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我只是想好好工作,没有必要逞威风给我看,我没有兴趣,也不想承谁的情。我希望我们可以互相不打扰彼此的工作与生活,谢谢。”
顾见庭语气愈冰冷,陈遐便愈加兴奋。
笑意盈盈迎上顾见庭的眸子,寻到了绝佳的时机与顾见庭单独相处,陈遐笑得温婉无害:
“没办法,我就是个魔头,就是像今天这样横行霸道,只有你说话我才会听,不然呢我会把公司还有其他人都搅得鸡犬不宁,你说怎么办呢?”
女孩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未曾改变。
嬉笑怒骂,耍横无赖,一如从前,料定了面前的人刚正心软,是十足的好人,逮住一只羊死命地薅羊毛。
他是她生命中对症的良药,又是有高度成/瘾性的毒。
在惊涛骇浪中沉沉浮浮日渐麻木的心脏,在贴近顾见庭时,变得舒缓而宁静。
所以,再自私一次,用尽手段,无论他对她是厌是喜,都再给他留下不能磨灭的一笔。
顾见庭被她这副大大咧咧耍赖的样子怔得一时无话。
在先前的碰面中他已经清楚地表达了被欺骗伤害的愤怒与记恨,成年人的世界里,话讲到那个份上很是足够了。
“如果陈老板执意想为难我,我会和公司解约。”
“放心,你还付不起违约金。”
“那我会请公司开除我。”
“这个更可以放心了,公司怎么会舍得开除你这么优秀的员工呢?”
顾见庭捉摸不透,疲惫地闭了闭眼:
“过去的都过去了,闹够了没有?”
“我没有闹,作为公司的出资人之一,我是在保护公司旗下的艺人啊,而且,我本来就看不惯别人欺负你的!”
陈遐跟他说话有几句玩笑戏谑,有几句认真坚定。在说要保护他的时候,眼神坚毅中透露着一股倔劲儿,认定的事情不会让步,决心守护的人也绝对会握紧了不放。
当年那个化名“李夕颜”的女孩子最吸引顾见庭的便是这一点。
她当时也确实是言出必践。那时候顾见庭圈子中有人半真半假说他有福气傍上了富婆吃软饭,李夕颜听见了什么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同那人打了起来,且获得了碾压级的胜利。
在被顾见庭又心疼又心忧地教育不可以动不动用拳头讲话时,女孩大声地宣告——
“我见不得别人欺负你!”眼睛里跃动着不服输的火苗,身量纤纤,却是疾风中的劲草,直接把顾见庭迷得七荤八素。
然而,距离那些托心相付的日子,已经隔了太深的鸿沟。
人一生的勇气与痴缠是有数的,用尽了枯竭了能量槽成空,顾见庭不想深究背后的种种,也不愿再迈步一次,再遭折辱玩弄。
他看得出陈遐对他的百般接近,他不至于傻到相信“老板保护员工”这种说辞,波澜再起之时,顾见庭想要维持住安宁的寸寸光阴。
顾见庭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不需要,谢谢。以前的事情早结束了,以后也没有以后,我们过好各自的生活。”
陈遐眨巴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阴影。
顾见庭的推拒在她心上不轻不重地划下了一道痕迹。
可她已然成长强大,越挫越勇,誓要将顾见庭像无骨鸡爪一般轻松拿捏吞吃。
只当听不懂话里话外的意思,猛地欺身逼近,额头贴到了顾见庭的下巴。
听到男人的呼吸马上紊乱、心跳密集如鼓点,陈遐得意洋洋地扬起无瑕笑颜:
“好呀,我们以后好好把日子过好。”
单看脸,没人不会觉得她是最纯净剔透的童话公主。
顾见庭品尝过她表象下彻骨致命的毒液,重逢时晃神过,但有足够的理智避免重蹈覆辙。
“你……你别靠我这么近啊。”温香软玉,唤起记忆中的缠绵欢愉。
“哥哥,你身上好香。”
陈遐猛吸一口。
流氓做派。
他的味道还是那么干净清爽,似是宽阔洁净的大海。明明什么香水都不喷,皮肤本身的气息便让她感到安心。
顾见庭下巴和她额头相触的皮肤也几乎瞬间烧了起来。
她进,他退:
“放尊重点啊。我说的是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没有‘我们’,早就没有‘我们’了你明不明白?从你不告而别开始,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先前是我没有把话讲清楚,那我现在写好一个句号,陈小姐,我们没那么熟,更没有什么瓜葛。”
退到后背抵到墙壁无路可退之际,顾见庭自嘲地笑。
随着她的离开,他的半条命也去了。起初是疯了一般满世界地找,经旁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回了大陆,办好了手续要如无头苍蝇一样不管不顾地去大陆找,父亲在那个当口一病不起。
痛失至亲。
他真是如死过了一次,才浑浑噩噩清醒,跌跌撞撞继续朝前方走去。
再不能回头了。
而命运在陈遐身上施加的那些风雨,陈遐也很难三言两语同顾见庭讲清楚。
隐秘的心思蠢蠢欲动,想着先入肚为安。
尤其是有人与她争与她抢,陈遐会愈加地想证明自己的胜利。他们这样的人,别人的想法看法不重要,面子很重要,赢得胜利很重要。
见他如此抗拒,绝佳的珍馐难入口中,陈遐心中一阵焦急。
情绪一激动,偏头痛犯了。
当即脸色发白,额头沁出了一片汗珠。
“你怎么了?”
