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诀别曲
燕酒/2024.12.31
二零三三年的最后一天,万众瞩目的内地影视界最高奖金芒奖颁奖典礼就定在了今夜,会场内座无虚席,气氛凝重。
聚光灯下,舞台中央,璀璨夺目。
“没想过今天可以领到这个奖,感谢评委会对藏笺的认可,感谢孙皓田导演。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将是我,最后一部作品……”
“我将退出娱乐圈。”
魏兮然笑着说完,直视镜头的视线巧妙垂落到手中的水晶杯上。现场瞬间哗然无声,大家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电视机前观看实时转播的粉丝迟钝地站起。眼中尽显不可思议,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穿着金色高定礼服,一头乌黑卷发披在肩头,泛着星光的女明星,她杏仁般的大眼少了昔日角色里的灵动,充满肯定。
或许导播也为之震惊,镜头久久定刻在这一瞬间。
“谢谢。”魏兮然微微举起奖杯,后退一步,捂着胸口,深深地鞠了躬,转身下台,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助理弱弱唤了声“姐”,便把外套照在她身上,裹挟着人往外走。经济人刘冲不知从哪急匆匆地冲出,堵在魏夕然正前方,脸上表情僵硬,围上来的人随之增多。
“先走。”刘冲压着嗓子怒低到,转头带着人往休息室去。
他忍了一路,耐心耗尽,门一开,一关,房间就只剩两人,“兮然,到底怎么了?这么大个事?不先商量,说退圈就退圈,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在干什么,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魏兮然不说话,只一味取下身上贵重珠宝。
“你看呀!”
刘冲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不痛不痒,但会凹陷变形,给了他一点反应,魏兮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凸起,指尖因愤怒而颤抖着,“才到手的金芒奖,最佳女主角!同期流量小花里第一个封后的,正值事业上升期,未来一片光明,我们要拿大满贯的啊!”
魏兮然瞟开桌面,不为所动,淡淡平视着镜中瞪的滚圆的双眼。
一双手顺势搭上她的肩,“是最近太累了吗?我们可以休息,先休息两月,不用退圈的。”他语气一转,似乞求,似讨好,“没必要闹到这一步。”
“我的确,累了,烦了。”魏兮然一把拍开他不断逼近的脸,毫不留情面。
刘冲啧得一声,嘴角微微下拉,舌尖用力顶起挨了打的那半脸的腮帮,“你先回去休息,其他问题我来解决。”
转身掏出手机接听刚才一直响不停的电话,听着听着蹙紧了眉头,脸皱成一团,捏起了眉心。
魏兮然到更衣试换完私服,一身黑,戴着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工作人员的拥簇下,为了避开媒体围攻,改变之前定的在正门上车的计划,取而代之的是到地下车库悄悄离开。
人渐散,停车场只见稀稀拉拉的几人。
助理嘻嘻左盼右顾,想拉人上车,这才发现刚跟着的人像蒸发了似的,她心一悬,吓得原地跺脚:“完了,完了,完了,姐不见了!”
网上爆料不断,关于“金芒奖”、“魏兮然最佳女主角”、“魏兮然息影”、“藏笺玄学”等话题屠榜热搜,线下也是乱成一锅粥。
另一边,趁机遛走的人早有准备,“滴——”一声清脆而短促的音响起,她飞速拉开门坐上去,一把摘下帽子、口罩,长舒了口气,踩着油门,打着转盘,一路飞弛而过。
深夜,海边,一辆暗红色的轿车静静停驻着,在月色的映照下折射出冷峻的光,与周围冰凉的沙滩和澎湃的海浪相辉映。
有个瘦弱的身影面朝大海不停地往前走,要走多远,要走多久,恐怕只有天知道。
她的大衣被风掀翻,凛冽的海风啊,毫不留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她的面颊,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冲刷过她**的脚踝。
万物寂静中,一阵嘟声,骤停。
“喂!不是说要一起看冬天的海吗?”女生清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握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滑落,慢慢往前伸,大喊道:“你听!”
大海在汹涌的诉说。
“我没失约!”
她像在笑,笑的却又比哭还难听。
电话那头传来道低沉的男声:“你现在在环岛?”
