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没声了，桑葵悄悄地把藤条扒开一个小缝隙。
似乎因为是同类的原因，这个藤蔓并没有拿她怎么样。
只是……当她把藤蔓扒开时，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桑葵默默收回了手，藤蔓不对她怎么样，外面这个女人可就不一定了啊！
“出来吧，我不杀你。”
桑葵的耳朵动了动，思考这句话中有几句真心。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屋内。
屋内点火焚香，挂着手工做的纸糊灯笼，红泥小瓦罐里咕噜咕噜地不知道在煮些什么东西，冒出香甜肉香。
女人当人的时候是个体面人，这句话桑葵想起来都觉得拗口，但是可以看出来，她从前挺热爱生活的。
桑葵见瓦罐里的汤已经开始沸腾了，于是扯起嘴角，朝女人笑道：“姐姐你这个汤——”
她本想和女人套个近乎，去帮她灭个火什么的，或者赞美下女人的手艺，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么认识的么！
结果当她刚掀开瓦罐，就是一只被水汽顶上来，在无数气泡中翻滚的眼球，朝她翻着白眼。
“这汤煮得也太好了！”
桑葵“嘭——”地一声盖回盖子。
“等你成为我这样，再觉得汤好也不吃。”女人皮笑肉不笑：“说罢，你是怎么染上这东西的。”
她的眼睛，直盯着那个藤蔓。
“这个东西可不寻常，如果不是它不伤同类，我还真没发现你这个小姑娘身上有。”
这不寻常的福气可不可以换个人给？桑葵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吧。”
看原身的作为，大概率也不知道藤蔓是从哪来的，还当是染病了呢。
桑葵刚醒来，便被掐住了脖子，“你到底是谁？为何无论是绞杀之术还是幻境之术，都不能将你杀死。”
藤女冷了脸：“天生的？天生的？！”
她愈发大声，让桑葵听得阵阵心凉。
真如藤魉所说，她搞不好和这个藤女八字犯冲，似乎她说什么，藤女都生气。
“那你就是她的女儿，我看你也不必留了！”藤女一下子冲上前来，勒住她的脖子。
“青天大老爷！你亲口说的不杀我啊！”桑葵叫道：“好歹也让我死得明白吧！我从小没娘这黑锅我不背啊！”
藤女挑起她的脸，似乎打量了片刻，笑了一声，却是阵阵冷意：“果然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孩子，你要知道，即便什么也没做，有的人生下就是有罪，罪该万死！”
桑葵的心凉得彻底，虽然她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道理，但是她也听出来，女人就是要杀她。
于是她对着女人的腹部就是一刀。
“总不能被你吃过的人都是罪该万死，我还要活着。”桑葵又捅了一刀，一股子粘稠的枝液溅到她的脸上，女人的体内，甚至不是血。
“而且我的死刑，不用你来判决吧。”
“你懂甚么！”藤女尖声叫了起来，她爬在地上匍匐了两下，“我想你那时候还小，想来是不记得了，你娘把我们害得多么惨，你也忘记了！”
桑葵连退几步，摆手道：“不是我的债我不背！你就当你认错了吧！”
她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替原身了解这一桩恩怨，但是看藤女如今的疯魔状态，桑葵甚至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从前她路过一山脚下时，那里站着个面色沮丧的男人魂魄，对着她哭自己妻子跑了，自己想不开便绝食饿死了。桑葵很无奈，毕竟跑了总不能变回来，不过她挺乐意当红娘的，就答应路过别的坟的时候替男人介绍几个。
可惜被介绍的那些姑娘个个面色无奈，表示绝无可能。桑葵便回来告诉他，可是他仍在哭，还哭得更大声了，表示自己的新来的妻子又跑了。
桑葵这才明白，原来男人把对他说过话的人，都当成他的妻子了。
这也是怨魂的一种表现，他们痴于执念，别看方才藤女打量得认真，可能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毕竟那眼睛都全红了，看起人来是什么样真的有待商榷。
藤女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冷冷道：“不，你根本就是云隐宗的人吧，认祖归宗过来以证忠心了？让我成妖怪当了这么多年，终于连我活着都看不惯了？”
桑葵无奈道：“您活着，我也没挨着您路啊，总不能我不让您吃，就是少了您食物吧。”
“那我诅咒了，诅咒你这辈子也要和我一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终于到最后的施法环节了，桑葵捂住耳朵。
然而还没等她闭上眼睛，藤女的头颅就凑了过来，血红的眼睛直盯着她：“那便不等以后，我现在便在这里将这冤孽终结了！要这邪物做一个了断！”
什么？咱们的决策不要变更得这么快好不好？
“要不您还是诅咒我吧。”桑葵真心实意道。
可惜藤女不想吃回头草，尖锐的牙齿猛地张开，对准她的脖子咬上去！
“嘭——”
她的头被一刀拍开。
男人浑身是血，整个人像是从血中打捞出来的一样，一点血痕是添色，满身是血便是凌虐，就连脖颈上的红痣也在血海中难辨。
他望着这边，眼神空洞，看到桑葵的时候，那暗淡的光方才有一些汇聚，只是多了层迷茫。
这眼神似曾相识。
桑葵皱了皱眉，只是下一秒，那迷茫的神色便被嗜血的眼神所代替，藤魉高高扬起刀。
“我活得一点也不甘心。”
藤女突然说道，下一秒，她的脖颈便被斩断。
断掉头颅上的眼神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散发出光彩，忽而又变的温和，狰狞的鬼面复原，就像是初见时那样，像一个只是长得很美好的女子。
“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桑葵皱眉道。
“你没有。”藤魉难得对她表示认可，“这是解脱。”
“没有人不爱活着。”桑葵道。
藤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仅仅只是你以为，或者说，你会爱上吃人眼睛的自己吗？”
桑葵的心口堵了一块，理智又告诉她已经开始藤化的女人已经疯魔，刚想发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还未说出，女人的身体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她身上的藤蔓此时蜂拥而出，蚕食着女人的身体，然而进食的速度赶不上衰败，不过一会儿，曾经属于女人的藤蔓也干枯萎缩。
与此同时，桑葵身上的藤蔓也随之游出，将已经衰败的同类一网打尽。
“兔死狐悲？”藤魉笑道。
“不。”桑葵沉默望天：“我是以伤其类。”
就在他们前后脚离开屋子那一刹那，木屋仿佛被缠绕的藤蔓吸干了精气，随风崩塌。
尘土飞扬，生命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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