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宋檀忙不迭的送两人上车,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车上,裴思宇一直转动着手中的烟盒,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以前出来过吗?”
裴思宇没说话,只是按下了一点车窗,任凭带着潮湿的冷风吹在她的脸上。
裴思宇的头发很长,此刻正晃动着,缠绕在林屿念的肩侧。
一路上从安静的小路到繁华的市区,裴思宇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窗外。
直到车停,林屿念拉着裴思宇换乘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员嘈杂,很是拥挤,林屿念怕裴思宇坐不惯,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姐姐,你的头发好漂亮。”
结果裴思宇非但没不适应,还站在那逗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被母亲抱在怀里,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随着晃动一摇一摇的很是可爱。
林屿念看着裴思宇的笑容,有些出神,视线看向小女孩,眼前却浮现昨晚看见的伤疤。
裴思宇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喧闹的公交车内,她感受到了炽热的眼神,里面充满着可怜和心疼。
裴思宇突然有些不爽她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自己,即使昨晚示弱的也是她。
公交车一走一停,车上的人逐渐减少,直到终点两人才下车,看着眼前老旧的小区,裴思宇终于摸出一根烟,夹在手上,并未点燃。
“哪个是?”
林屿念指了指最里面的楼,像是隐匿在群山中一般。
裴思宇跟在林屿念身后,小区老旧,砖石也有些松动,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会溅水的石砖,然后走过被青苔爬满的楼梯。
直到站在那个看起来黑黢黢的单元门口。
“怕黑吗?里面的灯坏了,有点黑。”
裴思宇将烟叼在口中,深吸了一口。
林屿念也没说话,默默的站远些等着她抽完烟,毕竟这一路她一个忍了许久。
“走吧。”
裴思宇抽完烟,声音有些哑。
林屿念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在身前。
两人爬了六层楼梯,才等到林屿念开门。
与楼道里的黑不同,房子里在这阴雨天都能看出温馨和明亮。
林屿念找出一双备用拖鞋递给裴思宇,然后就要转身去收拾行李,但被一股力道突然压在墙上。
气息中混着烟草味。
“怎么了?”
裴思宇突然有些别扭,昨天看见林屿念怕自己不爽的是她,所以她让她心疼,不再害怕自己。
但在公交车上看她可怜自己不爽的也是她,现在林屿念不害怕了,不爽的还是她。
裴思宇突然有些烦闷,送来了拉着林屿念的手,转身找了个阳台抽烟。
林屿念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还是嘱咐了一句。
“少抽点,你抽烟频率好高。”
闻言裴思宇捏断了烟,突然觉得抽烟也没有那么舒心了。
“我能做什么?”
林屿念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衣柜。
“拿着这个袋子帮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收起来吧。”
裴思宇应了声,拉开衣柜,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喉咙滚动了一下,拿起一件裙子放在面前闻了闻。
好香。
裴思宇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却在听见林屿念的脚步声顿时松了手,将裙子叠好放在袋子里。
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在想林屿念身上的味道,她突然想像昨晚那样再抱一抱她。
直到整理到一个抽屉,拉开里面是整齐的贴身衣物。
林屿念路过看见裴思宇对着那个抽屉发呆,顿时红了脸跑了过去,她转了身挡在抽屉面前。
“哎这个,这个我自己整理就好,你帮我把桌子上的东西放到箱子里。”
林屿念跑的急,脸色带着红晕,匆忙之间还握住了裴思宇的手腕。
裴思宇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随后抬眸与林屿念对视,她深邃的望着她,眼神中还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暗芒。
林屿念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形容不上来裴思宇的古怪,只是匆忙的推搡她出去。
裴思宇抓住林屿念的手腕,突然窗外一个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轰隆”的声音。
裴思宇感受到身侧的人突然抖了抖。
“怕打雷?”
林屿念点点头,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被收养,只要是这种雷雨天,都是那些人欺负她的好时机。
喻青安那时对她说:“你看,又打雷了,这样就没人能听见你的哭声了。”
裴思宇伸出手想抱抱她,但林屿念摇了摇头,扬起一抹笑。
“没事,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打雷吗?”
