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夜玄作为天下第一杀手，都没能杀了这鬼差。而他要是亲自动手，那定是必死之局。
自己别无退路，云靥道：“怎么帮？”
“先跟我去知县府。”
“不是，你让我自投罗网？”云靥不可思议。
他有病吧？
姬长寂声音气定神闲，“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知道凡人一向畏惧生命，姬长寂袖子一挥，一面镜子凭空出现，悬浮在云靥的面前。
那是云靥从未经历过的场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颜身着喜服，胸口插着一把精致秀美的刀，献血滴落在地，她头微垂，看起来颓丧至极。
在这时候，镜子中的螓首微抬，云靥对上那视线。
是自己。
“这是未来镜，可以看到你的未来。”姬长寂望着云靥恍惚的神色，“其实，你早该死了，但不知为何，寿命一再推后，或许是命不该绝。”
“这一次，就当给你一个见面礼，来日遇到要跟你成婚之人，你小心一点。”
云靥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
她还是想问问：“去知县府作甚？”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姬长寂收回了镜子，“店小二之死，你就不好奇其中的因果会不会继续找上你。”
他说的有道理。
荆林本就位居边境，管辖很难。如今死了一个店小二，居然让成渊去巡逻，足以猜到闹得满城风雨。
姬长寂望着云靥，道：“走。”
“现在就走？”
“等会儿许知县就回府。”
云靥道：“等等。”
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拿出了笔，在纸上快速书写。
——谢谢你的照顾，不想牵连你，我走了，勿念。
给成渊留了一封信，短暂交代。云靥拿起自己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裹，跟上姬长寂。
姬长寂看了一眼，问：“做任务，你拖着包？”
“这是小包。”云靥道：“又不重，而且做完任务我不是要走了，总得带些家当，不然路上饿死了怎么办？”
姬长寂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在喉里。
而云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姬长寂：“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嗯？”
“我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云靥耐心地再次开口。
姬长寂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云靥问了那么两次，他现在也不由认真地打量女子的面容。
肤白如凝脂，三庭五眼极其具有辨识度，此刻秋眸望着自己，像是一汪清水，但又像深潭。
让人容易沉沦。
被鬼差这么盯着，云靥叹了一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个不开窍的。
“觉得……”
“纠结相貌……”
二人都同时开口，但姬长寂语速慢了一个拍，听到姬云靥开口，他立刻止住嘴。
云靥直接道：“给我易容。”
荆林如今一直找人，难免东郊有人见过自己，保险起见，还是换一副容颜来得方便。
“行。”姬长寂明白之前云靥的奇葩脑回路，轻轻在云靥额头上点了点。
霎时之间，云靥原本立体分明的五官有些扁平，三庭五眼的比例也有所调整，红唇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皮肤也没有之前可以看清楚脸上的毛孔。
姬长寂这回热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道：“这回比之前更丑了。”
云靥拳头硬了。
她现在知道答案了——他觉得自己不漂亮。
难怪，就没有主动提易容这一件事情。
-
云靥与姬长寂很快回到知县府。
姬长寂被安顿的地方是在梅林，他们刚到不久，就有人来敲门。
“公子，我们家大人约莫一个时辰回来。”小厮的声音响起。
姬长寂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云靥坐在椅子上，没出声，细细地打量着四周。
这知县云靥也听成渊提起过。他爱民如子，每一桩案件都仔细审查；他清正廉洁，多余的俸禄都赈灾施粥；他极具才华，做出的画，无一不被簪缨世家哄抢。
如今看看这样招待客人的厢房，就挂着这一副传神的梅花画，当真是爱与才华兼备的人。
小厮通报完走了，姬长寂回首，看着云靥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一幅画。
他道：“喜欢这一幅画？”
云靥没回答，她凑近了那么几分，总觉得这一幅画的梅花格外地传神。那花苞欲坠，等待绽放的姿态就像在眼前。
她柔荑伸出，想去摸摸那梅花的时候，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云靥收回了手，她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出了血。
“这画有问题。”云靥仔细看着针孔般的伤口。
姬长寂不意外，他回首望着云靥，随口夸赞：“不算笨。”
“你找知县是想做什么？”云靥问。
她知道也无妨，姬长寂道：“取他狗命。”
云靥：？？？
她顿了几秒，道：“你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那样的魂魄不纯粹。”姬长寂轻哂：“而且，算了。”
他这样的话说到一半，更让云靥心痒难耐。
不过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熟，云靥也不会多问。而这时候，姬长寂伸手，一枚珠子放在了云靥面前。
“你先拿着用。”
珠子色润通透，被托着的时候发出润泽的光辉。
云靥伸手，刚摸上珠子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无比的舒畅，像是阻塞的筋脉全部被舒展开来。
