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好冯先生的衣服出去的时候，王莽已经走了。
打听一下才知道，他这次来公主府是取一本乐谱，刚刚也并没有留下什么话。
我走到闹事点，看着下人们清理着被王莽震碎了的木桶和地上的水痕。
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块桶身掉下的木屑，上面沾染上了一抹血迹……
王莽，受伤了吗？
***
晚上，我来到合德的屋子，刚一进去，我就闻到一股呛人浓烈的酒味。
我皱眉踏入，屋内含含糊糊地传出了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声。我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进了内室。
屋内合德被一陌生男子压倒在床上，那男子的手正不规矩的在她的胸前摸索。
两人姿态旖旎，上下翻倒，眼前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
我不受控制的心猛的一跳，箭步冲过去，一手抓住那个覆盖在合德身上男人的脖领，狠命一拽。
这男人虎背熊腰，不知喝了多少酒，眼神迷茫呆滞地被我狠狠摔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床上的女人衣衫不整，我赶紧用被子盖住那玲珑有致体。待地上的男人清醒几分，他坐在地上笑着看我，语气散漫极了，“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燕公子！怎么，这个女人你还没玩腻味吗？你也到手那么久了，该让我们这些兄弟们尝尝鲜了！”
我这才看出来，他不是公主府的下人。
他是王舜兵营里头的一个副将。
我以前练武的时候看见过他！
他扯了下本就散落的衣襟，脖子上热汗只流， “你还别说，你眼光的确比兄弟们的好，这小娘们的身子可真带劲儿，怪不得你不要赵飞燕了，她哪有这娘们身材好啊！”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污秽之言，对着他的鼻子上前就是一拳，他被我打的顿时蒙了，晃晃悠悠的扶住桌脚想要起来，我抬脚，将原本站起身的他踢倒在地。
“你敢动老子！找死！”
他喘着粗气，对我大骂。
我怒火中烧，站在他面前，弓身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瞪着他说，“合德不是你玩的起的女人，你最好给我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我杀了你！”
他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们燕公子还真痴情？可你知道这女人多放荡吗？是她主动来勾引我的，脱了衣服给我瞧，让我和她偷欢。她这般娇媚的模样，哪个男人受的住？”
“你放屁！”
他笑着挣脱我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信？你自己问问。”
说完，吐了口痰，看了眼床上的女子，撩起帘帐走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犹如一具尸体的合德。
她睁大双眼，满脸泪痕，一动不动的望着屋顶。
我坐在她的身边，耳朵嗡嗡的响，脑子里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来，出口的句子只有，“为什么这么做？”
“你干嘛管我？我不想进宫，不想和她服侍一个男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她，不想走她给我安排的路。”
我没想到合德竟然这样会作践自己，心如刀绞，“如果你不想要这些，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不一定非要进宫。我可以陪你在宫外生活，我可以……”
“不！我不想！”
她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我不要任何人帮我！为什么我一定要依靠着你们才能活着？”
我反手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脸上通红一片。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合德。
我颤抖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问她，“你不需要别人，你想靠自己……难道靠自己就是靠卖身活着吗？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飞燕独自一人在宫中面对那些勾心斗角。而我，一辈子这样不男不女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去爱！这就是自己活着的代价！”
“我和你姐姐已经覆水难收，但你还有的选择。合德，我们竭尽全力的保护着你，不希望你受到一点儿伤害，可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自甘堕落，和这样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你怎么对的起飞燕？”
她哭着摇头，站起身，也不顾身上衣不蔽体，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仰头就喝。
我上前去抢，她一把推开我，酒瓶没有拿住，直直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别和我提她！”
她大叫，指着我，“小凤，别和我提她。她不是我姐姐，不是！！她就是一个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利用牺牲的人。她不配你帮她，你知道吗？她不配！她只是在利用我，利用你！你知道吗？大选那日，她在地上倒了油害我摔伤没法和她竞争，她怕！她怕我抢了她的位置，她怕我赢了她！”
