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居住的竹屋建在百鸣山山腰处,往下走有一小片平原,恰处在溪流之下,地势低洼,便于引水灌溉。
林琴注意到这一点,心想若能在此地开垦出一片田地,不仅能自给自足,种上不少想吃的作物,余下的还能到陇水镇上进行贩卖,攒下一些银两。
这百鸣山的冬天虽然寒冷,万幸到四月也会逐渐回暖。那片土地经过冬日的沉淀,更加肥沃,种些蔬果、水稻什么的再合适不过。
林琴小心取出几日前发好芽的秧苗,准备栽种到地里去。
谢舒看着林姨忙碌的身影,也换上轻便衣裳,提出要一块去帮忙。林琴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迟墨自然也跟了去。
初春的天气算不得特别闷热,但阳光炙烤下来,还是令人感到有些燥热。他们站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日头下,不一会,林琴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了,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一旁的谢舒也晒得脸上泛红,额前冒出细密汗珠。
地里已经提前除草和施肥,他们要做的是插秧。
为了保证生长空间,先用竹箸算好每束秧苗之间的距离,随后在土面上戳出一个小坑,便于一会插种。从计算距离到正式插苗,无论哪一步,都需要不断重复弯腰,使得整个过程更加辛苦,极考验耐心与腰力。
谢舒是前年才开始跟着林琴一块来插秧苗,已经能基本掌握要领。他左手拿着全部秧苗,每遇到一个挖好的小坑,便用右手分出三四根秧苗。
接着,是最难也是整个插秧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步,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掐住秧苗根部,顺着秧苗的根系将其插入土壤之中。
这一步讲究根部插入土壤的深处,约莫半截指头。插时要保证插直,必要时用周围的土压严实,避免日后秧苗不稳出现倒伏降低产量。
半个时辰的劳作,让谢舒和林琴的体力开始透支。两人停下手中活计,支起身来稍作休整。
林琴将一只水囊递给谢舒,叫他去旁边树荫下休息。剩下的秧苗不多了,她认为自己一会也能插完,舍不得再让谢舒跟着她受累。
谢舒接过水囊,一边喝水的同时下意识寻找着迟墨的身影。
只见对方站在不远处,双手衣袖挽至小臂,双脚裤腿卷至膝盖,露出紧致白皙的肌理。他弯着腰仍在插秧,速度稳而快,插下的秧苗也笔直立挺,没有一丝歪斜。
更让谢舒感到诧异的是,迟墨的脸上竟然一滴汗水都没有,看上去没有任何疲态。
迟墨是跟着他们一块过来帮忙的,直言自己是第一次插秧。谢舒心想,既然阿墨愿意学,他就不妨教他。
谢舒深知,作为妖的迟墨,真实年纪必不会同外貌看上去那样年轻,而他也从这几日的观察中更加确信——阿墨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连百年前鲜为人知的事情都知晓,能够娓娓道来。
谢舒很珍惜这个可以教迟墨的机会,倾尽所学。
只是没想到,阿墨的学习能力也同样很强,只是看他示范一遍,就已经掌握其中窍门,熟练得像是田地里的插秧老手。
一口凉水咽下喉,驱散了不少燥热。谢舒放下水囊,仍然望着迟墨所在的方向。他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同阿墨一样厉害?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迟墨在下一刻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交汇。
谢舒先是一愣,旋即慌忙地举起手上水囊,没回过神似的问:“喝、喝水么?”
等将水囊递到迟墨手中,谢舒才猛然意识到这水囊是他方才用过的。“等等阿墨,要不我还是再问问林姨有没有别的水囊吧。”
然而迟墨却没有要换水囊的意思,直接就着谢舒方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等放下水囊,才迟来地问:“这里面的水不能喝?”
“不是。”谢舒看着他唇边的水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很快别过了脸,道:“只是这里面的水我方才喝了一口。”
-
需要插秧的田地并不大,剩下的秧苗最多两刻钟就能结束。谢舒喝完水后稍作休息,见迟墨已经继续,也重新投入到其中去。
林琴瞧见两个年轻人都如此有活力,也没有休息太久。三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将剩下的秧苗悉数插完。
谢舒隔着一段距离挥手喊了声阿墨,叫他一块去干燥的土地上穿鞋,林琴则拿了一把锄头,准备去挖开堵着水流的泥沙,给田地灌水。
谢舒一路小跑向土岸。昨日才下过雨,田地里本就积蓄了一部分水,土壤湿滑不堪。就在谢舒即将拿到鞋袜时,右脚下猛然一滑,而左脚还陷在土里。于是他的右脚狠狠崴了一下,身体当即失去平衡要朝一旁摔去。
眼看就要一头扎进泥水里,谢舒暗道一声“完了”,不由得闭紧双眼。
预想中的疼痛和狼狈却迟迟没有出现。
谢舒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摔进田里,竟还悬在半空中!
身体就像被什么托住了一般,在半空中维持着一个侧斜的姿势。
谢舒看到迟墨在朝他这个方向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道:“阿墨你快看,我能浮在半空中!”
然而话音刚落,那原本托着他的力道倏然撤去。谢舒表情一僵,双手本能地胡乱舞了几下,双眼再一次闭紧。
这次是真完了。
迟墨瞳孔一震,本离谢舒还有一定距离,却在顷刻间闪至他身边,将人稳稳接住。
谢舒心跳如雷,须臾才抬起眼来讷讷问:“怎、怎么会突然……?”
