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把床单塞到行李箱合上不久,莫琮到达小区门口的微信就发过来了。
蒋肃羽赶紧穿了件外套跑到门口,今天的莫琮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休闲装,平添了几分活力。而旁边的车并不是那辆骚包的跑车,而是一辆颇大的SUV。
因为是老小区,蒋肃羽带着莫琮转了几圈才找到个停车位,离自己的出租屋还有点距离。下了车,只见莫琮打开后备箱,正准备拿下一个蓝色小板车。
蒋肃羽赶紧走过去拦住,尴尬开口:“那个,莫琮啊。我东西不多的。不用板车。”
“这样啊,行。”莫琮也不多问,把板车放回车内,跟着往里楼栋走。
等到挤进蒋肃羽的小次卧,看到两大一小的行李箱时,莫琮才明白为什么不用。
“就这两个吗?”
蒋肃羽指了指床上的一个大大的橙色登山包:“还有这个。”
一时小小的空间陷入沉默,而且本来就狭小的房间因为站进来个高大男人更显局促。
还是莫琮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你在这等我吧,我先拿一个行李箱去车上。”
“我跟你一起吧,搭把手。这行李箱挺重的。”蒋肃羽不好意思道,毕竟这还是个楼梯房。
就见莫琮推着行李箱:“不用,你再看看有什么漏的,等会我回来再一起走。”说完就出了门。
虽说已经检查过不少次,蒋肃羽还是听话地又里里外外看了下。抽屉拉开合上之间,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书桌和墙的缝隙里。
挪开书桌一看是一张她和林迈当寻去长城的时候,路人帮他们拍的拍立得,两个人都是青涩的学生模样。
在一个地方久了,大部分人对著名景区是没有热情的。但是林寻当时非要说自己这条好汉得去长城看看,蒋肃羽拗不过就陪他去玩了一次。
那天天气很好,虽然爬得很累,蒋肃羽依然被万里无云下的巍峨长城震撼到。确实很美!旁边还有个傻大个,流着汗笑着看着蒋肃羽说:“没有白来吧?以后我们要一起去更多地方看更多美景。”
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想是莫琮回来了。蒋肃羽赶紧把照片塞进登山包,递了一瓶水过去。
眼前的男人额头冒出一点点薄汗,说道:“你是把一头牛塞进去了吗?”
她才没有余裕养牛,但是行李箱里都是抽了真空的衣物,密度极大。
他说完也没等蒋肃羽回答,就准备伸手拿床上的登山包。
“没事,这个我来吧。”蒋肃羽伸手抢过,赶紧背到身后。
“那行,没落什么东西的话,咱们走吧。”
最后出门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蒋肃羽关上了门。
大城市的出租屋,承载的都是年轻人的眼泪。
*
很快就装好东西上了路。
等红绿灯的空档,莫琮开口:“我还以为女生的东西都很多。”
“哦,搬家太多次了,现在想买点什么都会想到以后搬家不方便,也就没了兴致,”蒋肃羽解释,“而且日用品用得差不多了,等会再去买点。”
绿灯亮了,莫琮缓缓启动车子。温和地说:“那你以后想买什么随便买,家里还是有空间的。”
啊!这话说得仿佛两人是一对乔迁新居的小夫妻。
蒋肃羽有点惊讶,不过想来也是莫琮的良好教养让他这么妥帖,于是感谢地说好。
京城居大不易,以前她和林寻挤在狭窄的合租房时,他也说以后一定要买大房子让蒋肃羽想置办什么都不用犹豫。
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再听到类似的话是来自一个不过只见过三面的人。
回到家后,莫琮就让蒋肃羽自便,然后进了书房。路上的时候他的手机就一直响,想来莫琮没有他说的那么有空。
收拾好房间后,蒋肃羽拍了张照发给钱棠,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复。她看卫生间里基本上是空荡荡的,想来莫琮平时都用主卧的卫生间,打算去一趟附近的超市买点洗漱用品。
一开门,小春又藏在转角处,看到她出来低了低头。
想到前两天特意去给小春买了礼物,她赶紧从登山包里拿出玩具,又担心声音影响莫琮办公,她把小春引到客厅玩了起来。
先是用逗猫棒,后来又换激光笔,小春明显都没玩过,乐此不疲地追逐红点。
蒋肃羽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啧两声。
老板还是多陪陪孩子吧,孩子缺爱。
许是小春跑来跑去实在动静不小,不一会莫琮就从书房出来了,倚在墙边看着小春乱跑,一脸慈父样。
“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蒋肃羽抱歉道。
莫琮走过来拿过她的激光笔,“没关系的,这是你特意买的?”
蒋肃羽点点头:“是的,见面礼。上次太突然了没有准备。”
“哦,”莫琮试着操纵激光笔,引逗小春,语气平静,“那我的呢?”
