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些什么呢？说自己是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怪物吗？既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又控制不住去恨她吗？
江引闻眼睛表面酝酿出些许浅薄的泪水，他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皮肤失去了所有量，一切的感受都刹住了车，他拿着那个开瓶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直到颜颂声突然捧住他脸拍打，指尖的温度，就像是一个网兜，网住了他所有的惶然，给了他生命的感觉。
看见他的眼睛恢复神彩，颜颂声才放下了眉头间的紧张，问他:“江引闻，你怎么了？”
江引闻包住她的手，轻轻地，却不容反抗地让它们自然下垂，然后放开，恢复惯常的距离感，“没什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颜颂声着着他，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疑惑中夹带着一丝莫明的忐忑，她不再“冒犯”，后退半步，开始反悔自己方才的咄咄逼人又迫切地想要继续追问。
她在商界擅于扮演各种角物色，常常强势又圆滑，偏偏总会在江引闻面前原形毕露，那自认为早已丢却的迟疑矛盾又将她重新占领。
她最终咽下了自己内心的问题，因为她知晓到江引闻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
“小江，开瓶器要到了吗？”旁边的门打开了，江引闻寻声望去，将手中的东西微微举高，“我来了。”
颜颂声立在原地，挑眉，苦笑，不知内心在惆怅些什么，思来想去把心脏深处的胀痛都归结于在这一次的见面中，她忘了说“再见”，这让她丢失了体面。
博览会结束后，北清大学电气与自动化学院和电子信息学院的几位任教教授就会上的最新技术、产品和趋势展开了学术研讨，直至傍晚，才意犹未尽地纷纷离开，结果人还没完全走完，老活宝何常青就突发奇想，一个个的全拉回来，说是要约着吃个饭，来深厚同事间的友谊，好巧不巧和颜颂声订的是同一家店。
不同于商业场上那些推杯换盏间尽是算计或奉承的应酬，这的餐桌上只有万家灯火的烟火气息，江引闻把开酒器递给何常青后重新入了座，内心觉得疲惫，只能借那家常菜的腾腾热气，来掩饰自己眼中的复杂。
“这啊，可是我自己酿的酒，名作十全大补神仙酒，来，都来尝尝，对了，小江，没你的份，你不能喝啊”何常青掏出一个棕色坛子，开瓶器一扭，拔开软木塞，那药酒香就四处飘散出来对了。
“哎呀，这酒味太冲了，不中，不中！”
“嘿，杨老太，你都没尝，就说它不行，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你光说让我们喝，你怎么不喝，不是成天嚷嚷着什么‘一天酌一杯，赛过活神仙’吗？”
“我……我这家里管着呢，我哪敢喝啊。”
“合着你是光酿不喝啊，哈哈哈——"杨教授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他们在笑，在闹，在演绎着生活的欢乐，而江引闻则只是台下的观众，沉漫在自己的心绪中，不得安宁。
“小江，你怎么了？”何常青笑着笑着就将目光直直地落在江引闻的身上，眼中含有担忧，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心情不好？”
江引闻垂着头，眼睛定在碗中，但夹起来的却是葱段，放进嘴里了，他才意识到，“没有的事。”
何常青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不由心疼，又不知从何安慰，在他思考的间隙里，江引闻冲他抬起头，说:“老师，我想喝酒。”
“喝酒？我看你是想找死。”何常青赶忙藏起酒坛，还不忘锤他一下，“平时多聪明一个人啊，怎么就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了呢？欠收拾呢这是！”
江引闻只笑不语，恍惚间听到了窗外雨落的声音，他想这个城市在巅倒，所以才让他觉得大脑沉重极了。
没有任何恭维和假意寒暄的饭局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短暂，走出饭店时，道路两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将隐匿于黑暗中的雨水割碎后，随着风坠落，然后延伸到不远处某个人的脚下。
江引闻看不清楚，不欲多管，撑开伞走进雨幕中，修身的黑色西装完美贴合他的身上，每一笔都是爱神画下的矜贵，除了那双眼睛，神明忘记给它点上光彩。
微微弯身打开车门，一滴雨水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了他的意识，抬起头，越过车顶，广告牌下颜颂声正两手提着高跟鞋，扬头看他。
“江引闻。”颜颂声故作不好意思，说道，“帮个忙吹。”