划清界限归划清界限,顾见庭有颗圣父心,见人明显不适,仍是张口关心。
“哥哥,我难受,头疼……”
陈遐在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历练出了深重的心机。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现下有四分的头痛,她非要演成遭受了十分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疼得一命归西。
纤纤玉手微微扶了下额头,身子晃了又晃,好似一片秋叶,直直往顾见庭怀中栽。
拿捏住了顾见庭的性格不可能“见死不救”。
果真如她所料。
脸颊撞到男人硬挺的胸膛后,被稳当扶住。
陈遐没有骨头一样软乎,顾见庭的臂膀撑住她,由着病号东倒西歪:
“你以前没这么严重啊?我给你打120。”
“别,”陈遐柔弱无骨依偎着他,回味着阔别多年的柔情,声音低沉如小兽呜咽,“还在活动上呢,别引人注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不能出错。老毛病了,我忍忍就行……”
很好,一卖惨犯病,顾见庭就会将桥归桥路归路的事暂时抛之脑后,她再乘胜追击,定能再将人俘获。
“不行,那我马上开车送你去医院。”
顾见庭不明白自己为何微微颤着声。
怕她受伤,怕她生病,怕她难受。
她的心理问题严重时会出现躯体化症状,他知道,从前她每次身体不适,他不会缺席一次,寸步不离伺候着,倒水、按摩、讲故事,有一整套流程缓解她的痛楚。
女孩病了也不老实,最后总一把把他扯进怀里,衔住他的嘴唇傻笑:“你让我亲亲我就不难受了。”
惹得他羞恼交加。
还会胡思乱想,她是不是仅是馋他身子。
陈遐喘着气,双臂攀上他的脖子,极力克制狼子野心:
“真不用,反正……反正你也不想搭理我啊,所以我不好意思麻烦你的,等我这口气儿顺上来了,你就别管我了吧,你那么讨厌我,我怎么能继续打扰你的生活呢……”
逼不出来眼泪,只好吸了吸鼻子,假装快哭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身体全歪在顾见庭身上了。
“没有。一码归一码,身体要紧。”
顾见庭下意识否认。
爱恨都过时了。
出于生物的自我保护机制,他要远离曾经带给他深重苦痛的人。
偏偏,望见她在面前凌乱、破碎,却还满心希望她好,能够焕发出最耀眼的辉光,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脑子里想到的都是,看来离开他之后不听话的小孩也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还是隔三岔五熬夜……被这些废料填满了思绪。
他也不想。
不想被回忆里的旧人旧事困住。
怀中的娇躯有魔力,一步一步引诱他再入深渊。
陈遐低叹:
“哥哥,别丢下我了好不好?你厌我烦我,不想看到我,我好难过,干脆痛死……”
“说什么傻话!不吉利的事情别挂嘴上。”
陈遐得寸进尺,双眼朦胧着抚上他的喉结,那处在她的指尖下惶恐地吞咽。
“那你陪着我好不好?”
气温升高。
顾见庭后知后觉感到他们的行为举止太过分亲近了。
好像被揩了油?
搂搂抱抱不好吧?