啊!还真有。
蒋肃羽赶紧跑回房间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递给莫琮。
眼前的男人面露笑意地拆开盒子,是一个精致的棒球吊坠的钥匙扣。
“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棒球。”莫琮挑起眉毛问道。
我不止知道,我还看过!但是既然对方想不起,自己也不想提那次见面。蒋肃羽呵呵干笑两声。
“就是觉得好看。你看起来好像很会打棒球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对方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笑了:“你看人很准啊。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收起礼物,莫琮拿出门禁卡递了过来。
“这个你拿着,门的密码我发给你。我等会得去趟公司,你随意。”
“嗯!”蒋肃羽接过门禁卡,这才有了搬家的实感。
*
搬过来也有好几天了,蒋肃羽算是摸熟了周边的生活设施。
除了房子舒适小区高档,她最感恩的还是通勤时间大大降低,幸福感飙升。每天可以多睡点,有时候骑个共享单车一刻钟也就到了公司。
唐苗和梦菲听说她搬了家,还说要给她温居。蒋肃羽也只好推脱是住在远房亲戚家不太方便,毕竟家里还住了个大男人。
公司的日子日渐悠闲,新项目开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蒋肃羽买了几本自闭症相关的书,没事就偷偷看起来。拍片是个持久战,不做好调研随便开始是万万不能的。与此同时她也查了查各个机构的扶持项目,希望能拿到一点启动资金。
虽然卖房拍电影的种种传说,业内也不止一两个。但是首先那得有房,别说北京,她在老家都没有。而且纪录片的拍摄不同于一般的电影拍摄,成本没有那么夸张,就算只能申请到一点也是好的。
前不久,冯晓微突然信息说想来北京一个很有名的机构看看,听听他们的宣讲。问蒋肃羽在不在北京,有空一起吃个饭。蒋肃羽当即表示自己也想跟她一起去看看。
这天一大早,蒋肃羽先是开了个罐头给小春加餐,又做了两份鸡蛋三明治。
莫琮昨天估计加班到很晚,她睡着了他都还没回来。
这几天钱棠也忙得昏天暗地,搬家那天很晚才回信息说自己累瘫了。也不知道莫琮的时间是怎么挤出来的,难道这就是老板?
等到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主卧都没有动静。蒋肃羽想了想把三明治用保鲜膜包了起来就出了门。
*
在地铁站和冯晓微碰了头。
她今天没戴帽子,头发染成了深巧克力色,还化上了淡妆。精气神好多了。
两人远远就看到机构门口拍着长长的队伍,不知情的路人八成以为是什么网红店开业。冯晓微也拉着她赶紧去队伍后面排起来。
这些天蒋肃羽也做了不少功课,拇指教育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干预机构,而创始人同样也是一位自闭症家长。
今天正好是这位创始人的讲座,听到蒋肃羽想说来看看,冯晓微早早就预约了两人的门票。签到的效率还算高,两人很快就拿了宣传册进了大堂。
正准备往演讲会场的大教室走时,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走过去一看,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静静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而另一边一个五岁的小孩正被妈妈严厉责骂得眼含泪水。
只见一个穿着套装的年轻妈妈从一旁洗手间过来,显然是听到骚动,手都没擦干就匆匆跑出来了。她抱了抱一旁无措的女孩并摸了摸她的头,看孩子没什么事舒了口气。
对面的妈妈一个劲道歉:“对不起,我家孩子不该推你的小孩,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旁边的五岁小孩连连抽泣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只见年轻妈妈走近抽泣的男孩并蹲下来,望着小孩道:“阿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没注意到妹妹在旁边呀?”
男孩微微点头:“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口条并不清楚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尽力说道。
年轻妈妈微笑地弯起嘴角:“阿姨相信你,我想你一定是好孩子。”
听了这话,男孩停止了抽泣,心情好了很多:“刚才妹妹挡住我的路了,我说走开她不听。”
年轻妈妈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并跟他慢慢解释为什么妹妹不让开,也牵过自己的女儿跟她解释哥哥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行为。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男孩也伸出手道歉:“对不起,推人是不对的。”
“对,很棒,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把小朋友轻轻拉开吗?”
男孩点点头。
男孩妈妈看到这一出,眼圈明显都红了,眼神里都是感激。
连一旁的冯晓微都触景生情得眼眶微热。想来这样的情况在自闭症家庭里频繁发生,而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此妥帖地处理。
一场干戈很快化为玉帛。
等到两人在会场坐下,还看到刚才的两个家长坐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甚是融洽。
*
家长们陆陆续续坐定,演讲就快开始了。
一个年轻女生拿着宣传单匆匆进来左右张望哪里有空位,蒋肃羽一看竟是梦菲。赶紧招手,对方看到蒋肃羽也是面色惊诧,倒也径直走了过来。
梦菲有多善良认真,蒋肃羽再清楚不过。虽然是主策划,蒋肃羽仍不习惯什么都给助理做。
现在很多应届生难教也不服管,而且因为加班多很多助理干了两三个月就不干了。但是梦菲不仅一教就上手,就算让她早点回家,依然主动要求跟自己一起加班到深夜。
上次匆匆说了弟弟的情况后,梦菲就没再提这事。想来很多事并不是那么容易逃避,也许远在异乡也不过是被放飞的风筝,线的那头依然被一个叫做家的地方紧紧攥住。
没多久一位短发的利落女生上台介绍了一下这次讲座的主要内容,除了创始人魏建林的分享,还有来自哥伦比亚大学应用行为分析博士毕业的首席科学家黄存,以及拇指教育的高级督导张秋兴给大家带来的实操讲座“向幼儿园出发”。
“让我们有请拇指教育CEO魏启林...”