迟墨将人抱了起来,往放置在树荫下的鞋袜走去,说:“我妖力尚未完全恢复。”
谢舒闻言立刻明白过来其中意思。看来他第一次被接住,那股无形的力量就是来自迟墨,只是因为妖力尚未恢复,也极不稳定。
这是他第一次听迟墨主动提起有关妖力的事,非但不觉害怕,反而来了更大的兴致,一时忘记了自己正被迟墨抱着。
“阿墨,要是你的妖力完全恢复了,是不是很厉害,像话本里那种武侠宗师?”他觉得现阶段的迟墨就很厉害了,想必等妖力完全恢复,只会更往上。
迟墨将谢舒在一块石头上放下,直到他坐稳才松开手,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帕子,右手掌轻轻垫在谢舒其中一只脚下,为他擦去脚上的泥水。
“……不知道。”迟墨答的很简洁,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
凡人喜欢给各修士划分阶级,诸如“入门”、“真人”、“宗师”等,在这方面,他不关心厉不厉害,又能排到什么阶级上去。千年过去,他只在意会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谢舒直到被迟墨握住一只脚才感到别扭。只是见迟墨面上无甚反应,便也不好再开口去提,继续就着对方的回答问:“怎么会不知道,难道阿墨没有和人比较过么?”
他想了想:“上回来竹屋的程仙长,看起来好像也很厉害的样子,知道许多事,还送了我不少符纸防身。”
迟墨给谢舒擦净左脚,又去捉他的右脚,动作依旧轻柔而细心。“程奕峖?”
“他就是个很闲的家伙。”
谢舒听他的语气,像是对程仙长十分了解。
转念一想,若是两人素不相识的话,说不定早在进入竹屋时,程仙长便会对阿墨出手。毕竟从古至今,仙妖不两立。
谢舒双手握住膝盖,身体不自觉下弯前倾,低头看着迟墨手上的动作:“程仙长很闲嘛?可我看他那夜解衣时,从身上取下诸如物件,说许多都是他自己钻研打造的,还同我分享了许多捉妖见闻和修行趣事。”
他虽不知程仙长所携带之物的具体用途,但从那些石盘、铜钱、长剑等物上,不难看出非普通凡品,挂在身上定有其深意。
看来捉妖也不是一件轻松事啊。
迟墨听到“解衣”两个字,眸色沉了一下:“你那夜看他……”然而话未说完,手上的帕子刚好擦拭到谢舒脚踝之处。
谢舒刚才崴的就是那里,猝不及防疼得收了一下脚。
迟墨察觉到异样,原以为是自己手下力道过大,遂停下动作,放开他的脚。
谢舒见状,怕迟墨误会,忙摆手解释道:“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在田间跑动时不慎崴了一下。”
他说完就后悔了。
“……”迟墨的目光在谢舒脚踝上停留片刻。
少年皮肤白皙,在田间忙活的这一会透出些粉来。他的脚踝更是纤细秀气,仿佛一用点力就能轻易折断。
在谢舒的紧张注视下,迟墨收起帕子,改为运用妖力轻轻拂去他脚踝上的泥水。随即,看到谢舒脚踝处已红肿一片,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醒目和刺眼。
谢舒也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自己的脚踝便肿得如此厉害,如同刚被毒虫叮咬完似的。他看着那片红肿,喃喃道:“可我没觉得很疼啊……”
迟墨抬起头,语气中除了那一惯的冷漠,还明显多了些谢舒看不懂的情绪。既像生气,又像自责与后悔。
“舒,你扭伤了脚,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若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就此隐瞒下去?”
这是谢舒认识迟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在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淡漠如水的脸庞上,见到了其他的情绪。
听着那些近乎质问的话语,谢舒仿佛被谁扼住了咽喉,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迟墨说的,是事实。
他并不觉得这种小伤值得大惊小怪,或者需要向人倾诉,寻求同情。脚是他自己不小心崴的,怪不到旁人身上,他也应该承担因为不小心带来的对应后果。
再说,只是崴一下脚,又不是断了,回去擦点药就行,没必要再叫他在意的人为他担忧,无论是林姨还是阿墨。
可是他想的这些,却在面对迟墨的质问时变得不值一提,甚至连开口辩解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被迟墨的语气或者神情给吓到。只是……开不了口。
谢舒就这么茫然地看着迟墨,不知觉间,与对方挨得极近,似乎只要他再稍微低一些头,两人就能贴到一块去。
谢舒凝视着那双晦涩难懂的眼睛,恍惚间,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心头蓦然刺痛一下。
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只在须臾。迟墨率先错开了两人的视线,眼中恢复平静,轻叹一声后背过身去,“上来。”
方才的一切好似只是场过眼云烟。谢舒怔了怔,不确定地问:“这是要背我么?”
迟墨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道:“难道你真打算拄根拐杖单脚跳回去?”
谢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露出苦笑。就凭他这体力,估计跳到一半就要倒在地上不肯动弹了。到那时……说不定还要麻烦阿墨给他拖回竹屋。
与其那样费劲,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让阿墨背他回去,既节省力气,又能避免那尴尬的局面。
谢舒没犹豫太久,捡起自己的鞋袜,上了迟墨的背。
“对不起阿墨,又要麻烦你了。”
小剧场——
习习:今天的小剧场被某人吃了,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变猴子吧!(呲牙)(双手交替拍胸脯)(学猩猩叫)(随机拖住一个路人看我写的文)(接过游客给的香蕉)(剥开吃下果肉)(将香蕉皮分享给路人)(对着镜头抬脚比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10章 插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