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二十五岁,就已经博士毕业,是个天才。他在医院里工作了八年,后来接受老师的邀请到学校教书。
直到现在,教了三年。
这是霍衣知道他调查自己资料后,查的他的资料。
天才啊。
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有很多,霍衣往往不屑一顾,之后,他在每次跟在绥身后之时都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绥貌似对自己很自信,以为自己的成熟,温柔,谦和,博学,包容,甚至是外貌都能打动他。
甚至是现在,他退后,为两人腾空间。
雾问:“谁让你把她叫来的?”
他在说棉,绥感觉棉离开时非常开心,可是雾朝着霍衣的另一边扔杯子,显然是生气了。
霍衣丝毫不怵道:“我都没怨你把我的事抖落出来。”
雾呵呵,眼睛弯弯地笑起来说:“我不过是帮你赶走了一个追求者。”
绥盘起胳膊,抖肩,谁说他不喜欢了?自己不是还在这嘛?
雾打了他一巴掌,然后看着自己的手,估计是被自己的虚弱惊住了。
霍衣配合他的动作偏开脑袋。
可是,雾再次抬头时,却对他笑了起来说:“其实认识你,也不错。”
霍衣的那双黑曜石一样黑的眼睛倏地亮起来,然后扶住雾,却被雾阻止,虽然没完全推开……
绥知道他高烧没退,可是看他表现很正常,这能看出来雾的毅力很顽强,直到现在,坚持不了了。
但是……绥摸摸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霍衣亲了雾的下巴,吮吸了一口他吐出来的血,一双大掌托着他的后背和腰。
霍衣的手明显地在面料粗糙的病号服上摩擦,感受着雾的体温。
绥抬脚往床边走,拉开被子,等着霍衣把病人放床上,他再盖上。
霍衣盯着昏迷的雾,吸嘴唇,还在品尝血的味道,手指夹起衣袖给他擦血,说:“有点酸。”
绥笑出了声,他脸上的笑一直等到霍衣被医生赶出病房。
医生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出言提醒道:“你在干什么?就这么看着他俩这么玩?也不阻止一下?”
绥无奈地抿嘴,拍拍医生的后背说:“他有抑郁症。”
雾刚好又咳嗽一下,条件反射地咽下含血的口水。
医生一把把病例塞他怀里,咬牙切齿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绥像是坏事得逞的笑起来,顺手翻开病历本,一瞬间,扬眉:“他才24?”比霍衣还小两岁。
他感觉自己有点太过分了,医生瞪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说这是你故意的。”
“还真不是。”
绥低头继续看病例,急性胃炎和扁桃体发炎。
他和霍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目送他离开。绥纹丝不动地坐着。
他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交往的方式很有意思,霍衣靠近,雾都可以接受,只是涉及到他底线的,他就不能同意。
虽然没有吵出什么结果。
绥只想到了棉是雾的底线,可是没想到他们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混淆视听。
霍衣要向绥请假,他没答应。
“真难得啊,能让你求我。”
霍衣假装没听见,只问:“为什么不给假?我要照顾他。”
绥无辜地笑起来,“因为我要照顾他。”
霍衣眯起眼睛,知道那家医院是他安排的,真的是误打误撞啊。
“那好吧。”
绥往后靠,双手之间把玩一根笔,抬头,挑眉问:“不求我?”
“那……代价是什么?”
“对我撒娇好了。”绥一想到他冲自己撒娇,整张脸都灿烂了。
“只是这样?”
绥期待地望着他,并点点头。
霍衣想了想,学着xy的样子扑到他怀里,睁大眼睛,不停地眨眼道:“哥哥,求你了,你最好了。”
绥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膝头上的他,上身往前倾,暗声道:“哪里好了?”
“你最温柔,最善良,最宽容,最大度,最聪明。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阿绥哥哥了。”
绥单手收了笔,握在手心里,拇指在笔身上不停地摩擦。霍衣起身,问:“可以吗?”
