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与天空不住地扭打、撕咬着,猩红的血液浸透了彼此,又顺着残日那苍白的日光缓缓淌下,穿过月白的纱窗,灼得整个客厅在血色中微颤动着。
鼓沸的水壶在叫嚣着,橱柜上的手机也在震动,午后的安宁轻松沉溺在红色的悬日的深海里,逐渐窒息,直至死亡。
颜颂声换上外套,提起过道旁的行李箱,手指划过通话界面,幽邃的眼底不知不觉透出几分温柔。
“可以回家了。”
白色的高跟鞋踩过楼梯,发出繁忙的步伐声,她一步步向前,可在将要走完最后一级楼梯时,那点愉悦也一同被红色的海吞没了。
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打破了周遭的一片喧哗,人们不约而同地靠近那幢被警戒线紧紧包围着的小洋楼,呼吸伴随着红蓝警灯的闪烁也在跳动着,他们在好奇,在疑惑,在等待一场戏剧的表演。
“砰——”的一声,房门被强势攻入,只是一刹的无措,颜颂声便被狠狠压倒在地,扳过手腕,如同一个罪犯般被紧紧铐住,半拖半拉地走向警车。鞋跟划过木质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Ms.Yan, you are suspected of economic espionage and stealing trace secreis.Now, we are arresting you in accordance with law. ”
颜颂声低下头,被扯得踉跄一步,看了一眼掉落在一旁的手机,“I need to contact my embassy.This is my right.”
身旁扣押着她的人只是笑笑,并不出声。颜颂声垂下眸眼,恍然明白,突然笑了,依旧是大方明艳的笑容,只是抬起头配合地往前走。
在车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熟悉的铃声隐约传至耳边,她神情一滞,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寻找,却只能看到那封闭上的车门,和那一小方窗口外血边的天空。
铃声一声接一声,不曾停止,冷冰冰的,把人往冷水里拉去,颜颂声被冻得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呼吸也因为寒冷而显得凝滞。闭上眼,在警车发动那刻,手指不由揣紧衣角。
……
梦境向来是与回忆交织着的,似真似幻,难辨真假,拽着人从现实往过去的故事里堕落。
江引闻就落入了记忆的深渊,像平时一样
半阖着眼,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笼在阴暗天空下的机场。
六年前几个日夜的徘徊,所有希望的扑空,接着的绝望又重新浮现。
机舱里的空气有些燥热,脑袋在沉闷中“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弯下身,想要用力捶一捶那过分起伏的胸口,到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坐直,拽住安全带,仰起头,露出一双淡薄的双眼。
不要做出多余的动作,不要拿出那瓶总会赚取人异样目光的药片,忍一忍,就会过去了。
忍一忍,就会好的。
乘务员正逐个检查着旅客的安全带,屏幕上的人物将“安全须知”一遍又一遍上演。江引闻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眼中是一片空洞,注视着未知的虚无,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于末日的尽头,在黑暗中找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伴随着加速器的嗡鸣,飞机擦过地面,穿过气流向天际远去。
思想已经停止,困意明明己经来袭,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清醒着。他无声吐气,拉出桌板,开始翻起手中的资料。
乘务员端着餐盘走来,带着周到的微笑摆到面前,江闻引转开书上的目光,点头致谢,却在抬眸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斜对面那熟悉的侧脸,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转过身,留给他的只是一张椅背罢了。
江引闻收回那只存在一秒的情绪,咽下一口微烫的咖啡,脑海里开始预演明日智能技术国际博览会的交流流程,以及接下来几天的项目研究。
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二天,五万二千五百八十四个小时,他经历过太多这种熟悉感,可每次追寻过去,都不是那个人。
咖啡的热气散去,在夜里没有休息好的大脑终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靠着枕头睡着了,便也没有看见那人立起了身,离开座位,仿佛穿越了时空,与记忆中的人的背影完全重合。
四个小时的旅程,四个小时的挣扎,不知为何,那简单的一眼让他莫明变得极其烦躁,即使睡了过去,精神也没有得到放松,不自觉锁着眉头,仿佛在经受着什么折磨。
飞机逐渐向大地靠近,广播提示语再次响起时,江引闻睁开眼,觉得心脏有些闷痛。他已经太久没有梦到那人了,可记忆明明开始模糊,那种爱意却愈发深入骨髓。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机场大厅,白色的衬衫紧紧包裹住他,宽肩窄腰,遮不住那流畅的肌肉线条。江引闻拉着色调暗沉的行箱抬步穿过人群,耳机里交流会场的联络人正进一步向他确定明日展示项目的内容,江引闻沉默着记下,偶尔出声纠正。
