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翎语塞,居然红了脸。
她今晚脸上画了妆,粉色一片,好像夜色中的一只画舫,流泻出无尽的瑰丽。
谭辰看着她,解释:“抱歉,我们不是......”
小姑娘眼疾手快,连忙退了出去,“有什么需要您叫我就行,祝二位用餐愉快。”
“......”
压根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岳翎心情不错,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格外轻松,吃了几口菜后,换了个姿势继续坐。
“谢谢你。”岳翎用勺子给他挖了一勺水晶虾仁,“吃。”
她极为豪迈的给他夹菜,谭辰看着她的动作感到有点可爱,用筷子夹起虾仁的时候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
“没,没有。”
“我看到了,怎么没有?”岳翎气势汹汹的问他。
“哦,就是,你还蛮可爱的。”谭辰慢条斯理的吞咽,说出来的话像一阵轻烟飘到岳翎的耳朵里。
蛮可爱,可爱?可爱!!!
岳翎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被人说可爱!
她装作一副较真的样子,“哪可爱啊,你说说。”
谭辰:“……”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岳翎抓到把柄了,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他也有被刨根问底问到窘迫的时候。
岳翎托着头,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回答。
熟悉的手机来电声让岳翎闭上了眼睛。
她不悦道:“你怎么一天这么多电话?”
“……”
谭辰:“?”指了指她的手机,“你的。”
岳翎:“……”
低头窘迫之际,她瞄到了来电提示的那个名字。
岳孟冬。
“……”
心头一凛。
直接挂断。
谭辰一边擦手一边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有点烦躁。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再挂断。
岳孟冬铁了心跟她较劲似的,铃声再度袭来。
谭辰缓缓起身,知道她和她的母亲之间有点误会,或许这个时候离开会好一点。
“你不用走。”岳翎说。
而后按下了绿色按钮。
“我在出差,有话快说。”岳翎对老妈极为不耐烦。
奈何俩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但凡谁能软一点,日子都能过的和和气气,可这俩人平时各自优雅的要死,一碰到对方就跟个机关枪似的。
“这都过年了,你出什么差?我今天不跟你讲别的,你哥在这里,她想跟你讲两句。”
“……”
听到“你哥”这个字眼,岳翎明显的呼吸不畅,表情更是多了几分阴翳。
“还是那件事的话,那不用说了。”她语气刻薄。
在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听筒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
“妈,是小翎吗?”
这他妈又是谁?
岳孟冬点点头,立马把手机递给了她。
“小翎,我是你嫂子,”她语气中充满了欢快,“听你哥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我们特意选择在正月里结婚,就是希望能趁着你放假的时候一块。”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岳翎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依然凝固,她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想说什么但是几次都哽咽住。
“新婚快乐!我还有事,改天聊。”
她沉重的闭了闭眼,不想再多说下去,可是岳孟冬不依不饶,接过手机又开始指责。
岳翎把手机开了静音扔到一边,依然能听到她连珠密炮的声音。
她抬头跟谭辰说:“别理她,她就这样。”
谭辰点点头,没多问,俩人没说话,开始各自吃饭。
那边的声音什么时候停息她也不知道。
“怎么了?”谭辰问她。
岳翎有点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神色不像之前那般飞扬。
“没,就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她低头喝了口碗里的清汤。
“想说吗?”
岳翎摇摇头,“没什么想不想说的,就是很俗套的家庭狗血关系,每天发生的事情就跟我高中时追的古早韩剧似的。”
她又接着说:“虽然很早就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但是每次我都无法面对,甚至刻意选择遗忘。”
“也不是非得直面,逃避也并不可耻。”
对面传来谭辰朗润的声线。
岳翎抿着唇,抬眼的瞬间,和他对视上。
他说什么,逃避并不可耻。
嗯,逃避并不可耻。
手机又震动了下,她打开手机,居然是王鹤秋的好友申请。
王鹤秋就是刚刚跟她通过话的她的嫂子。
岳翎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和谭辰走到街边打车。
她魂不守舍的走在谭辰的右边,无意间瞥到到他的右手,振奋精神,“你手好点没?”