“走吧。”绥随手扔掉笔,摆正椅子,拿起外套,拉着他的肩膀就准备出门了。
霍衣抬起拳头锤了他肩膀一拳,绥生生挨着,接受他的质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医生都累了,“我已经和你说了,他需要静养,而且这里有护士和医生,没你什么事。而且你又不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只能和他吵架。”
霍衣理亏,又锤了绥一拳,气呼呼地跑出去。
绥笑的没良心,笑呵呵地跑起来去追霍衣去了。
医生面露嫌弃,对路过的护士说:“在这里喷点消毒液。”
雾坐在床上,身体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他现在很平静,单手刷手机,另一只手在输液。
纤瘦白皙的皮肤覆盖在他的手腕,一直往前蔓延,包裹他的骨头,组织,血管。
他的手腕上都是疤,找不到血管。绥就把针扎进他的手背,留置针在他血管里待了好几天。
雾不想让任何人来见自己。
绥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发呆,一动不动,好像是听着音乐入了迷。
动静敲响了雾,他看了绥一眼,笑起来,开口说:“你好。”
他的声音很哑,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雾的手指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假装他很忙。
绥站在床边,抢了手机。雾的手摔在被子上说:“不要关掉音乐。”
绥看见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个聊天界面,雾发的消息是:[躁郁症就像是鲸鱼身上的藤壶。你就像鲸鱼一样,不应该被这些玩意影响自己遨游。]
他不想动,就参加了网上的躁郁症互助群。
对方回:[可是,藤壶给鲸鱼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他们会通过拍打岩壁来摩擦掉藤壶。和你很像对吧。]
绥拿开手机,问:“你是躁郁症?”
雾随口扯谎:“躁郁症比抑郁症更严重。我用他们的痛苦来排解自己的痛苦。”
“可你自己的痛苦也是痛苦。”
“是吗。”雾握拳放唇边咳嗽起来,他站在他身边,他的空气就被夺走了,只剩胸闷。
烦人。
雾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把脸转到一边呼吸空气,缓解胸闷。
绥更关心霍衣一点,就点开了他和霍衣的聊天界面,往上翻全是霍衣发的消息,还有一个视频。
视频里,雾没出镜,只有霍衣在拍一只白净的萨摩耶。
雾问:“你什么时候走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摸我的狗!”
霍衣高兴道:“对呀。”
绥不禁笑出来。
雾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抬手要拿走手机,绥按下他的手说:“等下。”
他拍了一张照片,用雾的手机发给霍衣,才把手机还给他。
雾用力吞咽嘴里的唾液,对面前随随便便就坐下的绥说:“你不走吗?”
“等他来。”
雾闭上眼睛,房间的空气湿度,温度甚至是亮度都正好。
霍衣猛地打开门,小喘气,直接躺在他的床尾,倒立脑袋,正好看到绥:“你来了不叫我?”
雾被吵醒了,把杯子给他让他喝水。
霍衣把手里的电脑放他怀里,一口一口地全喝了,出门又给他接了一杯水,顺便换了杯子。
霍衣搬了一张椅子坐床旁边,紧靠着柜子,打开电脑。雾拉起被子,平躺下。
他在自己左边,雾就用右手玩手机。期间,雾没忍住咳了几声。
霍衣立马问他怎么回事。
“胸闷。”
“心情不好吗?”
“躯体化反应而已。”
“我去给你拿药,喝完药睡一觉,出院了我带你去玩。”
雾拿起霍衣还没合上的电脑,调整一下枕头,单手操作,看电脑里,他的作业。
霍衣端来药和一杯温水给他,雾熟练的倒药丸,全部吞入口,喝完一整杯温水。最后才露出苦脸。
绥一直在看着他们,忽的起身,拿走盘子里的药,看药瓶:碳酸锂。
碳酸锂是治疗躁郁症的特效药。
“你不是抑郁症。”
“我不是男生。”
绥脱口而出:“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霍衣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他俩相视而笑。绥的视线在他俩脸上移动。
戏耍……绥第一次被这么耍。
霍衣适度地收起了笑声,可他还是冲着雾露出笑脸。
他确实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待在这里,扔掉药瓶,走了。
爱的反义词是不在乎。是你死的意义和一个地球缔造者一样壮烈,我都不在乎你。
他们之间生气,会立马原谅对方。绥生气,没人哄他。
绥特别失望,原来自己布局一年,对方都没有走进自己的棋盘之上。
而且自己既赔进去了心和身,被扒光了,被看光了。
真是丢人。
霍衣笑完了说:“他终于走了,等下我的作业写完了,让你看看。”
“布置的作业是什么?”