却见陈遐表情无辜脆弱,胸口因为突发性的头痛而急促喘气起伏,好像没有坏心思。
“我扶你坐会儿,等一下还不见好我送你去医院。”
顾见庭说罢搀着人坐在椅子上。
椅子哪有他怀里舒服。
陈遐是拒绝的。
可她扮演的是一个头痛快要痛死的柔弱女子,不好使劲拉拉扯扯让人设倒塌。
落座后,故技重施,又要歪歪扭扭地倒在顾见庭身上。
然而此时,休息室的门一响,竟然有旁的人来了。
陈遐眼中寒光一闪,她就该把门反锁上的。
顾见庭的关节有轻微的僵硬,和陈遐再拉开了几步远的距离。
来者珠光宝气,一双丹凤眼别有神韵,眼线上挑,更显得气质倨傲。
熟面孔,叶家的大小姐叶怀霜,喜欢和文艺圈的人交往,时尚晚宴有她不稀奇。
叶怀霜眉毛一挑,打量了一番室内两人,抱臂道:
“呦,陈家的养女也在啊。”
她自恃家境,一身的毛病,讲话直来直去,大刀阔斧。没什么坏心眼儿,习惯了这么叫陈遐而已。
“养女”。顾见庭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陈遐也知道顾见庭听见了,他一向心细如发,不会不加以思索。
男人的怜悯与同情,有时是女人无往不胜的武器。
并且,陈遐没觉得这个称呼难听,又没说错。她已无生父生母,在世上只在乎陈家的人与寥寥好友,其他人说再难听的话,也伤不了她分毫。
发丝垂落,陈遐伸手将墨发别至耳后,见顾见庭明显若有所思,怆然一笑:
“是啊,我只是个养女而已,你这样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苦特意过来强调呢?”
今天的陈遐怪模怪样的,讲的话叶怀霜听不懂一点。
叶怀霜皱眉问道:
“啊?你在说什么屁话?你不会吃错药了吧?”以前大家撞上了,互不相让地嘴几句,成惯例了,今日这般不吵不闹才算怪。
陈遐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顾见庭握了握又张开的手,继续加把劲,叹息道:
“不用找机会骂我的,我习惯了,你们这样伤害不了我。”
两个人对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叶怀霜摸不着头脑,嘟囔了句“莫名其妙”,径自转身离开了。小养女不太正常,她得离远点,免得被传染。
陈遐没急着打量顾见庭的表情,维持着怅然欲泣的眼波神态。
头顶一暗。
顾见庭主动靠近,高大的身躯投下了一片阴影罩住了她。
声带发生艰涩:“……为什么。”
“嗯?”陈遐做贼心虚,心脏猛一收缩,怕演苦情戏被看穿。
“……为什么走了之后,没有过得很好。”
陈遐纤细的脖颈一烫。
是一滴灼热的液体落了下来。
直接滴进了灵魂深处。
陈遐想到《大话西游》里面,紫霞对至尊宝说,她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滴泪。她又何尝有一日忘记过顾见庭的眼泪呢。
苦情戏的演绎有夸张的成分,她承认为了再得到他可以卑劣可以做作,但是她自懂事以来背负的负担与煎熬,切切实实地让她放弃了对生命的渴望与热情,纵使锦衣玉食,也算不得富贵无忧,呈现给顾见庭的没有虚假。
陈遐保持坐姿,打开胳膊,缓慢坚定地死死抱住顾见庭的腰。
他的腰很好,让她□□过。
动作很慢很慢,他想躲,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没躲。
四年后第一次相见那次,见陈遐被人前呼后拥,灿若明珠,是手握权柄的那个世界的高门贵女,他可以怨恨那样的她。凭旁人的只言片语,隐隐猜测到了她的酸楚不易、步步小心,他的所有委屈和痛苦更加地难以承受。
他的野蔷薇不能过得不好。
就算他被碾入尘泥,斩断脊骨,不得翻身,她也该高高在上地做一个幸福的坏女人。
否则,他们的爱情只是没有价值的祭奠品……
顾见庭任陈遐拥抱。
这次他们两个都是清醒的。
所以代表着,对于她的强势入侵,他默许了。
或许很快会彻底投降。
顾见庭全力忍住一拥而上、快将他击溃的酸,不能眨眼,睫毛一闪要再落下泪来。
会很丢人。
便死死盯住陈遐乌黑的发心,眼珠子也不动,忍了又忍抚摸墨缎的冲动,片刻后,顾见庭道:
“马上有个大合照,我去露个面,你在这里休息。”
已和不久前的冷漠淡然大不相同了。顾见庭有颗圣父心,陈遐早就知道。
还像以前一样,好骗好钓。陈遐如果有良心的话会痛一下。
可惜没有良心了。只有想再得到他的妄念。