“嗯,我知道了。”随手摘下耳机,江引闻站在自动扶梯上,看着它缓慢前进向下,肩膀传来温热的感觉。
他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极致克制着自己那糟糕的情绪,带着礼貌笑着回头,“有什么事吗……”
在那一瞬间他僵住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迅速往心脏里汇集鼓涌,心脏只是一刻的暂停,接着的便是那种要胀开胸腔的跳动,连带着所有血管,都要涨破了。
站在他身前的人,从那份思念里走来,那是他封在心底,快要二十年的人。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颜颂声……
空气变得格外沉重,坠了万斤高山般无法流动,江引闻红着眼,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将近发白,他还是无法分辨这是幻想还是现实,就只能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薄唇轻启,却发不出声。
“看前面。”颜颂声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膀,明明眼底藏着悲伤,她也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们走在一起,并步而行,就像是少年时一样,只是如今却多了沉默的对峙。
江引闻收回目光后,就抬步向前,不再看她,好像方才的相逢就是一颗小小的石头,只在他心里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若不是额头那泛起的青筋,和那已经泛红的眼圈,便真以为他毫不在乎。
颜颂声提着公文包,一只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温婉柔和的面容丢掉了平时的干练威严,她只是带着微笑,侧头看着旁边那强装镇定的人。
手机传来细微震动,颜颂声低头看了一眼消息,不知想到什么,快一步向前,挡住江引闻的步伐。仰颈看他,像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去吃个饭?”
江引闻听见她的声音,大脑有些混沦,思绪在过去和现实之间疯狂辗转,乱成一团麻线,他低头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算是老朋友见个面,给我一个机会,嗯?”颜颂声靠近一步,绽颜轻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前走。
她向来果断,无论是在事业还是在感情上。
江引闻眼神微颤,肌肉一紧,想要逃避,又贪恋于她的触碰,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走。
她先是慢行,而后是小跑,江引闻紧跟着她,脚步并不稳地离开机场,穿过密密麻麻的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辆商务车前。
在思想的旷野里奔腾放纵后是心里极度的不安,江引闻终于冷静下来,脱手后退,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一只从水库里跳到沙土里的鱼,鱼眼眷念着水的温柔,可是他已经渴死了太久,已经腐烂发臭了,下不了水,即使被人扔进去了,也只会坏了颜颂声这潭清澈的水。
可是,他又莫名想着要将这潭水融入自己的骨血,陪自己在死亡中堕落……
“江引闻,在想什么?”颜颂声问他。
“我约了网约车,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江引闻没有回头,体面地,毫不犹豫地逃走了。
颜颂声手指微缩,“再见……”
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也没有停留,上了车,重新戴上强势严厉的面具,打开笔记本电脑。
前座的狄野目视了刚才的一切,浅浅咳了一声,“他……江引闻?”
“你认识?”颜颂声垂着眼。
“老板,虽然我是个文职,但是作为HORI的一员,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开发企业的一员,我呢,还是有浅浅地去了解这最近的技术趋势和相关人物的。”
“江引闻呢,北清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我知道他提出的“交互双领域”,在国际上都是有威望的机器人、机械工程专家,CI工程杂志上经常看到他,再说,他研究的项目和我们实验研究项目交接度很大,我们最近不是一直在关注他所带领的团队是否有和企业合作的意向吗?”
“我这么敬业一个人,当然得好好记住任何一个现在的或者说未来的合作伙伴啦。”
颜颂声抬起眼睛看他。
在注意到颜颂声危险的眼神后,狄野赶紧带上了严肃的神情,提醒明日的议程安排。
狄野是她的助理,在M国那段时间里,算是跟着她白手起家,见证过她所有的不堪和无奈,跟着她一起把企业转到国内,还算是熟悉亲切。
开车过程中狄野忍不住又搭话,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的人,问道:“”对了,老板,您刚刚是在拉合作吗?不愧是我老板,时时刻刻不忘工作!”
颜颂声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安静,专心开车。”
电脑屏幕上的大学导师信息介绍页面上,江引闻的头像挂在箭头停住的地方,颜颂声扫过那些介绍信息,抿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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