姬长寂道：“有了它，你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之前他说这样的话，对于云靥来说，只是口说无凭。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给了自己实质性的回报。
云靥这时候的笑带了一分的真诚：“谢谢。”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公子，我家大人邀请你到会客厅一聚。”
明明说好一刻钟才回来，而此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当真是心里有鬼。
姬长寂声音温柔，任谁听到都会浮现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他道：“我马上去。”
小厮脚步声消失。
云靥看着那一幅画，道：“莫非许知县知道我们发现画的古怪了？”
“应该吧。”
“那他也真不知是蠢，还是怎么想，居然把画挂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方。”
姬长寂道：“应该不是蠢。”
是另有所图。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快，金乌西坠，蓝色的夜幕已浅显出浅白月牙的月牙形状。
姬长寂开门，就看到刚刚通报的小厮在他们不远处，看来就是专门在等着他们的。
“这位姑娘怎么没见过？”
姬长寂脸上温文尔雅：“无碍，是汇报线索的人，知府大人看到她不会生气。”
穿过梅花林，抵达的就是一处亭台水榭，远望过去，竹林里一房子里亮着灯。
四周无人，小厮送他们进去的时候，如往常合上了大门。
云靥这才见到传说中的许清州。
许清州整个人鬓角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面如白纸，他掩唇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随即抬头，歉意地望着他们。
“刚刚才从官府出来，让你们久等了。”他说话的声音温文尔雅，整个人秀气温柔。
姬长寂也继续温柔的伪装：“无碍。”
云靥笑了笑。
短暂的客套之后，许清州直接开门见山：“公子，老夫唐突了，想请问你一下杀人凶手的事情，希望你如实告知。”
“荆林这地方离皇城远，一直以来加上地势的原因，总是接连不断地失踪人口，清州身为父母官，心急如焚，还望公子与小姐理解。”
姬长寂唇角一勾：“这是自然。”
而身为凶手的云靥在这时候突然心底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下一秒，姬长寂掏出铜镜，放在了许清州面前。
“这枚镜子，是我家祖传三代的宝物，它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在姬长寂说话时，铜镜瞬间变得很大，那天的场景再次重现。
铜镜像梨园戏班子唱戏到了尾声，在店小二死后，露出了云靥如今改头换面的容颜。
姬长寂勾唇一笑，修长的手指向云靥：“许大人，她就是凶手。”
云靥神色一变，她侧眸望着姬长寂。
这人比刚刚更加冷漠，看起来就像是不认识自己。
云靥刚想为自己辩解，而许清州重重拍了拍桌子。
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许是因为愤怒，而呈现出淡淡的红，声音也不似刚刚的温柔，反而有几分急促。
“来人，把这姑娘押入府中的监狱好生招待，等会儿我亲自审。”
门外很快进来了侍卫，身手矫健灵敏，长矛立地，似乎云靥想再逃一步，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刺杀她。
“姑娘，知县大人是荆林赫赫有名的清官，你要是真被冤枉，大人会救你的。”姬长寂开口。
云靥搞不懂他的用意，但现在她走不了。
那还不如体面点，云靥微微一笑：“不用动粗，我跟你们走。”
侍卫看着云靥。
再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许清州的声音传来。
“兹事体大，恐有失误，不如麻烦公子在这里小住几日，待我查清真相，便好好地报答公子。”
夜已黑，在呼呼风声吹来的时候。
云靥听到了姬长寂说的那一个“好”。
侍卫带着云靥前去牢房，里面很快就打开。
“首长大人，这姑娘安排在哪儿？”
侍卫看了一眼云靥，许知县也并未给下达明确的命令，只说明天亲自审问。
但按照法律，有杀人嫌疑的应该关在四号房。
侍卫长想了想，“就四号。”
云靥进入了四号房，门被锁上。屋子里三个人，一男，加上自己，为二女。环境杂乱，唯一透点光的便是侧面半开的窗户，处处透露着颓败冷潮的气息。
云靥坐了下来，她打量着周围。
空空如也，好像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
“犯了什么事？”说话的是一女狱友。
云靥看着她脖子上的牌子，上面写着。
姓名：楚天沁
狱期：两年
表现良好：三次
再看看另外那男人，也是挂着这样的牌子。
“你是新人，还不懂这的规矩。”楚天沁头发散乱地披散在两颊，她翘着二郎腿，“我们许知县为人心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个牌子也是他派人给我们量身定做的。”
“所以，只要你乖乖表现，以后不仅可以减免刑期，还可以出去看看家人。”
云靥发现，说起许清州，连那个沉默的狱友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他也加入了话题：“而且，许知县从来不会对我们动用私刑，你也不必担心。”
话都是他们在说。
云靥倒也是有些好奇这个许清州的魅力了。
把人抓进牢房，还能让犯人对他赞不绝口。
好人是做不到人人满意的，但伪善的人可以。
云靥低低地听着，她没插话，久而久之，只有他们二人说话，也没了兴趣，打了个哈欠，纷纷坐在一旁的草席上睡觉。
云靥现在有些困，她爬上了草席，想躺在这里睡一下的时候，就感到后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硌自己。
无法忽视的难受。
她压着困意，掀开草席，打算找出罪魁祸首。
却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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