陈遐仰着脸点了点头,又问: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顾见庭是真不知道,他不善撒谎,能讲出来的都是真的。不该再有牵扯,他普普通通一个人,不能搭上自己再跟这类人纠缠不清,答案明明很清晰。
“那你知道知道。”
“……不回来吧。”
顾见庭嗫嚅出了一个答案,恍若隔世——本来打定主意井水不犯河水的,稀里糊涂地从康庄大道上拐弯儿拐到了小道上,泥足深陷。非但如此,还不忍心从她的视线中走开。
干涸的心田涌上滋润土地的清甜。
久违了,让顾见庭胆颤。
“快去吧,这可是你露脸的好机会。”陈遐却笑,若无其事。
顾见庭挪动了步子,仿佛这一刻便是开启了终点了。
大合照的阶段,顾见庭按照咖位很自觉地和林烬镶边。
“哥,你们刚刚聊了什么?这么开心啊。”
林烬从秦时予口中撬到了一些八卦,得知他们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好像还挺不愉快的,他这位兄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没想到,此刻顾见庭春风拂面,容光焕发,萦绕在他周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都散了。
“没有很开心吧?”
对着闪光灯顾见庭亮出公式化的营业笑容。
“兄弟情”一向吸引眼球,许多媒体的镜头密切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过程中交头接耳的小动作经由媒体传播,将会成为粉丝和路人茶余饭后吃瓜的新素材,能稳固原本的粉丝圈层。
正是这个原因,秦时予给他们安排了几次双人商务合作。
然而长久稳固的演员之路不能依靠这些暂时博人眼球的小把戏,旗下艺人的戏路规划、资源开拓让秦时予最近十分头疼。
及时雨传媒是新成立的小公司,娱乐圈内要是拼关系拼爹,一爹还比一爹高,秦时予不敢再顶着秦家的旗号去翘娱乐圈的利益。公司能力范围内就那么些资源,她私心当然想要优先捧自家男友,又怕落人口实,或者一叶障目使公司的发展走错了路。
粉丝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镁光灯下永远不缺漂亮完美的年轻脸蛋,他们能做的,唯有牢牢抓住每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再现的曝光。
顾见庭是模特出身,经年锤炼的时尚表现力令人眼前一亮,独一份的有少年感的熟男,大合照环节结束后,还同林烬一起被媒体围住,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被和善笑着的脸孔抛过来。
“二位在电影《短歌行》里面的表现非常抢眼,但是好像有声音说你们是麦兄弟情上位哦,二位对于这种观点是什么看法?”
“见庭的资源是不是不如小林?会不会觉得公司在资源分配上面偏心了呢?”
“粉丝们关于你们的讨论很热烈哦,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吗?”
“……”
每一个都可称得上是送命题。
从无人问津,到备受瞩目,这条路筚路蓝缕,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踏踏实实,不被看到的日子有好好积蓄力量,磨砺自己。
风光与刀剑,他自问,能接得住。
林烬接受采访的方式是插科打诨,四两拨千斤,他笑笑将尖锐的矛盾推开后,顾见庭从容又正面地迎上问题:
“我和小林都在努力地做一名优秀的演员,希望能呈现给大家更为精彩的表演,会和公司一起成长努力,谢谢支持。”
真诚最是动人心。
尖牙利嘴的各家媒体员工拍到了想要的素材,关掉设备后主动为内娱新人送上了祝愿。
可惜,采访结束后活动早已落下了尾声。
有点身份的人早走得差不多了。
服务生们想早点下班,早就开始打扫场地,花材已被撤了大半,空空荡荡,繁华过后的寂寞回荡。
顾见庭口是心非,匆匆地走回了休息室门口,想再看一眼,只见服务生已将门锁上:
“先生,不好意思,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没有在等他。
顾见庭的心砸在了地上。
没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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