“……”
“她临走的时候还假惺惺的对我说肯定会接我进宫。我才不想进宫！不想去争那个狗皇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小凤，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走过来抱紧我，哭着说，“我看见她在后院练习给冯先生编的留仙裙了！我看见了！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你，我不是懦弱，我是怕如果冯先生真的知道你是女子后，他会不会从我身边抢走你！小凤，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想！”
她紧紧抱住我，力气大到让我喘不上气。
嫣红饱满的唇靠在我的耳朵边，一直重复着不想离开我……不想让别人夺走我……
“合德，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她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纤细美好的指尖托起我的脸颊，面容异常妖艳，“你刚刚说会一直陪着我，是真的吗？就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会抛弃我吗？”
我无法直视她热烈的目光。
她仰头失笑，笑容带泪，痛苦的缩着肩膀，慢慢推开了我。
“你们都离开我了，如今，我只剩下独身一人了。”
我摇头，望着合德美丽的面庞，扶稳她的身子，轻拍她的背，让她坐下。
或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她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的手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我放开她。
我任由她靠着我，将她的衣服扣好，然后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我在床边不知坐了多久，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合德，今日的举动让我没办法忽视。
我不能让她留在我身边了！
我要将她送到飞燕那去！或许现在的她不理解飞燕，但毕竟是她是合德的亲姐姐。
姐妹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
合德的事情让我这两天精神都十分不好，我坐在冯先生身侧，趴在书桌上有些烦闷的将脸埋入双臂之间。
飞燕从宫里寄来了信，她已经被封为美人了。皇上很喜欢她，几乎夜夜宠幸于她，看样子她即将会怀上龙胎。
信里她也提到了合德，她说已经向皇上提起过美貌的妹妹，皇上也十分感兴趣，说是会会尽快带合德入宫。
我回信提醒她在宫中万事小心，宫里人心叵测，她这么锋芒毕露的人一定会遭到很多嫔妃的嫉妒。她却说有皇上保护她，她什么都不害怕。
真不知道是她真的这么天真，还是爱情的力量就是让人盲目。
我没告诉她合德最近不佳的情况。
合德近期倒是不喝酒了，但是总是没日没夜的将自己锁在屋里，众人以为我们的事被大家传的不好，她没脸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也少些不相干的人去找她麻烦。
“头痛？”
耳侧磨入一声温柔的低语。
我抬起头，掀起眼帘，面向冯先生坐好。
他最近没什么事，既不去王爷府中演奏，又没有创作新的曲调。倒是天天和我待在琴乐局，有时我给飞燕回信，他就在一旁的桌子上抚琴，今日许是见我没精神的趴在桌子上，竟主动开口询问。
我红着脸摇头，将额边散落的发别在耳后。
他伸出手，掌心朝下落在我头顶，就在我心跳加速的以为他的手要触到我发丝的瞬间，漂亮的指根从发丝间捻起一片落叶，轻轻摘掉。
“你神色不太好，有心事？”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不自然的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慌乱失措，咬着嘴唇摇头，“没有，可能是……最近公主府内事情太多了，加上可能睡得不好才……”
他笑着对我说，“你这个年纪，正是该出去走走玩乐的时候，不要整天把自己困在府里蹉跎。事务永远那么多，总是处理不完的。”
我点头，目光紧盯着他俊美的脸，脸色不受控的红润，蔓延到脖颈，手指也因为他的关怀紧张的上下摆动。
冯先生看我羞赧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白皙如玉的面颊温暖又迷人，简直俊逸的犹如下凡的尊者。
我一瞬间看呆了眼，直到他从身上取出一把折扇，递到我面前，才回过了神儿，“这是我去济阳王府演奏的时候，王爷赏赐的，说是坠子中是可以凝神的香料，你这些日子休息不好，且随身带着吧！”
匀称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折扇，扇坠上的确漂浮着一种说不出名字的淡淡香气。
这味道混合着冯先生身上自带的那种出尘气味，男子的气息从宽大的衣摆下，一点点浮蔓到我面前。
嗅觉被眼前的味道填满。
心，也被眼前的人，搅出一片浪潮。
偏偏这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心神凌乱的一直都只有我。
“先生，这……这是你的贴身之物，太贵重了，怎可送给我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要！”
冯无方拉过我的手，将扇子放入我的手心，接着真的摸了下我的头，语气无奈中夹杂着疼惜，“明明年岁不大，却偏要学那些官场上的人讲话，快收起来！”
手上还残存他指尖的温度，嘴却不自觉的娇憨反驳，“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八了！”
漂亮的嘴角旁露出一抹浅笑，清润的嗓音让我心动，“莫不是想娶妻生子，离开为师了？”
“当然不是！弟子愿永远留在你身边！”