谭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好多了。”
岳翎凑到他面前来,“你记得不要再敲电脑了,要是有什么活交给天河他们去做就好了,不要老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她的话过于亲昵,亲昵的好像热恋之中的情侣。
岳翎的忘性也大,才这么一会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谭辰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岳翎,如果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给我听。”
二人均小心翼翼的和对方说话。
岳翎本来还在踩地上的雪花,听到他的话,忽而抬头,一双眼睛充满了光亮,“真的?”
“嗯。”
“你会骗我吗?”
“嗯?”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辰摸了摸手上凸起的创口贴,“下雨,路上湿滑,摔得。”
“你骗我。”
谭辰沉默。
成年人的体面是留有余地,可是岳翎偏不,她想要知道谭辰的一切,可是谭辰却对过往守口如瓶,也是,他这样神秘又沉默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对她打开心扉。
“岳翎,”谭辰看着她的眼睛,“做个普通朋友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拒绝她?
他请她吃饭的意思就是为了拒绝她?
不可能,不可能!
休想!
“谭辰,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岳翎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暗淡眼眸。
“岳翎,别这样,”谭辰不想否定她心中的爱情故事,“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得还是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谭辰静默,岳翎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她继续追问。
“承认吧,你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敢直视我?为什么一次一次的允许我接近你,为什么那天晚上不一开始就推开我,你动心了,是不是?”
她的话一针见血,谭辰定在原地,毫无招架之力。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岳翎好奇至沸点:“她是你什么人?”
“......”
“不说是吧,我能猜到。”
雪花在他们的头顶盘旋,落在额头化成冰冷的水珠顺着面颊上的纹路落下,更显二人苍白清癯。
默然良久,声沉影寂。
“是你母亲吧?”
“......”
岳翎这几天做了点调查,结合谭翊发的小道消息以及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她大约猜的一二。
“你看到了?”谭辰问。
他指的是这段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奇闻怪谈。
青城集团隐秘的接班人?
消失的私生子?
财团资产分配?
等等等等......
谭辰看到这些东西都觉得好笑,简直莫名其妙。
“我不在乎网络上的消息,你也不用为此背上负担,名声这种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
车来了。
闪烁的灯光恰好照亮了二人翻飞在一块的衣角。
谭辰拉开前门坐了进去,一路上岳翎没怎么说话,她难得坐的规规矩矩。
只是下车时,低头在他耳边呢喃一句:“你不是一座孤岛。”
-
岳翎一回到家卸去外衣就赶紧往床上躺去,她刷了一会消息,网络上的离奇八卦永远都是无聊之人茶余饭后的闲话笑谈。
她想给谭辰发消息,打开聊天框,通讯录拿起亮起一个刺目的红点。她点进去,将那个好友请求举在眼前观看。
王鹤秋!