裴思宇张开的双手扑了空,又不爽的拽了拽腰后的长发。
“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一天一夜。”
林屿念泄气的坐在床上,给宋檀打去了一个电话,说着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电话挂断后,林屿念拍了拍身侧的床。
“休息一下吧,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裴思宇二话不说翻身上了床,接着把被子抖开并紧紧裹在怀里。
林屿念见状不禁愣了几秒,随后满脸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裴思宇闭上双眼,将头凑近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声音闷闷的:“我怕打雷。”
林屿念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只当她有和自己同样的经历。
又感受到那莫名其妙怜悯的视线,裴思宇干脆将被子蒙上脑袋。
一道雷劈下,裴思宇起身带着被子将林屿念扑倒在床上,心满意足的将人抱在怀里。
林屿念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抬手在裴思宇的长发上顺了顺。
两人中间虽然隔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但是此时此刻却仿佛没有任何距离,她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裴思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看的林屿念有些闪躲。
林屿念起身,逃似的离开卧室。
“饿了吧,我去做饭。”
她在厨房回忆着刚刚的情景,林屿念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两个人都是女孩子,会有什么暧昧的感觉,况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小侄女。
看着林屿念离去的背影,裴思宇突然觉得奇怪极了。
“小姨”这个称呼几乎贯穿在她整个童年,她从最开始的厌恶,到好奇,再到羡慕,直到现在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但就在刚才,她心跳加速不是假的,担心她害怕打雷出于本能的抱住她也不是假的。
裴思宇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只觉得自己今天越来越奇怪,明明和林屿念刚刚认识了一天半,自己却控制不住般想和对方贴近。
就像现在,即使她明白林屿念是有些尴尬的跑开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出现在厨房,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寻找什么。
林屿念余光看见裴思宇站在那,尬笑了一声。
“没有吃的了,泡面可以吗?”
裴思宇点点头,下意识的点了一根烟。
吃泡面会胃疼,但总归疼不死,她不想看她为难。
两袋泡面是这间小屋最后的口粮,林屿念平分了两碗,还从冰箱里找到两个鸡蛋,圆滚滚的躺在面上。
看上去很有食欲。
裴思宇夹起吹了吹,鬓角的碎发滑落,落在嘴角。
林屿念从手腕上取下头绳递给裴思宇。
“扎上再吃。”
裴思宇摇摇头,将头发别在耳后,任凭长发垂在身前。
“不喜欢。”
她不喜欢头发被扎紧的感觉,即使松松垮垮也会觉得难受。
总是会让她想起喻青安扯着她头发的感觉。
“你的头发真长。”
林屿念感叹,顺便抬眼看着裴思宇。
她正低头认真的吃着面,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咀嚼,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窗外的雷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响。
两人之间又是熟悉的沉默,直到裴思宇起身端着碗去了厨房,接着厨房传来流水声。
“能洗澡吗?”
裴思宇倚着门,脸色有些不好看。
林屿念放下筷子,从刚才整理好的行李箱中掏出了一个干净的毛巾,递给裴思宇。
“热水不多,你得快点洗。”
裴思宇看着手中米色的毛巾,右下角还有小熊的图案,捏了捏,很柔软。
推开浴室的门,裴思宇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将冰凉的水铺在脸上。
水沾染发丝,丝丝缕缕的铺在额前。
裴思宇抬头,盯着镜子中脸上苍白的自己,咬紧牙关。
直至承受不住腹部的疼痛滑坐在地上。
林屿念收拾着碗筷,路过浴室听着里面的安静。
“怎么了?是不知道怎么开水吗?”
裴思宇听见门把手被转动,她直接靠在门上,想要将门反锁,结果这个门锁是坏掉的。
裴思宇蹙眉,熟悉的疼让她不能发出声音。
林屿念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然后又急切的敲了敲。
“思宇?思宇!你没事吧。”
门被敲得响,裴思宇叹了口气,撑着站起身。
她将上衣脱下,然后拉开门。
林屿念被措不及防的力道弄的趔趄了一下,差点扑到裴思宇的怀中。
林屿念还没等看清她的脸,就注意到她只穿内衣的上半身,尴尬的直接转身。
“你不会有看别人洗澡的癖好吧,小姨。”
小姨两字咬的极重,林屿念晃了晃脑袋。
“我叫你了,你没理我,我以为……”
还没说完,门又被重重关上,裴思宇紧咬下唇,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经常这样,也不会有什么事,裴思宇安慰着自己。
疼痛让她有些颤抖,裴思宇拿着那个毛巾,或许林屿念都是用同一个洗衣液去洗衣服,就连毛巾上都带着她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站起身,她身后的长发已经被后背的汗水打湿,双腿有些发软。
裴思宇再次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她摸出一根烟,放在唇边点了起来,然后没吸,只是在指尖夹着。
镜中的人突然朦胧起来,像是被虚化一般,让她看不见手臂上的疤痕,看不见脖子上的印记,似乎这样,她才看上去干干净净。
直到烟烫到手指,裴思宇才回神般眨眨眼,将烟掐灭,去洗澡。
不过林屿念说的对,热水何止不多,简直少得可怜。
她头发还没洗完,身后的水就凉的她一个激灵。
比起发愁,裴思宇更想知道林屿念独居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屿念在床上躺着刷着手机,没一会就听见裴思宇的声音。
她用冰凉的手伸进林屿念的衣领。
“哇!好凉。”
林屿念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你平时就用凉水洗澡?”