冯先生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转身抱着琴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将扇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心里有无数的小人转起圈圈在跳舞。
冯先生，还是喜欢我的。
尽管只是老师对弟子的喜欢。
“永远留在他身边？”
一声轻哼从亭院外不悦地传来。
我转头看去，刚好对上王莽深邃晦暗的瞳孔，那双冷峻的大眼紧紧锁定在我身上，眸中情绪翻涌。
王莽最近怎么总来公主府？
难道宫里的乐谱都让他来取？
我收起笑容，急忙站起身，脑中忽地想起上次他替我挡下合德追求者的时候好像受了伤，轻咳两声，讨好似得问他，“王公子怎么来了？上次你帮我，我还没谢谢你呢。你……没事吧？我看碎了的木板上似乎有血，你受伤了？严重吗？”
他长睫下的瞳孔含着凉意，冷笑一声，走到桌前坐下，别过头，“用不着你费心我，好好陪着你的小先生吧……”
这人……又无缘无故生哪门子气？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我重新坐在他对面，低头不在言语。
瞧我低眉顺眼的看着鞋尖儿不搭话，王莽抱着长剑问我，“我来问你过几天去郊外出游，你打算带多少人？”
我一怔，脸色一红，懊恼的垂下头。
最近因为合德的事，我竟忘记了之前答应公主一起去郊外这件事。
不过，我很快故作镇定的回答王莽，“这次只去附近的郊外散心，公主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带太多人。我想除了我和公子外，在带两个护卫、两个侍女就可以了。”
王莽点头，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他的目光下沉，落在我的胸前。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冯先生给我的折扇露了出来。那烈烈的目光落在衣襟中的折扇上，“这扇子不是俗物，你从何处得来的？”
我将扇子收进衣服里面，盯着远处内殿中抚琴的冯先生，老实低声回答王莽，“这是冯先生送我的。”
他剑眉一敛，眼角发热，呼吸沉了几分，“难不成，你到现在还喜欢他？燕赤凤，我以为你这三年成熟了，没想到心智还这样不成熟！”
王莽毫不顾忌的话让我手忙脚乱的比比划划，一边他小点声，一边观察着远处冯先生的反应。
确定冯先生没听见，才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王莽看我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视线更沉，“害怕成这样，还不肯放弃？”
我将嘴唇咬到发白，声音轻如羽毛，摁住胸口那扇子，“什么喜欢……只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才分外珍惜，你不要胡说，我早就没了那样的心思！”
王莽冷淡且锋利的眼神盯着我，猛地双臂撑着桌子，突然探身前倾靠了过来。
冷冽的香气侵袭而来。
那味道和冯先生截然不用，像是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
英俊潇洒的脸一下放大贴近，在离我的脸不到半寸的位置停下。
灼热的视线下移，目光落在我干燥的唇上，声线绷的很紧，低低的问我，“哦？别人送的都会珍惜……那我之前送你的笔呢！怎么从没见你带过？用过？”
说完，他还特意瞥了我书桌一眼，那里当然不会有那支笔了！
那笔从他送我，我就一直放在盒子里没拿出来过，谁知道他干嘛要送我笔啊！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陪笑转移话题说，“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郊外？要去几天？”
他喉结一滚，凝视着我嫣红的唇，目光不自然的躲了过去，脊背僵硬的后退，“十天后，册封后我便没什么事了！”
“册封？”
“赵飞燕被册封为婕妤了！”
什么？
飞燕十天后就要被册封为婕妤了？
我没想过飞燕会这么快成为宫里的那么高位。
况且，她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维持，怎会如此快速的被皇上册封？就算皇帝喜爱飞燕，太后竟然也不闻不问？
这事太蹊跷了！
我转头看向王莽，他对我的眼神心知肚明，老谋深算的看着我，语气漫不经心，“你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太后不阻止皇上册封自然有她的想法。至于赵飞燕，她在宫里不会有事，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会动她，她只是一步棋而已，毁了她没有任何意义。倒是府里这个赵合德，还是尽快接到宫里去的更安全。要知道宫外的人……可没宫里的人那么守规矩！”
我自然听明白了王莽的意思，无论宫里还是宫外，若是有人想要用合德控制飞燕，那就糟了！
宫外的我并没有能力保护合德绝对安全。
而飞燕身为婕妤，合德入宫自然比跟着我在公主府更安全。
如今朝中除了王家，最大势力的无非就是许家。
许家是皇后那波支脉，飞燕被升为婕妤，威胁到最大的就是许家。
我脑子里浮现出皇后典雅高贵的模样，不知道他们许家会不会对付飞燕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如果他们得知合德就在公主府中，又会发生什么不能预料的事情呢……
***
《灰姑娘和美人鱼》完结啦，今明两天早9点更新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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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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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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