人群里掌声雷动,应该都在网上看过这位魏总发表的文章。
前排角落里一位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走上台接过话筒。
“大家好,我叫魏启林。今天在这里,我想给大家讲两个故事。第一个是关于我的。”
说完他扫视了一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接着道:“我出生在西南部的一个大山里,村子里基本没有年轻人。大山贫瘠,壮劳力都跑到外面去打工,而我的爸爸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没多久他就因为工伤少了一条腿,回老家后没多久,日益消沉的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一喝多就砸东西,打人。我的妈妈说要出去打工,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不得不说,魏启林颇有讲故事的才能,蒋肃羽也被他的语调拉入了几十年前贫穷山区的破旧老宅里。
“对金钱的**让我百倍用功,看看我的镜片,”说着魏启林敲了敲跟酒瓶底一样厚的镜片,“**百度了,没办法,家里的灯太旧太暗了。”
“我是幸运的,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奖学金来到了这个城市读了最好的大学。我还遇到了一样从贫穷乡镇出来的老婆,经过多年奋斗我们终于靠自己在城市扎了根。而童年的记忆让我极度渴望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发誓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爸爸,给我的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
就这样添添来到了我们身边,而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添添在两岁的时候确认了孤独症谱系障碍,对,就是我们说的自闭症。
不幸难道永远追寻不幸而来吗?”
听到这,无数家长已经红了眼眶。
都说幸福的人有同样的幸福,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但是坐在台下的人无不拥有着相似的不幸。
蒋肃羽甚至听到一些低声的啜泣声,而那些少数被家长带来的小孩仿佛无知无觉一般,依然重复着一些类似晃动和抓挠的刻板动作。
“好在我和孩子妈妈都还算坚强的人,我们很快就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科学问诊进行干预。而我今天要讲的第二个是发生在当初治疗途中的故事。
当时去机构咨询的人很多,排在我前面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从边远地区过来的,看起来老实巴交,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发白。听完综合课程的介绍后,我们就一对一去办公室谈入学的细节。只见这个沉默的男人扑通就跪在了老师面前,求求机构救救他的孩子。
当然机构不是做慈善的,高昂的治疗费想必对在座各位而言都是不小的负担。更不要提当时那位下跪的父亲,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跪下去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无助。
我当时仿佛看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如果我没有走出大山,那个下跪的人极大可能就是我。
当然最后这位父亲也没有带孩子来做干预教育,也不知道他的孩子最终有没有得到治疗。”
说完这些魏启林深吸了口气,用手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继续道:“我的故事,他的故事,还有许多许多我见过的同行者的故事……这一切让我决定做这个平台。
十年来,拇指教育越来越完善,除了针对不同孩子的线下课程,我们也上传了不少网课分享给大家。公众号上也有一些免费的干预小游戏,希望各位也可以试试。这些年很多孩子在我们的帮助下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当下的互联网很发达,我希望凭借这根细细的网线让更多自闭症家庭得到帮助,尤其是那些落后的地区。让困在深渊的他们也能拥有科学的工具,合适的方法去慢慢改善孩子和家庭的处境。”
掌声四起,蒋肃羽也为之动容,再看自己左右的两人,更是极受鼓舞。
“谢谢各位来到这里,接下来还有专家的实操课程和家长圆桌,希望能对大家有帮助。对我们的课程感兴趣的也请不要顾虑,随时咨询我们的工作人员。再次谢谢大家。”
说完魏启林鞠了一躬,离开了讲台。
接下来的实操课程中,蒋肃羽也了解到一些常见的场景和如何正确干预,出指令的方法。冯晓微做了很多笔记,梦菲也录了音。
讲座过后拿了一堆宣传册,三人才离开拇指教育。
出门一看天色已经是密度极深的蓝色,马上黑夜就要卷来。
因为梦菲有约,蒋肃羽和冯晓微在附近吃了饭。
席间蒋肃羽说了想拍就这个群体拍纪录片的计划,冯晓微若有所思地表示难度很大。很多家长并不会很乐意拍摄,自闭儿童也是很难以拍摄的。
“我知道这很难,我这个人也许是有毛病,就喜欢做那些很难的事情。现在还是个想法,具体的内容和拍摄方案我得花时间想清楚。” 蒋肃羽比之前更坚定了些。
冯晓微点点头:“我明白,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的,你联系我。”
“那感情好,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听了一天的讲座,她肯定是有些计划的。
“家庭肯定是主战场,我得跟我爸妈一起学习下,江城的机构我也准备考查下,看有没有必要送去上上课。”
“嗯嗯,多咨询一下肯定是好的。刚才那个老师不是说2岁时干预的黄金期吗?烧麦刚好这个年纪。”
*
回到家已是深夜,小春趴在角落里休息,而桌上的三明治已经被吃掉。
屋子里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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