她听到回复的那刻,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她仰头,自言自语:“如果我醒来的早晨,天气是灿烂的就好了。”
银白的海水缓缓没过她的身体,周遭再次陷入宁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海水的流动。
“魏兮然,等我。”
“嗖”的一声,数枚烟花刹那间在高空相继绽放,金色的绿色的火花如流苏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一小片海域。
她全身都得以放松,仿佛找到了出气口,彻底闭上了眼。
“新年快乐。”
_
天朦朦胧胧,半明半昧,湖面有抹散不开的水汽,像层巨大的防护膜总要替人遮掩点什么。
魏兮然从校门口出来,刚上高架桥,两边绿色的护栏敞得较宽。
一抬头,怔在了原地,八月未央,脚底却像被冰冻僵,蔓延全身。
她看见了一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他叫卞津舟。
魏兮然的手下意识抓紧挎包,心再怎么平复,眼中早已乱成团麻,也不知道最后落定在哪,就放由视线在空气间与前方的人打了个照面。
魏兮然知道,他比自己更慌,他的眼睛会告诉她,他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黑色鸭舌帽下藏匿起的双眸凝视在他手中拿的录取通知书上,熠熠生辉的大红色,刺得眼睛生痛。
卞津舟踩出去还没落地的脚,匆促的往回一收,幅度极其微小的靠旁侧过肩。
这些小动作一个都没能遗漏连贯地尽收进她的眼底,鲜明的警戒线,她不是没有掀开过,只是又被拉了回来。
两人的缄默,像场声势浩大的蓄势待发,心跳,惶恐,躲避,过了这座桥,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我们心知肚明。
魏兮然很快收敛起外露的情绪,迅速低头,她没有刻意绕开,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从他旁边走去。
短暂擦肩的距离是炽热的,余光摩擦过对方的面颊,即使轮廓没那么清晰,脑子里印刻的依然是他的模样。
在自己靠近时的震惊,滑落的视线,他的怯弱。
他给到她的总是小心翼翼。
魏兮然鼻头酸涩,刚刚偷瞄到的录取通知书封册上——江南大学,四个字,眼睛像突然被洋葱熏着,想哭,但心里怄了股气使劲睹着,硬生生把那点眼泪憋了回去。
他们今天是回学籍所在的学校取考生档案袋的,关乎大学报到,必须本人来领。
光华明明给了五天期限,但命运又是否真的眷顾,选在最后一天最早的时间段,究竟让两人碰着。
新的学校,未知的城市。
她在北,他在南。
还没一秒。
魏兮然不争气,她迅疾回头哽咽地喊道:“我们还没说再见呢!”
她憋不住了,咬着下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所有的情绪化成浓烈的风裹挟着他的后背,如温热的双臂紧紧环抱住了他。
话音刚落,她看到前面的人怵在了原地。
他听见了。
卞津舟长得高,但她也高,两人站一起时,总相差个头,远远这么一看。
她觉得他的背影略显孤寂挺拔了,瘦长,宽肩,却微微耸着背,像打了败仗的丧家军,单薄的素色短袖长裤,仿佛能隐没在这片半透明的雾气中,盾形般。
“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
最后都成了彼此的失语者。
桥边栽的株香樟树,遮起一隅荫凉。
魏兮然的确不知何时,他还是离开了,在眼皮底下消失,或许刚才他根本没有驻足停留,一切都只是她的奢念。
十八岁那年的夏末,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淋了场大雨。
任何人都不知道,等到身边人察觉时,一切都变了。
*
周遭显入寂静。
琼片摇落滴泪,草肆意勾搭同伴肩膀,虫鸣侬言轻语,细细吱吱平时不曾留意的声音悄然流进心头,挠得又慌又痒,而烦躁,焦虑,像世界被毒蛇缠绕然后将她隔绝。
“所以到哪里都像快乐被燃起,
就好像你曾在我隔壁的班级……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也藏着颗不敢见的心……”
记不太清,眼前仍旧常会浮现那道背影,魏兮然重重摘下耳机,指尖碰撞摔得线咯噔一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一幕格外刻骨铭心。
并座的女人睁开只阖着的眼瞅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旁边大姨的屁1股向外挪了挪。
彼时车厢里嘈杂的锁碎声挡也挡不住地灌入脑,她沉哀口气望向窗外,充血似的胀得头大。
乌浓的扇眼宛若没有醒神,垂吊着,瞳孔遛过镜面页页炭黑,还有她遮了半张脸的口罩上紧皱的深眉,以及身后歪头斜脑瞌睡的人。
魏兮然挺腰坐正,头抵着窗,看似随意,一下便翻到扣着钢笔的那张,她的指腹说不明意地摸着上面的日期。
2024年6月9日。
停留在了七年前,高考最后一天,青涩拙劣的文字,记录的是与前面十二年求学生涯的告别:
熬不完的四十五分钟
堆积如山的试卷
剥夺的假期
……
错误的时间喜欢的人
前面数行全被条条杠杠的长横线划走。
只有最后一条:
自由√
她当时抱以什么样的心态?欣喜吗?
