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辰看着旁边垃圾桶里躺着根冒出微弱火光的长烟，极其厌恶又毫不留情的将外套扔到她身上。
岳翎眼睛也是尖，一下子就看到他右手上的多余的黑色外套，怪只怪他的右手太好看了，尤其是那粒黑色小痣。
长得怪......怪色情的。
只不过不是外套，是她上次故意落在他那里的黑色围巾。
但是也不错了，起码围在身上也很保暖。
她就这样随意搭在肩膀上，散下来的齐肩的短发软软的垂下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慵懒的美感。
“刚下班？吃了吗？我请客。”岳翎爽快道。
谭辰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别这样看我嘛，陪我吃碗面啦。”
大概是岳翎实在是冻得瑟瑟发抖，谭辰这次竟然没拒绝，跟着她走到了外面的一家面馆。
“不是我小气啊，实在是冷，这家近。吃什么？”岳翎解释完将菜单推过去。
谭辰只点了碗素面。
“这是给我省钱呢？”岳翎一边哈气暖手一边笑他。
谭辰脱掉自己的外套，理好后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屋里暖和，岳翎将围巾摘掉，丢在椅子上，她只穿一件薄薄的蓝色毛衣，领子比之前都低，能清晰可见的看到高高耸起的锁骨，以及她点单时胳膊碰到胸口时挤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沟线。
“那我要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吧。”
谭辰的生活习惯简单干净，就连吃饭都是赏心悦目。吃到一半，谭辰居然破天荒的问她：“为什么吸烟？”
岳翎从面碗里抬起头来，“你看到了？”
“碰巧。”
“哦，没什么，就是烦嘛，我最近基本不怎么抽了。”
谭辰筷子顿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我无聊又幼稚？”
他倒是挺实诚，又嗯了一声。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种精力的，你是个天才，你不能要求别人也是吧，每个人基因还不一样呢。”
谭辰没说话。
他吃面的样子慢吞吞的，岳翎心想，今天还挺有耐心，于是干脆多说了两句：“你们男生也有这种烦恼吗？”她吞下一口面。
“什么烦恼？”
“相亲。”
谭辰没说话，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这个社会真是偏见，又要求我工作体面，又要求我青春永驻，还要我结婚生孩子，对你们怎么没有要求。”
她自顾自说话，发现谭辰抬眼看她，他碗里的面竟然已经快没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了许多。
“哎呀，我就是不想去相亲，我妈给我安排的我一个都不去。”她随便扯了个理由。
“为什么不去？”谭辰放下筷子问她。
“我妈对于我这种在公司工作的人极为不齿，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也是什么外科医生啦，大学老师啦之类的，那种太稳定了，我成天不着家的，不合适。”
谭辰听着，也没说什么。
岳翎继续说：“相过一个医生，还不错，但是想想那工作时间，还是算了。我不喜欢那种一个电话就不见的男人。”
“你刚刚说你没相过亲。”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指出她话里的逻辑漏洞。
“哦哦，这个是别人给我介绍的。”岳翎同样抓住漏洞狡辩道。
“......”
“很多人给你介绍相亲？”
“那倒也没有。”
谁敢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啊，一给她介绍她就说自己是同性恋，要么就说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这种把别人创死的话。
即使有一两个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你呢？”岳翎反问。
谭辰思索了一下，半晌后说出一句：“......没兴趣。”
岳翎：“......”
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岳翎特地留下面汤，咧着嘴平推过去跟他碰了一下，“好哦。”
瓷白色的面碗发出清脆的一声，西红柿鸡蛋面汤在碗里摇摇晃晃，谭辰看着她豪迈的端碗动作，破天荒笑了一下。
面吃完，岳翎披上围巾，和谭辰并肩往小区里面走。
连面带汤一齐喝下，岳翎肚皮撑得都要胀开，提议在小区底下消消食，谭辰还有工作要处理，岳翎干脆自己在楼下随意晃悠。
倏地一声，谭辰身上那件黑色冲锋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她的手里，视线再看过去的时候，他人已经走远，却依稀可以闻见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好闻的味道。
什么牌子的，下一定要记得问问他。
直到谭辰走后，岳翎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
十六个未接电话。
岳孟冬的。
-
凌晨三点，岳翎睡不着，她拿出手机，看着岳孟冬发在她聊天框里的几个男人的照片，点开一张后来回滑动，两指放大又缩小，她目光并不聚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她百无聊赖的点燃一根长烟，轻轻柔柔的烟雾穿过她的脖颈与发丝，蛛网般缠绕在她身体周围。
岳翎仰着白皙的脖颈，几不可查的轻微叹息一声，一抬眼便见到被她挂在树形衣帽架最上端的那件黑色冲锋衣，神秘安静又深沉。
跟窗外的浓黑夜色一般。
她咬着烟尾，眯着眼睛凝视着照片中的男人。
第一个，胸外科大夫；第二个，历史学教授；第三个，律所合伙人。
无一不是高知和精英。
岳翎一不小心从喉间发出轻蔑的声音。
不是嘲笑他们，是嘲讽自己。
她的老妈凭什么觉得不学无术的混子闺女能够配得上这几位天才翘楚？！她苦笑着扯了扯嘴唇，是不是每个社会定义上的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老姑娘”都要经历这一难以逃脱的社会问题？
岳翎将手机扔到一边去，刚一闭上眼，就看到老妈板着一张脸问她，“你是不是生理有问题。”
她猛的一惊。
-
岳翎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班了，早上刚坐到办公室，张茉莉就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明天去出差。”
岳翎正顶着两个肿泡眼坐在电脑前喝豆浆，听到出差二字突然呛了一下。
“不是，张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张茉莉以为岳翎是在内涵她，转身就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进来，翻开邮件甩了给她。
“不是，我是说，您对我真好。真的。”
她本来就想出差，正愁没地方去呢。
“年前最后一趟差，你去完回来都差不多要放假了。”张茉莉耐着性子说。
岳翎正打开邮件，在看完正文内容后差不多要跳起来说：“早告诉我啊！”她盯着屏幕里的最后一行字的最后一个字母。
......X。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应该和咱们市互联网公司搞个合作培养，把我们公司懒癌晚期患者全都送过去感受一下996，007的残酷折磨，回来后直接感受到我司的慈悲大义......进而加倍努力工作。”
“......”