江引闻叹了一口气，向她走去，“你助理呢？”
“特地被我叫回去，好扮可怜在这等着你。”心里这么想，颜颂声嘴上却说的其他话，她笑眯眯地看着江引闻，“他下班后自行走了，我这准备到路边打车，结果下起雨，我手机还关机了，哎。”
叹一口气，悄悄看江引闻一眼。
“你助理真敬业啊，选人目光不错。” 江引闻看穿了她的伎俩。
“我给你打。”
见江引闻要掏出手机，颜颂声连忙拒绝，“这天色晚了，而且我还喝了酒，我一个人不安全。 ”
“再说了，你我也算是认识快十年了，我家也不远，就当顺个路，嗯？”颜颂声肆意地端量他的神情，直到见他有所松动，才稍微收敛。
“鞋不能沾水吗？”江引闻的眼眸轻轻瞥了一眼她赤着的双脚，眼中的神色似有若无，而语气又显平淡，毫无波澜，“我去问店家借塑料袋。”
“不解风情。”颜颂声嘴角微微下垂，自顾自地穿上鞋，躲到江引闻的伞下。
“你……”江引闻无语。
颜颂声依旧笑吟吟的。
江引闻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缩，双唇紧抿着，大步往前。
伞面的雨滴汇凝成珠，滴落在江引闻的肩膀上，倾斜的雨伞在这无声的夜里，悄悄地决定了他这一生。
雨意喧嚣，将城市的纷扰放大到最大程度，颜颂声坐在后座，看那层玻璃外面被雨雾虚化的世界，额头贴着车窗，略显颓意，整个人懒洋洋的，“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车内的暖风烘得空气有些闷热，江引闻目不转视地看着前方，雨刮器一下一下地擦去他眼前的水帘，带着他的纠结循环往复，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开口，“你把安全带系上。”
“啊哈……抱歉，忘了。”颜颂声心中的脱疆之马被这句话硬生生控往了，歪过身，打算闭上眼好好想想怎么去对付江引闻。
“六年……这六年过得怎么样？”
颜颂声睁开眼，窗外的景象在雨水中斑驳，消失，变幻，像是块状的灰尘，吹散后聚集，十分不堪，但对此，对她那六年的人生，她的评价只有一句——“还不错。”
江引闻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似乎所有的心思都专注于开车这件事了，“我也是。”
颜颂声去看江引闻的侧脸，从想说的万千话语中挑出一句话来，“之前出了些意外，手机给弄丢了，等我换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后，才知道你原来给我打了几十通电话啊，我拨打回去，结果是陌生人的声音，不是你的，所以……”
“江引闻，那个时侯，你想对我说什么？”
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颜颂声遭到单独拘禁近两年，获释后第一时间就是找那些年的通话记录，江引闻的手机号码，或连续或隔几个月的出现在手机页面上，从头翻到尾，持续了一年多——
“2018/9/16，江引闻（6）。
2018/9/17，江引闻（8）。
2018/9/18，江引闻（9）。
……
2019/12/15，江引闻（1）。”
江引间的神情微滞，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卡住了他的喉咙，雨越下越大，它们拍打在车身上的声音过于响亮，遮掩了他心中的哀伤的哭泣声。
那个时候的他在恨，在自我怀疑，在痛苦，在绝望，在黑夜中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念着那串早已刻在脑海深处的电话号码，试图寻找到她的声音让自己活下去。
可，所有的电话，都是无人接通，只有那冰冷的机器声。
不再去想，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微的瑟缩着，像是脆弱的落叶，给出的答案也显无力，“你应该是遇上电信诈骗了，我没打过那些电话。”
“好吧……那些诈骗犯逮着我的手机一打就是一年，真是不懈啊。”颜颂声特地将声音脱长，阴阳怪气道。
“……”
“持续不断地打电话，是很典型的诈骗手段行为。
在很多人看来，诈骗电话大多是打一次无人接听就不会再打进来的，持续不断地拔打反而更能够通过施压来使受害人陷入骗局中，从而达到诈骗的目的。”江引闻双眸锁住了所有情绪，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让颜颂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大学的时候，两人经常闹，但是小江每一次都吵不过咱们颜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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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夜初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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