不开,眼看着少年越来越近,陈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一横转了个身,把门直接锁上。
陈鸣对着紧闭的大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少年连头都不敢回。
“你干什么?”
付一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冷冷的,陈鸣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陈鸣这才又转过身来,慌慌张张地说:“付一安,你还认识我不?”
少年神情恍惚,漆黑的眸子里晦涩不清。
陈鸣面红耳赤,都以为付一安要问句“你谁”了,下一秒他才听见一句冷淡的“好久不见。”
陈鸣长舒口气,心里大石头落地:“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不就两年没见嘛,也没那么大变化吧,想那么久。”
少年嘴角微微一抽,抬手看眼时间,冷冷地说:“行了,你有事吗?”
有事吗?
他是该有事还是没事呢?
朋友相见难道不是分外欢喜吗?
怎么到他这就不一样了呢……
“我找你玩不行?我昨儿个看见你还以为我认错了,没想到你也在一中啊,真是太好了,咱俩又有伴了。”
少年欲伸手开门:“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玩,我还有事。”
“这不是体育课么?你咋没时间?咱哥们叙叙旧啊,你为啥初三一声不吭转学了?我找你玩都没影了?”
陈鸣见少年要走,急忙后退用身体堵住门,反手去抓门把,门把倒是没抓到,反而抓到了付一安的手。
付一安重心不稳向前倒去,即使迅速地用另外一只手撑在门上,还是撞得当当响。
咫尺之间,而后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热息都喷洒在对方脸上......
少年眼中只有冰冷的寒意,在这干燥热烈的天里,刺得陈鸣浑身一凛。
“我不是故意的。”陈鸣撇开头,迅速地放开手,却还是死死堵住门。
“我真有事,你先让开。”
付一安收回压得通红的手甩了甩,他用力把陈鸣推开,开门直接大步走掉。
办公室门大开,少年轻敲两下门走进,其他工位上还围着几个学生缠着老师问问题。
少年径直走到最里边的工位,小声地问:“老师,找我有事?”
女人脸尖尖的,颧骨有点突,鼻梁上顶着一副无框眼镜,衣服穿的工整利落,毛躁的卷发梳在耳后扎起,微微有点碎发留在额前。
女人低头垂眸,盯着一张试卷面色凝重,抬头见少年来了才有所缓和。
付老师从旁边拖过一张椅子,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你先坐。”
付一安也没客气,抽开凳子坐下。
老师将一张试卷摊开,用笔指了指那圈红的地方。
少年垂眸,不是自己的字迹,他在心底松了口气,“这是谁的试卷?”
老师压低声音,几乎是质问的语气:“任忆的试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不在家,你暑假真给她好好补课了?这个阅读理解题,生掰瞎扯啊,一点边都不沾...作文跑题......”
……
少年沉默片刻才开口:“语文她没让我教,只补理科。”
女人愣住,又说:“任叔对咱那么好,既然他开口了,咱也得上上心。”
付一安这会是真冤,他也不是没问过人家,任忆自己说的文科还行,给她补补理科就得了。
他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考上1中了,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少年翻过试卷一看,大大的78分。
150的试卷,90才算及格。
得,他被诈骗了。
少年两眼一黑也没反驳:“我回家问问她。”
老师点点头,又从试卷下抽出成绩单,付一安名字排在前几位。
“你小考考的还不错,有没有想要的。”
少年试探性的问:“家里颜料快用完了,能再买一套?”
女人神色一滞,思索片刻,问:“你这么喜欢画画,你要不要去学美术?高二也还来得及。”
付一安寻思那玩意烧钱,还是算了。
“不用,我就画着玩,打发时间。”
“钱我晚点转你,如果不当专业,那你还是要控制下,别影响学习了,画个画也要不少时间,还不如多看看书,多写几道题更实在。”
少年闷声应下,女人又叮嘱:“我现在高一又多教了两个班,任务太重,没什么时间回家,没我盯着你,也不要松懈了。”
“我有分寸。”
“行,那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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