二十五岁的魏兮然问不到十八岁的魏兮然。
她未曾想回忆过去,就连这趟旅程她也预备了三年,才敢踏足,回家的路。
往日成烟,有些画面模糊的在脑海中调了色,过了期,她懒得保鲜,毕竟现在的她仅仅学会了某人的逃避。
藏青色的牛皮本越往前翻,越是生动,字符像能跃出纸面,针针分页格,呈现着她的小庆幸,她的忧心事,她的简笔插画,她半年集训生涯的艰辛,年少时的小秘密,偷偷记下来告诉了长大后的自己。
即使现在恍若两人。
列车滚滚,她耳边响起数声欢笑,像歌曲的前奏,扯出故事的前言。
—“回来了,回来了啊!”
“旅客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银城站,请您检查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哈哈哈哈哈,魏兮然,想死你了!变化挺大我靠,一七班大模特!”
“……避免遗留,在即将分手的时候让我们彼此道声珍重,感谢您对我们列车服务组的支持……”
—“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喜欢就去大胆追呀!”
“祝您一路旅途愉快!”
火车到站了。
人群熙熙攘攘来回穿梭,魏兮然木然立在出站口,两三个擦肩而过的行人电话交谈,误入她耳,才如醉方醒,意识到今天是二零三一年的最后一天。
“看来马上要跨年了。”
她怅然若失,隔着黑色布料大口吸进这久违的银城空气,绷紧的心瞬间松弛下来。
墨绿色手套握住了手提杆,她匆匆走出玻璃遮雨棚,迎面嗖嗖凉意,脖颈愣地缩回白色高领衫内,黑色短款的棉衣额外充了点气,撑得她上半身有些微鼓,心中颇为感慨:“今天的天很蓝,风也很急,和那天真的很像。”
她另只插在兜里的手抽出,连带着一个手机,睨了眼来电显示,拇指划开,微微传来道女声:“你到哪一站了?”
电话中的人的语调轻柔像在试探,魏兮然腹诽道,这可不是她。
她平淡地回了声:“到了。”
“……”沉默的半秒,耳朵似开鸣炸起,“啊啊啊!真的吗!”电话中的人激动的好像在跺脚,声音发着颤,“哈哈哈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魏兮然嘴角扬起,刚才防止耳朵被震聋把手机拉开了较短的距离,现在又重新贴回。
“我还想去接你的,没想到你速度这么快?”
“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我已经到星城转坐火车了。”
“这样。”
“三年没见了……”魏兮然正好招到辆的士。
“你也知道啊,”话里渗着嗔怪的意味,“魏兮然。”
“嗯。”一个漫长的回音。
她好久没听好友完完整整叫她名字了。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不去温习的东西,就会不熟练,不熟练了自然也就陌生了。
电话里的人断断续续叨叨:“你走的,好洒脱,真的很自私,三年说走就走,阿姨和叔叔都很想你……”
她说的小心翼翼,却忍不住又想讲:“不孝,狠心,什么聚会也不参加,连!我的婚礼也缺席!礼到人不到有什么用。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想知道你过的怎么样,都只能靠互联网,靠媒体,社交平台的新闻,你是想和在银城认识的人都彻底断绝关系吗?!”
事实是的。
她的做法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以及这位最要好的闺蜜还是昨天根据旧手机的联系方式重新加上的,连同现在的电话都是昨天才发给的她。
司机压下后背箱,两人先后上车。
出租车渐渐启动,魏兮然抬头望了眼皎洁的天,刹时,门侧正前方的建筑物被缓缓拉远,顶上两个暗红色的大立牌格外醒目——
“银城”
被抛在了车的尾后,人的反射弧在某些时刻总是很长,直到此刻魏兮然才确切得肯定,自己身在这座城市,生她养她的故土,年少时跨不去的坎。
随之车载电台播放道:“二零三一年已接近尾声,二零三二年即将来临,祝您鼠年到,好运绕!”
很难不令她思绪飘远。
二零二三年的最后一月,是她第一次离家,第一次独自告别这座城市后重新回来,那时她在腊月七日结束完服表统考。
她人生大考的第一关。
等待倒数二零二四,迎接生龙活虎的虎年。
可人生的轨迹在变,周而复始。之前再多的困惑,都已有了答案。
魏兮然垂眸,电话那头再次响起的声音变的软软糯糯,哄孩子似的:“小乖,问问姨姨,今年怎么想起回来了呀?”
耳机里听的歌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薛之谦/Adindaa(版)
“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失语者》原唱:蔡健雅
属性慢热.校园篇和娱乐圈篇比例未知。
—————
新文新相逢,爱你们哟!
感谢阅读。
[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