霍衣边写边说:“绥确实是个天才,像做饭一样制作出各种疑难杂症,关于大脑,血管,神经,胃,心脏,肠道,骨骼,神经,细胞,还有基因。”
“真的是人外有人啊。”
“对啊。”
“爱上了?”
霍衣伸手遮住嘴,停了几分钟说:“那倒不必。就是题很难。他有着世界上最全的病题库。”
雾冷脸,瞥一眼门口,那里留了一条缝。他叹口气,再次看着霍衣一脸认真地写作业说:“一个人到了医院,对于医生而言,就是一团肉。只有当他再次走出医院时,他才又变成了人。”
绥就是切肉的人,可是他也能握着病人的手为他们提供情绪,不过他从来都不会共情。
最具有神性的医生。他这样的天才不教出更多的天才可惜了。
雾等了他两个小时,才等到他作业写完,“大概设计了一下治疗方案,明天实验一下。”他把电脑转向他说:“这是人体。”
电脑了演示着人体,一层接着一层。
他把雾的手放自己的心脏上,问:“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跳。”
雾不理解:“是个人都会有心跳啊。”
“那你病的真的挺重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
雾往下躺躺说:“上帝可没心思管我。我原谅他。”
绥才踏步离开,他忘了人与人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他只是天才,也只不过是医学天才,除此之外,他的三观是别人不屑一顾和不愿听的,即使他是正确的。
那又怎样?
他来到那晚的酒馆里,还坐在那个位置回想初次见到雾的样子。
第一次,他从机场出来……绥抬起头,摇晃,喟叹,实话实说:抑郁寡欢,疲惫不堪,破碎的像一块布料。
可雾长得很高,直挺挺的站着,像棵冬天里的无叶树,等待一场春。
在病房里,霍衣也问:“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
雾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医生以为我不吃饭就给我开了增大食欲的药……应该是药的作用。”
霍衣点点头:“长得都比我高了。”估计有一米九。
“你不走吗?”
“你睡了我再走。”
“我只请了两周假……等回去得向xy道歉……”
霍衣反应过来,把灯关掉:“给它买个礼物哄哄它。”
“……那买什么?”
“玩具?”
“……那……就,买个,毛绒玩具吧……”
霍衣呵呵笑。
雾也笑,只不过没让霍衣注意到:“你等会要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味道丰富的。”
“好。”
等他睡着了,霍衣把手机里的音乐关了,提了一下被子,试探他会不会醒。
确实没醒,估计起药效了。
绥看明白了霍衣,知道他是个疯子,但是雾这个人,他看不太明白。雾有病,很严重,可是又努力生活。
绥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就像进入了一场雾里,很乱组织不了头绪。
让人摸不着头脑。绥回神,看到面前的杯子,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聪明人总会多想,其实答案昭然若揭,他只是痛苦地活着而已。
说白了,绥也有点好奇,自己的生活太无聊了。
绥扫视一下酒吧的人,都说人生来平等,可是平等的范围却很少。全世界七十多亿人口,只有大部分人有健康的身体。此之上分为低层,中层,高层,顶层。
人人类聚,连灵魂都是复制的。
所以他脱离社会,回到大学,寻找人躯壳之外的灵魂,只有霍衣让他满意:成熟,勤奋,聪明。
绥没理由教任何人成长,他不是学生的父亲。只是,他没在意的善良,用霍衣的邪恶扇了他一巴掌。
除了他们谁敢这么对待绥?
绥长这么大,他的清高自持,温柔体贴,成熟稳重都是用聪明修习得来的。他聪明所以能看透任何人,任何伪装,任何技巧,只是这次,他栽了一个跟头。
非常不爽,他小抿口酒,让酒精在舌尖起雾。不爽演化为了尴尬,带有一丝恐惧感,所以他隐藏,否认。他要破才能立。
对于拿捏雾,拿捏霍衣对绥来说更简单做到一些。
雾这个人……
雾提前两天出院,霍衣买了适合春天穿的衣服。他来时穿的衣服有些厚,也就只有前几天冷,后来天气升温,花店的花在春天里盛的更旺。
霍衣把他带到学校,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上课,坐在最后一排,他把眼镜给雾,当霍衣还担心他看不清楚时,雾把两个眼镜都戴上了。
霍衣唔一声,觉得有趣。
雾穿着一件灰色长衫,黑色牛仔裤,脚踩帆布鞋,坐在霍衣座位上,目不转睛地听讲也觉得很有趣。
如果他有精力,他肯定学一辈子。
可惜,算了。
他们一起下课,霍衣有代步自行车,他骑上车就准备走。雾立马反应过来,追在他后边,边跑边追:“带上我,带我!”