她换了个头像,也换了个账号。
岳翎也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王鹤秋的结婚对象居然是赵天全。
那行备注写着──
岳翎,我是鹤秋,这么多年非常想见你。
岳翎冷哼一声,指尖摩挲着一支轻烟,而后厌恶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记忆中出现那个夏天。
岳翎高中的时候一直住在校外,房东就是王鹤秋父母。她的房间不大,在二楼,每到雨季,楼道里都散发着一种阴湿的霉气,有一天她正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听到王鹤秋喊她的名字。
洗手间在门外的楼梯间旁边,她听出两种步频的脚步声,她没有应答,王鹤秋又喊了她一句。
岳翎穿好衣服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赵天全拎着一箱水果站在她的屋外,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开门,二人跟在她后面前后脚进去。
王鹤秋见岳翎没什么反应,给自己圆场道:“他说他是你哥,我才带他上来。”她怀疑这是岳翎男朋友,二人正在吵架冷战。
“不是。”
梁天全很温和,没有生气,“这是岳阿姨让我带给你的,她最近比较忙,没能来看你,我就在这附近上大学,今天没什么课顺便来看看你。”
岳翎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坐在书桌前安静的戴起耳机。
态度说明一切。
王鹤秋见如此尴尬,直接把赵天全带到对面自己的那件屋子去了。
她隔着耳机隐约听到二人有说有笑。
赵天全长得人模狗样,上大学之后有了很多时间打理外型,他过分帅气的外表很快吸引了王鹤秋。
起初,赵天全只是没事过来给岳翎送点水果,有时候帮忙清理一下发出浓重霉味的卫生间大门。岳翎对他这个继兄的感情很复杂,说不上讨厌,只是想到岳孟冬在自己父亲死后没多久就跟另一个男人组建家庭之后,一看到赵天全就会产生怨恨,可说起来,他也是无辜的。
有一天,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发现街边有几个小混混对着她指指点点,嘴里说些污秽不堪的词汇,她照例面无表情的穿过他们,直到有一天,有个小混混直接油腔滑调的指出她后腰上长着一颗粉色的朱砂痣,岳翎才发现自己被偷拍了。
她那个时候十七岁,联想起一切,血气瞬间涌上大脑,直接拿出背包里的水果刀对准了那群人。
可是对方作恶多端,桀笑着蜂拥而上。
……
过往的场景明明不是已经忘记了吗,怎么那么清晰的出现,每出现一次都像一把锐利的小刀一寸寸的划开她白皙的肌肤。
她惊醒了过来,床单被烟头烫出一个褐色的破洞,她用了抠了两下,中途却止不住的干呕。她飞奔去卫生间,把头埋进马桶里。
梁迦睡眠浅,哗啦啦的冲水声惊醒了她。
岳翎满脸苍白,头发被冷汗沾在额头上,凌乱又湿黏。
梁迦赶紧把她的头从马桶里拎出来,拨开她的额发,急切道:“怎么回事?”
岳翎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句话。
头顶上的射灯刺疼了她的双眼,岳翎指了指。
梁迦伸手,按下一个柔和的光线。
良久,岳翎靠在墙壁上问:“王鹤秋,记得吗?”
“王鹤秋?”
太遥远了,遥远到梁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那不是你高中时房东的女儿吗?她?怎么了?”
“她要结婚了。”
她结婚本来不是件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说出结婚对象的时候还是震惊了梁迦一下。
“结婚对象,是赵天全。”
“......”
梁迦:“什么?”
“她和赵天全结婚。”
梁迦先是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而后爆发出一连串大大的惊讶。
“不是,他俩?梁天全后来不是逃去国外了?他不是犯过强/奸罪吗?这种人渣还有人愿意跟?”
岳翎摇摇头,嘴角泛出苦笑,她笑的那么凄迷,那么悲伤。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岳翎抹了抹嘴上的唾液,“她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她邀请你,你就去?”
岳翎,梁迦,王鹤秋,三人在高中时是特别铁的关系,三人曾经在高中时许下特别浪漫的誓言,以后无论谁结婚,都要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当对方的伴娘。
抛捧花,戴戒指,闹洞房......白天优雅,晚上热烈,多么美好的画面。
年少的誓言总是轰轰烈烈,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般滑稽可笑。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吗?”
“为什么?”
“因为你记忆力太好。”
岳翎无法反驳。
可是一件事情反反复复的出现呢,她不想记起,可是被迫回忆,又能怎么办?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再逃避了,你已经逃避了十年了,心中的刺自己不拔出来只会越长越深,最后和骨血混为一体,铸成高高的城墙,然后再也没人能闯进来。
疼吗,当然疼。
可是,她看到希望了,她不想再生活在黑暗里了。
“不,我要去。”岳翎坚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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