林屿念隔着衣服摸了摸裴思宇的手臂,寒气仿佛能隔着衣服传出来。
“不是和你说了热水很少嘛。”
她笑眯眯的,似乎对她洗冷水澡这件事情很是开心,然后抬手将被子裹在裴思宇身上,又将她的长发拎了出来,用毛巾洗洗擦拭。
裴思宇侧头看她。
“林屿念。”
“嗯?”
“没什么。”
裴思宇收回视线,顺从的让她擦着头发。
林屿念抬起的目光愣了一会才收回,随即轻轻的拍了一下裴思宇身上的被子。
“没礼貌,你应该叫我小姨。”
裴思宇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林屿念也闭了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两人的气氛有些古怪。
“我今晚睡哪?”
整个房子就一间卧室,连沙发都没有,仅有的一张床还是一个单人床,睡一个人是足够的。
“今晚只能委屈你在这挤一挤了。”
裴思宇看着这小床,抿了抿唇。
林屿念尴尬的笑了笑。
“没想到会在这再住一晚,要不你在这睡?”
“或者晚上聊聊天,不睡觉也行。”
“哎,思宇,你谈过恋爱吗?”
裴思宇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了下去,直到这个突兀的问题。
林屿念似乎没觉得这个话题生硬,只当是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讨论着青春的萌动。
“你呢?谈过恋爱吗?”
“你怎么总是会把问题抛给我,明明是我先问的。”
林屿念不满的坐在裴思宇身侧,眼神中写满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罢休”。
“没有,你呢?”
裴思宇声音淡淡的,但却充满了压迫。
林屿念瘪了瘪嘴。
“我,我怎么会谈恋爱呢,以前在家的时候,别的男人看我一眼晚上我都会被喻青安打,她喊我狐媚子,不过喻青安应该不会这么对你吧。”
裴思宇突然又想抽烟了,只是见林屿念在身边,她忍了。
“不会。”
但剩下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十四岁之后裴思宇就很少挨打了,至少再也没挨过喻青安的打。
喻青安是一个疯女人,她十八岁遇见裴轩,然后发疯般爱上他。
即使裴轩对她爱搭不理,甚至在脾气不顺的时候还对她拳打脚踢,可喻青安依旧痴迷。
裴轩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喻青安还没嫁过去就整日为她洗衣做饭端茶倒水,直到老太太同意她嫁进门。
于是,二十岁的喻青安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二十七岁的裴轩,并在同年诞下一女。
只是女儿出生后,婆婆的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变化,即使喻青安再勤快也会被各种挑刺和不满。
喻青安向裴轩哭诉,结果却引来了裴轩的不满,甚至很少回家,裴轩酗酒,很多晚上回家时,身上都带着一些暧昧的痕迹。
于是喻青安发疯一般恨着,恨着还未周岁的女娃娃,恨她只是一个女儿身。
裴轩就如同他母亲一样,不重视这个孩子,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取。
所以,喻青安满心欢喜的为这个女孩取名裴思宇,思宇,思喻。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对这个女孩有一丝疼爱。
裴思宇三岁时,喻青安也没能再怀上孕,她悄悄去医院检查,她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只能是裴轩的问题。
可这件事喻青安不敢对他说,这关乎裴轩的自尊,伤及到了免不了她被毒打,于是喻青安又将希望转到了裴思宇身上。
她将裴思宇的头发剪短,并且不再允许她穿裙子,努力将人打扮成小男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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