“张姐，搞苦难教育是会被00后整顿职场的！”
张茉莉哈哈一笑，进而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岳翎，现在这个经济，有份工作都不错了，还整顿职场，互联网上整天就知道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误导老百姓，你知道公司一天开支多少吗，一年租金多少，每个月水电费物业费多少？”
岳翎实在没有厘清她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的内在逻辑关联，低头咬了咬吸管，“这是希望我打入敌人内部？”
张茉莉重重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下，“......没想到你还有此觉悟。”
“你之前的那些患者，在你走的这些天，被安排给郑飞那些人去做了，然后，我才知道，他们的费用居然已经拖了半年没交了......”
她继续说。
“你该不会真以为你是在做什么好事吧？那个叫什么来着，王梦柳，对，王梦柳，我才知道她就是一个家庭主妇，还跟老公关系不和谐，这样的客户你也接？没有经济能力的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好吗？”
岳翎嘴唇微动，张茉莉继续说，“我已经通知她缴费了，不然我会考虑停止她的治疗。”
“还有，你那里还有一个离婚离了五次的一个网红，我也给她退了，她跟我说什么带货带不动，还养着三个孩子......”
她跟吃了枪子似的，“那关我屁事啊！一个低俗网红矫情什么？还跟我叫嚣着要曝光我们，我说你曝光啊，我正愁我们曝光度不高呢！自己不续费还他妈有理了。”
......岳翎一句话没插上。
“我说我们也要吃饭，这不是慈善中心！”
岳翎无话可说。
张茉莉作为他们这里的合伙人，说这些话也无可厚非，也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这一点没毛病，但是她的客户理应经过她的同意才能处理，这点岳翎不太理解。
她绕了个弯子问：“公司现在这么困难？”
“所以我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具体细节我不想跟你多说，想看我拉个清单给你，”她瞄了一眼岳翎的电脑，眼神停留在她邮件的正文上，“废话不多说，收拾东西下午走吧，这次出差是个机会，多拉点客户过来！”
“什么？”
“后续我们可以跟Deep-X合作，我打算走高端路线，给现在的客户用他们公司情感服务产品。”
张茉莉现在想把公司不赚钱的业务全砍了，只想走高端路线这一条赛道，这么做对公司盈利是好，但是对于治疗师的个人品牌却有害。
岳翎沉着脸，没说话。
张茉莉走后没多久，她就把自己的东西全收拾走了。
街道上冷风充斥每一个角落，她抬头看到自己公司大大的logo，「听见你的声音」，那瞬间突然觉得那明黄色的光亮真是刺目，她眯着眼看了会，而后撇过头去直到那光源彻底从眼里消失。
直到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开车过来，她重又返回地下停车场，将车开回了迦南公寓。
刚回来的时候，还不到饭点。
停好车之后，坐电梯上了一楼，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个海苔饭团当做午饭，咬了一大口后，想到要去出差，就给谭辰发了个消息。
【辰哥，什么时候出发？我已经在家门口了】
岳翎坐在便利店的高脚凳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不是忙碌的。她现在悠闲的坐在便利店里面吃饭，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像现在，吃着五块钱的饭团，等着谭辰的消息，就是一件好事。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手机屏幕及时的亮了起来。
岳翎美滋滋的解锁开来，点进微信一看，果然是谭辰。
【天河安排，下午三点，开车过去】
他回复的很简单。
岳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知道这么简单的话语有什么好笑的。
【好的，那我买点吃的带过去，你有没有要吃的？】
她回完又发了个极其骚包的红唇wink比心表情包过去。
“……”
不出所料，谭辰发来一排的点点点点。
【……】
岳翎细嚼慢咽的吃着饭团，海苔在齿间发出曼妙的咔呲咔呲的声音，像脚踩在冬日干燥的树叶上，轻盈又清脆。
有句话说得好，乐极一定生悲。
头顶前的玻璃突然被人敲了两下，节奏很快，听声音就知道敲击者一定充斥了满满的不耐烦。
她在这里吃海苔包饭还能得罪谁不成？！岳翎猛的一抬头──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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