他拉住自行车后座,让他停下,扶着霍衣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抬起双脚,拍拍他说:“可以了。”
霍衣得令,用力一踩,就把他带起来,俩人飞往宿舍。
“你能在宿舍住一晚吗?”
“不能。我已经买了票,等会我吃完饭就得走了。”
霍衣骂了一声:“我在考虑要不要去伦敦工作。”
“不要。”
“我也这么觉得。”
霍衣双手扶着把,往后扭,问:“吃什么?”
“牛排。”
“你是真喜欢吃牛排。”
雾没否认也没承认。
他们吃了饭,霍衣送他去机场,雾在街上买了一只橘猫玩偶,说是要给xy带的。
xy在店里就闻到了雾的味道,立马爬起来,开始吐舌头,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开始亮起来,直到雾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它才叫一声。
雾从袋子里拿出猫玩偶,放它头上。
一路上,xy都叼着玩偶,没有掉地上。
第二天,绣收到雾发的消息,急匆匆拿着餐盒过来。
雾问他带的什么。
他说:“柠檬手撕鸡。刚做好的。”
雾将碗放桌子上。
俩人拉开椅子坐下,用筷子夹起鸡块,放嘴里,清爽,冰凉,刺激鲜辣的感觉刺激味蕾。
“我喜欢这个。快教我怎么做。”
“哈哈,吃完。吃完我把教程给你。”
边吃,绣边问他在德国玩的怎么样。
他在医院呆了十几天,就只有刚到德国的时候有印象,他能说什么,说:“这得让你自己去体验。刚到德国,我朋友请我吃了日料,不太喜欢。”
“日料?”绣抬眼看他一眼,继续垂眼,夹肉,下一刻说话语气间的冰凉冒出来,“是不太喜欢。”他停下筷子,喝口水。
“为什么不喜欢?”
“啊?”雾没注意到他表情有些假,“我有洁癖,吃不了寿司,也不喜欢吃生肉。反正不喜欢。”
“那就好。”绣重新拿起筷子。
“怎么了?”
“日料有什么好吃的?日本所有的食谱加起来还没有中国面食食谱厚呢。”
“嗯。”
“日料没什么好吃的,成本低,却价位高,跟法国餐挺像的,又难吃又贵,还注重仪式感。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忘了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获得心理安慰。”
雾认真听着,知道中国和日本仇恨深重,但是英国和中国的仇恨也不浅呀。
他往后靠,喝口水。
“额……吃甜食吗?我给你做奶油玉米。”
绣当然乐意,赶紧点头。
雾乘胜追击,道:“除去你们两个国家的深仇大恨,日本不是还有可以借鉴的吗?”
“……比如呢?”绣提起点耐心,感觉像是等他说出满分答案,如果差一点他就会生气。
“日本的文娱就比中国发达。”
“……”绣感觉自己肚子里的火被浇灭了,一开口就是无语的烟,“这是当然。中国又不是全能。”
雾转身,很认真的对他说:“可是你们中国就要做个全才。”
绣有点不能理解,耐心和他解释:“每个人有缺点也有优点。中国虽然军事和经济发达,可是文娱不发达。日韩文娱发达,可经济军事不发达。非洲经济不发达,可体育发达。”
雾再次转身,说:“我说了,中国就要做全才。”他转回去,把玉米放进椰子奶油里,搅拌,放一边。他在锅里融了一块黄油,煎吐司。
“日韩军事经济不发达是由于美国的制约,非洲不发达是由于民族不团结,南美不发达是因为他们政治不稳。只有中国和俄罗斯,目前不受制约,独自美丽。
一个人不完美是因为他是个个体,而国家不应该不完美,是因为国家是个群体。”
锅里的黄油滋滋地煎着吐司,他将吐司翻面继续煎。
雾端着盘子,上面盛着吐司。
绣仰视他,他长得太高太大了,几乎遮挡了一半的光源,从他的头顶泄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问他年纪,便问了。
雾坐下,说:“二十四。”
“啥!”
“已经很老了,最近都长抬头纹了,有些焦虑。”
绣呵呵一笑,“那我就是二十九岁的木乃伊。”他以为雾有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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